第6章 我兒子 “介紹一下,我兒子,周麟讓

“那誰?”叢嘉問倪鳶。

“不認識,只在公交車上見過一面。”

“見一面記到現在?”

“長得好看,自然就記住了 * 。”

叢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倪鳶看她,“你想說什麽?”

叢嘉笑得暧昧且不正經,“沒什麽,就覺得他确實挺好看的,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年級的。以前怎麽沒見過?”

長成那樣一張臉,要想要籍籍無名也難。

要是同一個年級,不太可能沒印象。

倪鳶想起昨天傍晚在公交車上,少年扛在肩上的塑料袋裏有各種日常用品,連傳單被褥都有,像剛搬家過來的。

“可能是轉學生。”倪鳶說。

“喂——”叢嘉站在樓梯間的窗口朝榕樹底下的少年揮了下手。

把倪鳶吓了一跳,“你瘋了?!教室裏都在上課呢。”

叢嘉無辜地朝倪鳶笑,“就喊了一聲。”

叢嘉:“幫你問聯系方式?”

“省省吧祖宗,回教室上課。”倪鳶說,“我不想一天去兩次學生科。”

周麟讓視力絕佳,看見兩個穿校服的女生站在墨綠色的窗框裏,其中一個朝他招手,腕上的手鏈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另一個率先轉身走了,他隐隐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裏見過。

“小讓,快過來,副校長要問你幾句話。”大伯站在一樓走廊上喊。

周麟讓不耐地蹙緊了眉,把帽檐壓得更低。

轉學手續本來已經搞定了的,現在又被叫去問話。

副校長一臉和藹,“周同學,能不能談談你為什麽要轉學?”

周麟讓面無表情:“喜歡六中,慕名而來。”

副校長:“你為什麽喜歡咱們六中?”

周麟讓想也不想,閉眼吹:“都說六中是伏安最強,環境好,老師好,學生好,什麽都好。”

“咳咳。”副校長咳嗽了兩聲,再次翻了翻手裏的成績單,“我看你之前的成績很不錯啊……”

“一般。”

“特別是理科,數學和物理都拿過競賽大獎……”

“還行。”

“那你來六中有什麽學習計劃和目标嗎?”

“先拿個年級第一。”

“咳咳。”這次輪到大伯咳嗽了,拼命給周麟讓使眼色,“你謙虛一點!”

---

政治課上講月考試卷,卷子剛發下來,還新鮮着。

叢嘉敲門,喊報告。

政治老師站在講臺上,手裏捏着粉筆,問:“幹什麽去了?”

“班主任叫我們去學生科了。”

“禮虞不是跟你們一起去的?她怎麽早就回來了?”

禮虞遲到五分鐘,這倆遲到十五分鐘,政治老師心裏門清着呢。

倪鳶和叢嘉僵持在教室門口,政治老師不想耽誤時間,“行了行了,趕緊進來。”

她們倆文科成績都還不錯,特別是倪鳶。政治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

倪鳶回到座位上,這次她刻意沒有往教室後排望,仿佛沒有察覺到宗廷的目光。

她拿着政治試卷看了看扣分比較多的幾個主觀題,聽老師講課,一邊做筆記。

下了課,叢嘉直奔小賣部,宗廷走過來坐到了她的座位上。“老胡找你和禮虞幹什麽?”宗廷問倪鳶。

倪鳶吸着一盒檸檬茶, * 視線盯着書,預習新的知識點。

“問你話呢。”宗廷伸手在她面前晃,阻擾她的視線。

倪鳶推開他的手,冷淡道:“追責。”

“啊?”

“玻璃碎了。”

“玻璃碎了跟你們有什麽關系?”

“去問禮虞。”

“最近跟你說話你怎麽那麽不耐煩呢?”

“我就這樣。”

倪鳶擡起眼眸靜靜看了宗廷一眼,“你最好別跟我說話了。”

“倪鳶,你在別扭什麽?”

“我沒。”

“你有。”明明是吵架的氣氛,宗廷說着說着卻笑起來,眼睛明亮,他好像有種魔力,一笑就陽光燦爛,天氣都好了。

“考試沒考好,心情不好?”宗廷猜。

可男生是很難猜中女生心事的。

倪鳶把發下來的幾門科目試卷攤開,“謝謝關心,我除了數學沒及格,其他科目都比你好。”

她把考得最好的英語試卷擺在最上面。

宗廷敲她的頭,“臭顯擺。”

倪鳶避開了,一口把檸檬茶吸到見底,喝急了,就覺得酸了。

宗廷還要再問。

“讓一讓。”叢嘉手裏攥着幾個面包和酸奶過來,把宗廷從她座位上趕開。

班上女生裏,叢嘉是唯一不賣宗廷面子的,她看他似天生不順眼,就跟她看禮虞不順眼一樣。

叢嘉把面包酸奶還有其他小零食往課桌上一扔,有一半撒在了倪鳶那邊。

“吃。”

叢嘉趴開腿,反着坐在椅子上,面朝教室後排。她剝着石榴,看宗廷和禮虞不知說了什麽,兩人湊在一起笑。

“鳶兒,你別喜歡宗廷了。”叢嘉把一把石榴倒進嘴裏。

倪鳶想說我沒喜歡他,但她又沉默了。

“為什麽不待見宗廷?”倪鳶問。

叢嘉嘴角往上翹,露出白牙,慢慢靠近倪鳶的臉,“你沒發現嗎,他對所有人都這樣笑,我模仿得像不像?”

“……還真有點兒像。”

教室黑板的左側,豎長條寫着今天一天的課程表。

下一節是歷史課。

“我去辦公室看看谌老師。”倪鳶說。

“有什麽好看的,上課鈴一響她不就來了,總不能跑了吧?”叢嘉揮揮手,“算了,趕緊去看你愛豆吧。”

在叢嘉眼中,歷史老師谌年相當于倪鳶的愛豆,倪鳶是谌年的死忠粉。

谌年酷且有個性,喜歡她的學生其實不少,但沒有人比得過倪鳶。

谌年救過倪鳶的命,擔得起“恩重如山”四個字。

進了辦公室,倪鳶沒看見谌年辦公桌前有人。

去了旁邊單獨的小隔間,發現窗戶口拉着窗簾,微微向外拱起。

倪鳶走過去,拉開布簾,逮住躲在後面抽煙的谌年。她手指夾着煙,還剩下半根不到,掉落的煙灰全磕在手邊那株深綠色的蓬萊松盆栽裏。

面前玻璃推開了一半,讓煙味散出去。

谌年回頭,長發挽起,素面朝天一張臉,她眉眼生得有韻味,笑時眼尾稍稍往上翹,美在骨相,三十八看着像二十六。

看見倪鳶過來,谌年立即把煙碾滅了。

“你又抽煙。”倪鳶聲 * 音帶着淡淡的控訴。

“沒忍住。”

“昨天才出院。”

“怎麽還管起你老師來了?”谌年手掌拖着小孩後腦勺,“走了,趕緊回教室上課了,小孩一天到晚操太多心容易老得快。”

“老師。”倪鳶的語氣鄭重。

“怎麽了?”谌年停下來等她的下文。

倪鳶一臉嚴肅,卻沒想好怎麽勸。憋出一句:“吸煙有害健康。”

---

一個上午,月考各科成績已經全部揭曉,全年級排名出來,倪鳶比開學考試還退步了十幾名。盡管她文科科目拔尖,但被數學拖了嚴重的後腿。

數學是極容易拉開差距的科目,兩極分化嚴重,有的人輕輕松松直奔滿分而去,有的人蒙對幾個選擇題還得靠運氣。

倪鳶原本想再跟班主任胡成談申請住校的事情,因為名次退了,事情沒談成,反倒被上了堂政治課。

胡成讓她專心搞學習。

“要不你去跟谌老師談談?她說不定會有辦法。”叢嘉收拾書包,象征性地往裏塞了本練習冊,做做樣子。

“那我去教師公寓找她。”倪鳶說。

谌年比班主任更了解她的家庭狀況,跟她沒什麽不能說的。

傍晚放了學,倪鳶去找谌年。

教室公寓前種了一片杉樹林,高聳端直,樹形整齊,把夕陽切割成無數縷金色的絲縧。

谌年住A棟301,來六中讀書的一年多裏,倪鳶去過無數次。

當初谌年要沒給她配把鑰匙,倪鳶覺得不太好意思,拒絕了。

她輕車熟路地穿過小徑,直奔三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樓道裏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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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

倪鳶敲響了301的門。

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開。

就在倪鳶懷疑谌年是不是不在家的時候,門裏又傳來了一聲響。

這次倪鳶确定不是她的幻聽,那聲音沉悶,卻清晰,像人砸在地板上發出的動靜。

“老師!” 倪鳶邊捶門邊大聲喊,她擔心谌年胃病又犯了。

“老師!”

就在這時,門開了。

谌年站在門裏,除了腦門上冒了層細細密密的汗,頭發有些亂,除此之外,沒有什麽不妥。

“老師,你沒事嗎?”倪鳶問。

“我能有什麽事?”谌年笑。

“那就好。”

谌年招招手,“先進來,桌上有冷飲,去喝一杯。”

倪鳶來的次數多,鞋架上有雙專門為她準備的家居拖鞋,淺淺的粉色,柔軟舒适。

她蹲下換鞋,卻發現今天地上多了雙新潮的男款球鞋。

“老師,你今天有客人嗎?”

倪鳶疑惑地站起來,視線越過谌年,看清了客廳裏的情形——

一塵不染地棕色地板上,躺着個被打趴下了的少年。額發濕透,淩亂地耷拉着,高挺的鼻梁上滲着細密的汗珠。眼神陰鸷,寫滿了不甘心。

胸膛劇烈起伏,正喘着粗氣。

倪鳶被這副場景唬住了。

不确定地問:“老師,那是?”

“哦,”谌年不甚在意,“介紹一下,我兒子,周麟讓。”

“你們…… * ”

“打了一架而已,他輸了。”

谌年面朝倪鳶,沒注意到自己身後的動靜。

男孩蹿起,從背後突襲。

他的右手在抓住谌年肩膀的那一刻,反被她攔截,擒住,過肩摔,砰地一聲砸在地板上。

倪鳶終于明白過來自己在門外聽到的聲音是怎麽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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