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外公 “你不要獎金就是為了聽我學狗叫……

到春夏鎮時,已經快晌午。

車停在一座小院前。

兩扇院門半敞開,裏頭種了幾顆果樹,枝繁葉茂,掩映着身後的兩層小樓房。

周麟讓坐在車裏張望院中的景色,靜谧中,飄來鋸子拉鋸的聲音。

“愣着幹嘛?”谌年催促,“下車幫我拿東西啊。”

母子倆拎着東西進去,樹下的老人停了手中的鋸子,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

“爸。”谌年喊他。

周麟讓怔怔看着兩鬓霜白的谌松,跟着喊:“外公。”

谌松五官深刻,老了以後眼窩深陷,皮膚粗糙如樹皮,更顯面容嚴肅。

看他們回來,反應也頗為冷淡。

只多看了周麟讓幾眼,告訴他:“飯菜在竈上溫着,我已經吃過了。”

谌年扒着碗裏的飯,開玩笑對周麟讓說:“這待遇沒想到吧?回來第一餐就吃剩飯。”

“谌家人沒什麽溫情可講。”谌年連自己一塊兒損。

周麟讓想起自己在六中上學的第一天,被谌年逮住 * 了一頓揍,可比吃剩飯冷酷無情多了。

他冷哼一聲:“習慣了。”

趁着日頭好,谌年上了二樓收拾房間,翻出舊床單被套,重新洗了晾曬。

家中的老式洗衣機派不上用場,通了電,“哐當哐當”直響。

谌年搖出井水,把床單放木盆裏,撩起褲腿,一腳一腳地踩。

院裏堆着許多傳統木工要用的工具,斧、鋸、刨、錘、刀,一應俱全,周麟讓挨個看過去。

沒一會兒,谌松喊他幫忙。

“按着那頭。”谌松說。

拉鋸子時,木頭震動,容易移位。

周麟讓照做,谌松的鋸子又拉了起來,木屑簌簌落下。

“你今年打算來伏安讀書?”谌松問,他只聽谌年在電話裏說了寥寥幾句。

“高中都在這邊讀。”周麟讓說。

“也好。”

手底下的木材不斷微微顫動,不知道為什麽,周麟讓從谌松那張嚴肅的臉上看出了一點高興的情緒。

“剛來這邊讀書适不适應?”老半天,谌松又問了一句。

“還好。”周麟讓說。

“我的電話號碼寫在院門上。”谌松說。

周麟讓望着谌松,心裏覺得老頭別扭得有點好笑,但面上不表露,只說:“嗯,我待會兒去存好。”

在周麟讓的印象中,與谌松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在這次回春夏鎮之前,他甚至快要忘了外公的樣子。

谌年年輕時,性子野且烈。

母親早逝,父親嚴肅固執,父女倆關系不好,經常不對付。

當初谌年要嫁周承柏,谌松沒點頭。他做木匠走南闖北,一雙眼看人毒辣,說那小子不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她要嫁,就別再回來。

谌年不信,非要嫁,後來果真栽了跟頭。

谌年要強,懷了孕也沒回家,在外生下周麟讓把他養在身邊。為了養這小孩兒,她生生把自己的性子磨平了。

直到周麟讓九歲那年,離開了谌年,母子分離。谌年忍着胃痛,在醫院給谌松打了個電話。

萬籁俱寂,誰都沒出聲。

直到谌松說,讓她回家看看。

鋸子停了,谌松再往上蹬一腳,木頭應聲而斷。

“跟着你媽過日子不容易,她有沒有打你?”谌松問周麟讓。

“沒。”

周麟讓心說,我們那叫互相切磋。

輸了就是輸了,但不叫挨打。

說挨打多丢臉啊。

“她打你你就讓着點,實在太過分了,就告訴我。”谌松說,“平常別惹她生氣,她生氣就胃疼。”

“她的胃病是怎麽回事?”周麟讓回頭看了眼正在踩床單的谌年。

“不知道,多年的老毛病了。”

晚飯仍是谌松做的,他廚藝簡直跟谌年不相上下,飯菜尚能入口,勝在清淡。

清炒甘藍,炝菠菜,紅薯炖牛腩,山藥排骨湯。谌年一看,都是養胃的菜。

飯桌上無人說話,三人安靜地吃飯。

院門外傳來幾聲犬吠,伴随着倪鳶的聲音響起:“松爺爺……”

倪鳶拎着袋牛肉幹走進來,穿着胡蘿蔔睡衣和卡通拖鞋,“松爺爺,老師 * ,我媽讓我送來的。”

身後跟着她進來的大黃狗正使勁兒嗅着塑料袋,眼饞裏頭的肉幹。

谌松一看倪鳶,臉上的嚴肅便消散了幾分,說:“勾勾啊,你也回來了啊。”

“學校放國慶假,今天搭老師的車一起回的。”倪鳶說。

谌松拔下新的一次性紙杯,給倪鳶倒椰子汁,“那正好,過兩天你來樂團跟我們一起排練。”

“好。”倪鳶答應說,“到時候松爺爺叫我就行了。”

周麟讓停筷,傾身往谌年那側偏了偏,壓低聲問:“什麽樂團?”

“你外公他們有個夕陽紅樂團,鳶兒也算成員之一……”谌年挑了下眉,笑着說,“想不到吧?”

“外公剛叫她什麽?”

“小名啊,勾勾。”

倪鳶喝完椰子汁,谌松又給滿上,她說:“不用啦,我喝飽了,剛吃完的飯還撐着,現在去散步。

“大黃,走吧。”

大黃狗似能聽懂人話,在桌腳邊吃完了周麟讓扔的排骨,繞着餐桌轉了一圈,走到倪鳶身前。

這是馬路對面劉嬸家的狗,吃百家飯長大,附近一帶的人都認識它。

倪鳶還在鎮上讀初中時,上下學路上,經常喂它。

大黃狗再次跟着倪鳶出了門。

一人一狗在小街上溜達。

暮色四合,不遠處的山巒模糊成宣紙上暈開的墨團,連成一片,似波浪。

兩岸燈火逐漸亮起,各家的窗口飄來飯菜香。

倪鳶走累了,倚在石橋上歇腳,在手機上刷到Studing官方推出的新活動——第一屆知識競賽。

倪鳶浏覽完,盯着獎勵頁面看了許久,決定給L發消息:“對知識競賽有興趣嗎?”

附上截圖。

比賽形式靈活多樣,有單人組和雙人組兩種模式,分初中、高中、大學三個階段。

倪鳶注重看了下高中組的比賽內容,“主要考核語數外三科內容,以及各類生活常識。”

數學是她的短板,如果單人參賽,必然不占優勢。但如果加上L,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倪鳶:“L,你是高中生嗎?還是大學生?”

許是因為國慶放假的緣故,L上線的速度比往常快。

L:“高中。”

倪鳶:“真的嗎?你千萬不要裝嫩,報名的時候要填真實信息進行驗證的。”

???

誰他麽裝嫩了?

周麟讓握着手機咬牙。

倪鳶:“既然咱們倆都是高中段,跟我組隊怎麽樣?你數學那麽好,我英語和語文都還過得去,咱們倆強強聯合。”

L:“你怎麽不說取長補短。”

取他的長,補她的短。

倪鳶發了個“跟我混,你不虧”的自制沙雕表情包過去,“如果真的獲獎了,獎金咱們可以對半分。”

見L沒有回複,倪鳶不太确定了,“要不四六?

“我四你六。”

還是沒動靜。

“三七?我三你七。”

倪鳶:“總不能二八吧朋友,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小院裏,周麟讓看着牆上的秒鐘走完兩個圈,晾足了對面兩分鐘,才回複:“ * 可以。”

L:“如果獲獎,獎金歸你,我不要錢。”

倪鳶:“那你要什麽?”

L:“還沒想好。”

倪鳶:“不着急,你慢慢想。”

石橋沁涼,倪鳶手臂枕在上面,印出幾道痕。

橋下波光粼粼,夜色中,河水像絲滑的黑色緞面。

她又等了等。

手機“叮咚”一聲,L想好了:“那就你學狗叫吧。”

L:“一等獎叫十聲,二等獎叫五聲,三等獎叫一聲,你覺得怎麽樣?”

倪鳶:“???”

倪鳶:“我覺得不怎麽樣。”

倪鳶摸了摸手臂上的紅印子,“你不要獎金就是為了聽我學狗叫?”

你才是真的狗吧?

倪鳶:“不過咱們現在讨論這些也太早啦,能不能獲獎也不一定。”

L:“有我在,就一定。”

倪鳶:您真的好狂。

L:“獎金歸你,我什麽也不要,給你打輔助。”

倪鳶:“真的?”

L:“嗯。”

倪鳶:“要不咱倆加個微信?方便到時候聯系,我可以提醒你報名和比賽開始的時間。”

L把微信號發過來,倪鳶添加他為好友。

他使用的是全黑頭像,跟Studing上一樣。倪鳶出于好奇,點開個人資料欄,發現他也沒有朋友圈。

神秘兮兮的。

你是不是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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