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的理想?
對南宮恪這個言論,江問白十分困惑。
“為何想的如此悲觀?為何就不會是有人在背後相助萬紫閣……”
南宮恪苦笑:“并非我悲觀,而實在是這數十年來,江湖和你書中看到的截然不同了,如今的江湖已經不複存在……這些年大部分的門派,包括我們萬紫閣,都很久沒有參與江湖之事了。這個我現在很難同你解釋清楚,過幾日等我們上路,你就能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了。”
“上路?去哪兒?”
“武林大會。”
南宮恪從袖中摸出一個紙卷,遞給了江問白。
這是江問白醒來那日她收到的,但眼下,她又不得已要再撒個謊了。
“昨晚剛收到的,還沒來得及同你說,便遭到了夜襲。”
江問白接了過來,緩緩打開,開着開着卻愣住了。
這紙卷……也未免太長了吧。
這不就是應該綁在信鴿啊鷹隼啊腳上信筒中的簡訊麽,怎麽眼下這順了半天都還沒打開完,他莫名替這送信的鳥兒捏了把汗。
待信紙完全展開,江問白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好家夥,這哪是送急件,這分明就是找人唠嗑來了。
他仔細的看信函內容,書寫之人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大意就是萬萬沒想到萬紫閣換新掌門,真的是個男人,所以眼下這件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
信上又是洋洋灑灑寫了一堆這事是如何傳得沸沸揚揚,終于換了話頭,但又是一通羅裏吧嗦,大意是一晃都過去了數十年,武林大會重開令人感慨萬分。
直到最後一句才終于提到正經事——五月初十,武林大會,務必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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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人是“沈星河”。
江問白沒見過這沈星河,但方才聽南宮恪描述,他以為沈星河既然是一個傀儡,應當是個沉默寡言之輩。
畢竟能當傀儡的人……不說八面玲珑,至少也謹言慎行吧……沒想到卻是如此一個話痨,這長篇大論的,看得着實腦袋生疼。
但令他腦袋更疼的是,江湖人盡皆知萬紫閣有了個男掌門這個事。
他把信函還給了南宮恪:“眼下再無轉圜餘地了嗎?”
南宮恪将紙卷收回,緩緩搖頭:“沈星河雖然廢話很多,但最後那句務必出席,言辭如此懇切,很有問題。”
“畢竟我們去了,他盟主之位就保不住了。即便是傀儡,我不信有人會不眷戀權勢之位。尤其是這些年,沈星河因為代盟主之故,享了秦氏多少好處。而且……”
“昨夜夜襲也證明了一點,秦氏已經開始布局,明面上,他們熱情邀約我們出席,但暗地裏,卻一定會想盡各種辦法讓我們活不到那個時候。”
江問白皺眉。他陷入了沉思,南宮恪今日解釋得十分詳細。
但他還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秦歡接手秦氏多久了?”
南宮恪不知江問白為何突然有此一問,她愣了愣,但随後回道:“約莫三、四年?”
“那他對這個約定一直十分有抵觸,還是最近才有所動作?”
南宮恪仍然不知道江問白問了要做什麽,她如實答道:“不是最近,他接手秦氏後,對此事的态度一直很明顯,想要廢除這個約定。而在我師父她老人家确定下來這掌門之位由你接任後,就更加明顯了。”
“南宮掌門是一年前去世的?”
“對。”
江問白問到這裏,終于發現為什麽覺得不對勁了。
他緩緩的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此前你說,我救了南宮掌門的命,所以她才将畢生功力傳給了我,同時給了我掌門之位。”
南宮恪點頭:“不錯。”
“但秦氏若是一早就反對此事的話,那便意味着,從那個時候開始,誰做萬紫閣的掌門誰便就是背上了一個驚天大鍋;至于去參加武林大會,更是做了你們門下弟子的替罪羊。”
“恪師姐,你确定,我是救過南宮掌門的命……?”
這怎麽看怎麽都像是推他進火坑啊。
南宮恪從未想過這一層邏輯。
此刻江問白問及,她怔愣了片刻。
“我忘了你已經不記得了。若我說,這是你自己提的要求,你可信?”
這話如同一個雷劈了下來。
江問白張口結舌。
“我自己的要求?我要做這武林盟主?為何?”他頓了頓,又道,“為何之前不曾聽你提及?”
南宮恪皺眉:“也不用如此咄咄逼人,我的确是忘了。事實上,也不算是直接說要做武林盟主吧。你最大心願是匡扶正義、拯救天下蒼生。”
江問白:????
……
窗外樹上,唐酒笑得十分肆意。
他當年為了杜絕林格和江不寒之間的可能性,于是說了這句話。
雖然這話也算不得作假。若不是十三年前了遭了暗算,他早把武林盟主的位置搶回來給江不寒了。
但他是真沒想到,林格竟然當了真。眼下竟然還一板一眼的在謀劃。
唐酒對這個林格——如今已經改名為南宮格的女人——刮目相看。
這人,倒和世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都不一樣。
這樣才對嘛。
你們倆在一起就該一起奮發圖強,莫要談什麽兒女情長。
……
江問白渾然不知道這些,他陷入了極大的震驚之中。
我自己提的?這是我自己提的?
我還有此等宏圖大志呢?
江問白錯愕的想。
随即他又想起來醒來之時,小紅問他的問題——
“那這天下的蒼生,你是不打算救了?”
江問白十分錯愕,他心道,難不成這還真是自己的心願?
但随即他又狠狠地問了一把自己,你想救這天下嗎?
狗屁的天下啊。我只想救我自己,我只想好好活着,我只想弄清楚我到底是誰!
江問白想了片刻,十分坦誠的:“恪師姐,若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就更不能做這盟主了。我對這天下蒼生,毫無興趣。或許從前的我有很多的想法,但此刻,我只想搞清楚,我到底是誰。在這些都沒搞清楚之前,貿然去武林大會,是不是過于倉促了……”
南宮恪看他片刻,片刻後嘆氣。
“你當真毫無想法?”
江問白斬釘截鐵:“毫無想法。”
“而且我如今聽下來,萬紫閣反而是因為我這個意願,所以才遭此禍事,那讓我如何能安心……”
南宮恪猶疑:“如此,我需要再想想……眼下全天下都知道萬紫閣的新掌門是個男人……你還是先休息吧,容我再想想……”
南宮恪十分頭大的揉着腦袋,就此離去。
江問白也知道此事的确有些難辦,于是并沒有再留南宮恪,只是他坐下來後,又開始有些坐立不安。
這事情發展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怎麽會是自己的心願呢?
他真想把曾經的自己揪出來打一頓,這是腦子被門擠了還是怎麽的,是武功已經好到天下第一,有不會被人拖進後巷打一頓的底氣;還是自幼看聖賢書看傻了,怎麽就會下如此狂妄之言。
江問白十分頭疼。
而且現在最讓他頭疼的是,若是萬紫閣強加于他的,他大可以拒了,一走了之。
但現在愕然發現,竟是他自己提的需求,萬紫閣反而變成了那個盡心盡力不顧生死滿足他心願的那方,那他如果走了,豈不是不仁不義豬狗不如?
江問白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得想個兩全之策,得想個兩全之策。”
可惜這腦袋已經十八個時辰沒休息了,此刻宛如漿糊,空空如也,江問白冥思苦想一陣也不知道能有什麽辦法。
他如此胡思亂想了一番,靠着書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唐酒在外頭津津有味的看着江問白陷入迷茫之中。
他十分快樂,沒想到十三年前就那麽随口一說,竟然還能收獲今日的快樂。
雖然讓江問白重回武林盟主之位,的确也在他的計劃之列。但如今的江問白堅稱他已經失去記憶,于是南宮恪這番籌謀就變得格外有趣了起來。
到這一刻,唐酒依舊覺得,江問白并非真的失憶,他是在玩把戲。
既如此,若是此刻就将人搶回去,反而沒有那麽好玩了,既然江問白裝傻充楞,那他不如索推波助瀾,待江問白做了這武林盟主,再将他擄走……
豈不是更有趣?
唐酒目光落在屋中男子身上,江問白此刻終于扛不住疲憊,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睡着了。
唐酒飛身下樹,一個翻身進了屋,來到了江問白身旁。
江問白睡得如此沉,卻仍舊對唐酒的到來有所察覺,他眼皮微動,似有睜開雙眼之意。
唐酒倒也不避,他饒有興味的等着江問白醒來。
江問白迷迷糊糊中,又見到了那個臉上仍戴着那個金絲軟面罩的小紅,但今日小紅卻是一席黑色的夜行衣,渾身散發着同那日在靈水澗中渾然不同的氣場。
“是你……你到底是誰!”江問白即便疲憊,也是吓得一個激靈,睜大了雙眼。“來……”
唐酒伸手輕輕點了江問白的穴道,江問白立刻又倒在了書桌上,登時昏睡得越發人事不知。
唐酒俯下身來,細細看了一刻江問白的臉龐,他的唇邊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還玩,不膩麽。”
他一把撈起了江問白,将身形比自己高大上幾分的江問白輕輕松松的就抱起來,然後送去了一旁的卧室中。
直到将江問白安置到床上,蓋好被褥,唐酒才終于滿意了。
“還是睡着的時候最乖。”唐酒站在江問白床邊立足片刻,方才不經意想到的捉弄江問白的法子,此刻在他腦中卻越發清晰了起來。
若是用更有趣的方式,在武林大會上打開……江問白的表情,應當十分有趣吧。
既如此,留你在萬紫閣再多些日子。
唐酒覺得甚好。“既然你想玩,那我便陪你。”
他俯下身,如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江問白的唇。
然後唐酒便解開了江問白的穴,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明月居。
……
這一覺睡得十分之沉,以至于江問白再醒來,已經是次日一早。
他一醒過來,就非常吃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好好的睡在了床上,還蓋上了被子。
江問白疑惑,我昨日當真如此困頓,連什麽時候自己走回房間都不記得了?
他突然想起來,昨夜迷迷糊糊之時,似乎看到了小紅。
這是夢嗎?還是真的?
江問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快步走去書房。
書房中也一切如常,并沒有什麽人來過的跡象。
難道真的只是做夢?
但我好端端的幹嘛夢到小紅?
江問白打了個寒顫,一腦子的問號。
窗外有些許動靜,夏思歸不知何時又坐到了樹枝上,似乎在發呆。
江問白沖着窗外道:“你怎麽還在樹上坐着,不進來坐坐。”
夏思歸仍舊坐着不動,整個人情緒都不太好,聲音也是悶悶的,聽起來像是哭過:“掌門你終于醒了。”
這是夏思歸第一次管江問白叫掌門。
江問白一驚:“打趣我?”
夏思歸聲音依舊悶悶的:“當然不是,我是真的把你當掌門看。”
江問白看她不下來,索性也跳上了樹,坐去夏思歸身旁。
……
唐酒昨夜後回去後連夜摧殘一衆手下謀劃了一番,溫止陌還好,他外號“玉面狐貍”,本就是個鬼主意多的。年似水一個莽夫哪裏是動腦筋的料,被唐酒逼着必須想出個一二三四來,真是要去了一條命。
待衆人商議完畢,準備出發時,唐酒發現天已大亮,于是他又回了一趟明月居,想着多看江問白一眼。
結果這一大早的,就看到這人竟然跳上樹,和一個小丫頭并排坐在樹枝上。
小丫頭不過十二、三歲,還什麽女子的特征都沒有,唐酒當然也知道他們二人不會有什麽,但他看到了還是覺得紮眼。
于是他手一揮,扔了顆石子出來,打到了江問白和夏思歸坐的那根樹枝上。
江問白剛坐穩,不知何故,樹枝突然咔嚓一聲斷了。
眼看夏思歸和江問白都要掉下去,江問白大驚失色之餘,迅速一手抓着另外的樹枝,一手抓夏思歸,才讓二人幸免于難。
江問白驚魂未定。
唐酒這才覺得出了這口心中“惡氣”。
五月初十,我們,武林大會上再見吧。
唐酒旋身離開。
江問白完全沒察覺此處還來過一個人,他将夏思歸送到了地上,十分狐疑的去看剛才斷裂的樹枝。
那樹枝明明十分粗壯,差不多有他兩條腿那麽粗,怎麽好端端的就斷了。
他總覺得這樹枝并非天然斷裂,但又不知道是為何斷裂。
夏思歸依舊悶悶的:“別看了,就是掌門你太重了。”
江問白無奈:“打住。你這掌門叫的我心裏發毛,說吧,到底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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