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替罪羔羊

夏思歸依舊蔫蔫的:“我真心實意的。昨夜若不是你出手,我失去的,就不止那些師姐了。”

夏思歸這話一說,江問白便知她的情緒從何而來,二人陷入了沉默。

江問白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只是道:“生死有命,千萬節哀。”

夏思歸鼻子酸澀:“從前只聽師姐師叔們說,江湖兇險、生死難料,讓我們莫要肆意妄為。我只當耳旁風,如今才知道……一個好好活着的人,真的會說沒就沒了。”

江問白越發不曉得說什麽,最後想了片刻:“若是想哭,就哭出來,不丢人,我也不笑話你。”

夏思歸卻是吸溜了下鼻子,沒讓眼淚掉下來:“我不哭。哭了也沒用,我就是哭死在這裏,師姐們也回不來了。所以我不能哭,我要好好學功夫,這樣以後我才可以保護我活着的師姐。”

江問白完全沒想到,這小孩年紀雖小,想得卻明白,他點頭:“好!有志氣!”

夏思歸看江問白:“掌門,你以後也要好好保護我們。”

江問白看着夏思歸,他雖然挺喜歡夏思歸這小孩的,也知道她經歷了昨晚夜襲之後,看着自幼一同長大的師姐就此離去,黯然神傷、對生死也有了不同的感悟,但眼下……他依舊不能答應下來。

江問白嘆口氣:“你忘了,我是要離開的。”

夏思歸此刻卻是改了态度:“之前讓你離開,是我不懂事,現在我知道了,萬紫閣需要一個掌門,尤其需要一個能夠幫着打架的掌門,所以你可不能跑了。”

江問白苦笑:“怎麽連你都……”

夏思歸卻是怕江問白說出她不愛聽的話,于是小孩子脾氣上來,大聲道:“反正我現在是認了你做這掌門的,你再說什麽我也不聽。”

見江問白還想說什麽,她趕緊開溜。

“我走了,你說什麽我也聽不到了,所以你別說了,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們萬紫閣有個男掌門,你是不能走的。”

她說着話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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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白很是無奈,是啊,眼下不就是因為天下都知道萬紫閣的新掌門,是個男人,所以他才不好脫身麽。

這萬紫閣上下都是女子,若他走了,難道還讓人女扮男裝不成。

他胡思亂想着,突然又想到,女扮男裝不行,那如果對外稱病呢?

反正看起來天下人也都知道這個新掌門一直昏迷,聽起來這人身體就不太好。

如果稱病不出,豈不是兩全其美。

一來萬紫閣新掌門都沒出現,自然對秦氏、對沈星河也構不成什麽威脅。

二來到時候他可以藏在暗處,保護萬紫閣,也算他為萬紫閣出一份力了。

江問白想通這一層,豁然開朗。

人果然還是需要睡一覺的,睡醒了,原本想不明白的事也就想通了。

江問白站了起來,現在就去找南宮恪,商議此事。

……

南宮恪是南宮明月的嫡傳弟子,不屬于門下三支,所以她住在了單獨建造的蘭居中。

蘭居的位置十分之妙,在金梅、木桑、鳶尾以及明月居這幾處的中點上,無論哪處的人,去她那都是差不多的距離。

一如南宮恪在門內的特殊身份一般,承擔的是連通門內各處的作用。

蘭居種的都是君子蘭。眼下三月,正是君子蘭的花期,所以一踏進蘭居,江問白只覺得芳香撲鼻,十分清幽雅靜。

只是他一路進來,未發現任何值守的弟子。

他還當南宮恪不在,卻又聽正廳傳來人聲。南宮恪正和三支長老在議事。

江問白聽到人聲,君子非禮勿聽,此時不适合來找南宮恪。他轉身之際,卻聽到門內傳來邱豔同的大嗓門。

“這不是正好嗎?我本來還耿耿于懷,為何師父莫名指了個男子,而不是恪師妹你來做這個掌門,眼下如此一說,我便明白了。這不就是替罪羊嘛……那當然是這種非親非故之人最為合适。”

江問白皺起了眉頭。

南宮恪聲音比較低沉,不知道說了什麽,江問白沒聽清。

但他卻聽到邱豔同随後又道:“恪師妹你莫跟我講這些彎彎繞繞了,我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只知道眼下局面,就是這麽個局面,那些不要臉的既然打上來了,我們自然也沒有躲的道理!那既然要迎戰,有這麽個扛雷的掌門不是更好?”

江問白聽得眉頭越發皺起,他索性也不走了,什麽狗屁君子之道,他得聽聽這群人是怎麽說的。于是他折了回去,在牆外靜立。

……

屋內,南宮恪有些無奈:“邱師姐,話也不是這麽說,方才我說的替罪羊,也就是打個比方……”

一旁始終默不作聲的洗墨雲突然開聲了,她雖然看着年紀不大,但輩分卻是幾人中最高的。她是南宮明月的師妹,入門時間最久,只不過性子素來清冷寡言,輕易不說話。

“我同意邱師侄的話。且不說因何緣起,眼下這事說得不好聽些,就是我們萬紫閣的劫。或許師姐就是知曉有這麽一個劫,所以才做出如此決定。師姐做事向來有一定的道理,我們就按師姐的決定去做。”

她口中的師姐,便是南宮明月。

南宮恪本來打算同衆人商議,眼下這形勢若是強行參加武林大會,的确如同江問白所說的,看起來就是萬紫閣将他推出去,做了替罪羊。但沒想到,這話一說出來,衆人似乎将這事想偏了。

還以為是南宮明月有先見之明,選了個無親無故的人來頂包。

但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啊……

南宮恪欲哭無淚,但她又不能明說自己和師父到底在謀劃什麽。

于是猶豫了片刻,南宮恪又說:“可師父的本意并不是讓江問白當替罪羔羊。”

洗墨雲冷然道:“那誰知道呢?如今師姐仙逝已有一年,或許她早有打算,只是不曾同你提過而已。否則明明你才是她最愛的徒弟,她怎麽會好端端的讓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外人來當。”

這事真是越扯越扯不清了。

江問白這個事,南宮恪真的沒法和師門其他人說。但她又不知道如果不将真相說出來,又怎麽能說服其他人。

邱豔同此刻又贊同道:“我也覺得洗師叔說的對!”

南宮恪需要支持,她立刻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褚青煙,目光誠懇。

褚青煙是木桑一支的長老,但是幾人中最年輕、輩分也最小的,她十分了解南宮恪的脾性,眼下看南宮恪看她,她不知道是為何,但的确十分默契的察覺出來了,南宮恪似乎并不想讓這個新掌門以身犯險。

于是她便道:“恪師姐是否有所顧慮,若師尊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把位置給江問白,但我們眼下卻推他去送死,實在不好?”

褚青煙這話真是幫了南宮恪一個大忙。

于是她立刻點頭:“對。尤其眼下掌門什麽都不記得了,讓他這樣稀裏糊塗的去了……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所以我建議,等他想起來之後……”

昨日和江問白一番談話後,南宮恪便有了這心思。眼下形勢焦灼,秦氏、星河派又虎視眈眈,要不然等江問白自己想起來後,再去武林大會,或許能事半功倍。

洗墨雲聽完,皺了皺眉,沒有立刻出聲。

邱豔同卻是個暴脾氣,急了:“等不起了啊恪師妹!這都殺到眼巴前了,還怎麽等?再等下去,我擔心我們萬紫閣真被滅了個幹幹淨淨了。”

她大手一揮:“他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眼下萬紫閣情勢就是如此。既然如此,讓他做這替罪羊不是皆大歡喜麽。”

南宮恪還是猶豫:“可是……”

可是我們真的不是想讓江問白做這“提罪羔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別可是了!”邱豔同粗着嗓門,“恪師妹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不就是說來說去你不想唱這個白臉麽,我替你唱了便是!你畢竟是日後還是要做掌門的人,有些決策你不好做,我能做!”

“就這麽定了,這次武林大會,讓新掌門去擋一道,等回頭若是他有幸還活着,我們便好好當他是掌門供着,當然眼下我們也好吃好喝好好供着;若他不幸丢了性命,那你還是我們萬紫閣的掌門……”

……

邱豔同一通叭叭的輸出,這事聽着就是要立刻定下來了。

屋外的江問白只覺得這話十分刺耳。他怒火中燒,不想再聽了,怒氣沖沖的提腿向外走。

然而在這一剎那,他有一種似曾相似之感。

曾幾何時,他也見過此等情景——他站在一個屋子外面,聽着屋內人高談闊論,而他在外面捏緊了拳頭。

那時也如同如今這般,他氣得轉身就走。

但這感覺也是一瞬即逝,抓不住留不下,只在江問白腦中這麽溜了過去。

江問白怔愣了片刻,又想起來此處并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帶着一腔怒火匆匆離去。

他渾然不知道,此刻南宮恪正和邱豔同等人據理力争。

“不不不,邱師姐,如今大家也只是揣測,說師父她老人家是想推這個新掌門去頂包,但我當日從師父口中得知此事時,師父是真心實意想将這萬紫閣托付于掌門師弟的。”

南宮恪着急了起來。若是因為她沒處理好,搞得江問白平白無故丢了性命,那他日,她有何顏面去見師父。

江家可是師父的救命恩人啊……

……

江問白帶了滿腔怨氣回到了明月居,但卻是越想越氣。

早知道他就該一走了之,還留下來打什麽架啊!他同萬紫閣同生共死的,人家卻只想推他去當替罪羊。

她們萬紫閣當年貪圖武林盟主之位,應下了這個約定,如今江湖形勢變幻了,便從外頭撈了他這麽一個不相幹的人回來,讓他去替她們承受這一切。

還假惺惺的什麽給了他功力,這功力……

江問白又運了一道氣息,仍是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呵,這內力……怕不是用來牽制他的吧?搞不好藏了什麽玄機,若他想和萬紫閣過不去,便會成為降服他的最大殺招。

他越想越覺得是這樣,越想越是來氣。

尤其是那個南宮恪!

他醒來,同她說過的話最多,但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她說她把知道的都同江問白說了,但偏偏那句江問白想要拯救什麽狗屁天下蒼生的話,她又不說。

她同幾位長老看似在商議事,但卻一直在遞話柄讓她的師侄、師姐、師叔做決定。

如同邱豔同所說的,南宮恪從頭到尾,恐怕只是不想自己做這個惡人吧。

是了,本來如果沒有他江問白,這萬紫閣的掌門便是她南宮恪,那正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沈星河一個代盟主,都見不得有人來搶自己的位置;她一個代掌門,定然也存了同樣的心思。

她痛恨江問白搶了自己的盟主之位,所以她巴不得讓他去做這替罪羊,這樣若是他死了,她便順理成章的成了正式的掌門。

正好江問白又失憶了,于是更方便她編造那麽多謊言,只為哄他去武林大會。

江問白越想,越覺得這個推論十分合乎邏輯。他此刻只恨,自己為什麽失憶了。

等等,若是這失憶也是萬紫閣刻意為之呢……

江問白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大,他此刻只覺得他深陷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本來這事就聽着不靠譜,平白無故的,就算真救了南宮明月的性命,就算真是他自己想做這武林盟主,但怎麽可能有人這麽好心,要讓出動全派之力來還他這個人情?

江問白越想,越覺得這是個陰謀。一定是個陰謀!

他此時,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他回到書房,看到桌上還夾着他給南宮恪留的信,越發生氣。

留什麽留,讓什麽讓,人話是說給人聽的,她南宮恪不配!

江問白将信撕了個幹淨,然後翻窗,離開了。

好在鈴铛和包袱都還之前的地方拴着,夏思歸也沒想起來把這老馬牽走。

他拎了包袱、提了問天劍,直接牽了鈴铛下山去了。

這次,是真的不告而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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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酒:???老子在給你辛苦打江山,你給老子在玩一種很新的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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