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月下佳宴
江問白随着九十,七拐八彎的,到了一個看起來有些特別的院落門口。
潇湘子的居所和其他人的居所都隔了好長一段距離,離此處最近的一個宅子,也起碼是其他宅子之間間距的的十倍。
看起來潇湘子的人緣很不好的樣子。
潇湘子院中種滿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作物,這些作物似乎都散發着奇特的味道,讓人渾身不适。而一旁正在晾曬的,也都是些奇形怪狀、令人毛骨悚然的玩意兒,江問白仔細看了片刻,只能分辨出其中大約是一些蠍子、蟾蜍、蛇皮之類的玩意兒。
他再往裏看,房間裏似乎擺放的都是浸泡了奇形怪狀物品的藥酒。
這真的就難怪谷中其他人都敬而遠之了。這若是靠得近了,大半夜出來解個手,都能被這些玩意兒吓個半死。
江問白被帶去了一個根本下不了腳的房間,看着像是潇湘子的卧房,但書籍、草藥、毒物堆了個滿滿當當。江問白在這夾縫中勉強坐了下來。
然後潇湘子捧着他的腦袋,“咚咚咚”地用手指輕輕敲了幾下。
江問白:……
這是在看西瓜熟了沒有嗎!
潇湘子又摸脈、看舌,如此折騰一番後,坐下來眉頭緊鎖。
“公子身體沒有大礙,體內似乎有個氣息在亂竄,莫不是練了內功心法?我以前同公子說過,你的體質并不适合修內功。”
江問白聽到這話,登時也不關心自己失憶的問題,立刻就着話題問潇湘子:“你從前同我說過?那從前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潇湘子皺眉,接着他的話便回答:“公子從前……”
江問白此時覺得希望在人間,魔頭不肯說,他總能在谷中問出來自己想知道的。
結果未曾想,潇湘子下一句卻是:“哎呀,差點忘記了,小聖主同我們說過,從前種種都需要公子自己想起來,我們不能說。若說了,一律按谷中規矩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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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白:……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這魔頭竟然如此狠辣,早就堵住了他的所有後路。
江問白十分郁悶,于是只能再度回到他頭疾這個事上:“行吧,既然如此,我也便不問了。那你說說,我這頭疾,究竟能治還是不能治?”
“既然公子身體無礙的話,那想來只是頭部氣滞血瘀導致的。那接下來,我便先嘗試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替公子調理身體。”
潇湘子從一堆雜物裏翻出紙筆,也是難為他還能找到這些東西。然後寫着寫着,他突然擡頭,似乎自言自語:“壁虎斷尾可生,不知若制藥是否可以滋補腦袋……生吃管用嗎……”
江問白吓一跳,這……大可不必……
……
從潇湘子處出來,時間尚早,江問白問九十:“我能四處走走,欣賞下谷中的美景嗎?”
九十點頭:“小聖主吩咐過,公子反正吃了藥也出不去谷,愛去哪兒去哪兒。”
江問白:……
閑晃也并不惬意。江問白在谷中閑晃不過一刻,谷中各家各戶的人便似乎都知曉了,都出來看熱鬧,見到他還十分熱情的打招呼:“公子好。”
他沒走兩步,便更覺得局促了。只覺自己像是被圍觀的金絲猴般,十分別扭和難受。而且谷中人這般隆重歡迎,難免不讓他又去想,自己和魔頭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
魔頭已經十分可怕了,都還是小聖主,他江問白是聖主……
這麽一想,就更可怕了。難道自己曾經是個更十惡不赦之人嗎?
谷中陽光明媚,江問白也仍覺得寒氣逼人,他還是回書房看書打發時間去吧。
到了晚上,又是江問白頭疼的時候,但沒想到的是,九十過來禀告:“公子,小聖主這次出谷辦事,需要幾日的光景,您不用等他,自行歇息便可。”
江問白大喜過望,魔頭不在,還有比這更讓人舒坦的事嗎?他快樂到簡直想在床上打個滾。但随即又發現不行,魔頭雖然不在,但床上都是他的氣味,還是令人……尴尬啊……
江問白規規矩矩的躺去了他自己的那一側,心裏賭咒發誓,恨不得魔頭永遠別回來才好。
……
魔頭連續幾日都不在谷中,江問白如此這般過了幾日逍遙日子。白日裏去潇湘子處,按着他的藥方,浸泡藥浴、紮針、按摩頭骨。晚上回來還能獨享屋中寧靜。
這幾日的日子快活到江問白幾乎都要忘記,他是被魔頭拎回來圈禁的。
可惜好景不長,這日江問白從潇湘子處做完日常治療回來後,就看到了五六和七八,他心裏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五六十分高興的同他說:“公子,小聖主已經回來了。”
江問白看着她的笑容,可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好開心的,神仙日子戛然而止,今夜又是尴尬的局面。
他垂頭喪氣的看了一眼屋裏,卻是沒見到人,于是順嘴問了一句:“哦,人呢?”
五六笑眯眯的:“小聖主說今夜晚餐他要給你個驚喜,公子且等着晚上用餐的時候吧。”
江問白聽着這話,更覺不妙。
驚喜,莫不是驚吓吧。
晚餐?難不成是潇湘子同他說了壁虎的妙用,今晚要給他吃壁虎?
江問白大驚失色,這真是寧死都不能從的。
他在書房裏坐立不安的等了許久,等得天色垂暮,等得心急如焚,終于等到七八來喊他:“公子,好了,小聖主讓您去院中。”
江問白戰戰兢兢的跟着九十下樓,到院中。
桃花瓣依然鋪在了地上,江問白這幾日每次走在這院中,都有賞心悅目之感,唯獨今日,真是一步一驚心。
魔頭不見人影,但桃花樹下設了桌凳,眼下已經擺好了食物和酒。
江問白湊過去一看,幾道尋常小菜,筍幹焖肉、清炒茭白、香菇油菜、紅燒獅子頭,鲫魚豆腐湯,還有幾道下酒小菜,清炒蠶豆、油炸花生米、醉蝦。
還好都是正常的,多怕見到的是稀裏嘩啦、亂七八糟之物。
但這些食材都是江南盛産,照理說谷中不常見,難不成魔頭出去這幾日是去采買食材了。江問白吓一跳,怎麽可能,如此殺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之人,怎麽會做這種事。
不消片刻,依舊面罩遮面的魔頭出現了,手裏竟然端着一碗糖醋排骨。
江問白:……
“你、你、你……你做的?”
那這食材難不成真的是魔頭買的?江問白駭然,這魔頭怎麽回事,看起來對自己還挺好。
“不然呢。”唐酒沒好氣,将菜放到了桌上,坐了下來。
這下江問白倒是猶豫了。他是考慮過菜裏下不下毒的事,但卻沒想過是誰做的這件事。魔頭自己做的……這菜真的沒問題麽……
……
江問白不過遲疑了片刻。
唐酒便立刻察覺出了,他輕笑了一聲,語氣卻是無比冷淡:“我數三聲,若再不動筷,我讓你也變成這桌上的食材如何?”
江問白二話不說夾了一塊茭白,他帶着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将茭白送入口中。心道素食這種東西,再難吃也不至于會死人,還是要穩妥許多。
結果未曾想卻是突如其來的美味,他忍不住又多夾了一筷子其他菜。
魔頭對他的反應相當受用,心情也似乎好了不少。他拿了一旁的酒壺過來,自斟自飲了起來。
唐酒到此刻還沒想好是否要摘面罩。
前些時日純粹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同時因為江問白說失憶,所以他故意不露真容,如今看起來江問白真的失去了記憶,他就生了些別的心思。
那就更不能讓江問白知道自己長什麽樣了。
……
這頓飯吃的十分漫長,唐酒幾乎沒動筷子,但江問白卻是不自覺的橫掃一空。無他,這菜中滋味他覺得熟悉,但不管他怎麽努力去嘗、去吃,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聰明人不做蠢事,這是江問白素來秉持的原則,但這一刻他卻有些按捺不住。明知道不會有答案,還是忍不住問:“我之前,我們之前……”
魔頭果然仍舊不答,他渾似沒有聽到,只問:“好吃嗎?”
江問白無奈:“好吃。”
“好吃就行。”魔頭把手中的桃花釀推到了他眼前,“這是桃花醉,想來也一定是你喜歡的。”
江問白嘗了一口,的确是他喜歡的味道。今日這些菜、這個酒,都屬甜口,這魔頭竟然如此了解他的口味。
“進谷也幾日了,有什麽想法了嗎?”魔頭突然開口問他,江問白愣了下。
能有個什麽想法啊……江問白在心裏嘆氣。“什麽都想不起來,這裏的人都不肯告訴我過去的事。”
“嗯。”唐酒點頭,“是我不準的。”
知道你還問。江問白無語,又默默的喝了幾口酒。
“我改主意了。”唐酒若有所思,“谷裏那些老家夥也都回來了。我準你可以問他們一個問題,能不能猜出來,就看你本事了。”
“随便什麽問題都行嗎?”
“當然不是,你不可以問關于你的,但你可以問關于他們的。”唐酒輕笑,“只有一個問題,珍惜機會啊。”
江問白:……
誰關心這谷裏其他人的生平瑣事啊!這魔頭是閑的發慌來折騰我嗎!
唐酒卻不再多做逗留,他站了起來:“慢慢吃、慢慢喝,剩一點就把你剁了做菜。”
江問白打了個寒顫,目送魔頭離開,他只覺得心中苦澀,于是憤憤的吃菜、喝酒。
他擡頭看了眼月亮,四圍寂靜,獨剩明月相伴。
江問白苦笑着敬了明月一杯。
……
唐酒在房中靜思,前幾日他出門一趟,和老狐貍他們碰了秦修年的情況,這人渣果然還活着,但卻躲在靈智山幾乎不露面。靈智山守衛森嚴、機關重重,恐怕他們還沒殺到山頂,就又如同上次那般,由四大高手護着逃脫了。
這人,可當真是個泥鳅啊。
唐酒不自覺的摸了摸手上黑色的劍镯。既然秦修年還沒死,那就得想辦法将他從山上引下來……
只是如此一來,他若想出谷辦事,就得在這幾日讓江問白迅速的進他的圈套中。
唐酒思索片刻,突然卻笑了起來,明日開始,由谷中衆人拖着江問白,想來事情能進展的很順利。
他前些日子問了五六,原來那日在花都江氏,江問白的确只是碰巧,而并非想起了故人去的。不過失憶……唐酒卻覺得,也未必是壞事,或許他和江問白,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魔頭!老子告訴你!老子一點都不怕你!”就在唐酒琢磨之時,江問白卻突然搖搖晃晃的走了回來。
江問白今夜喝了很多酒,酒壯慫人膽,他此刻只覺得,一定要找魔頭理論理論。
他豪氣幹雲的推開房門,大聲呵斥魔頭,結果下一秒,卻是自己左腳拌了右腳,直直的朝着唐酒撲了過去,跌進唐酒滿懷。
唐酒:……
也是活久見了,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江問白自己“投懷送抱”,唐酒拖了江問白一把,扶他站了起來。
江問白卻是醉眼惺忪,坐在了唐酒身上:“我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想辦法殺了你!然後逃出去!”
“哦?”唐酒好笑的挑了挑眉,“那你打算怎麽做呢?”
江問白似乎被問倒了,他也不動,只是坐在那裏皺眉:“你讓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江問白此時的模樣十分可愛,同尋常那副假正經天差地別,唐酒親了江問白一下。江問白愣了一下,随即惱怒:“幹嘛打斷我,還回來!”
江問白捧住唐酒的臉,狠狠的親了一口。
唐酒愣住。
江問白卻像是什麽比賽贏了的孩童一般,洋洋得意了起來:“哼,再欺負我,再欺負我就打回去。”
唐酒失笑,他又親了江問白一下,江問白惱怒起來,捧着唐酒一頓猛親:“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他這麽一同操作下來,唐酒卻是有些忍不住了,他看着眼前的江問白,面帶桃紅、眼神迷離,當真是收不上來的的好看,他反手将江問白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嗝——”江問白打了個酒嗝,一把攬住了唐酒的脖子,但卻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宏圖壯志:“魔頭!納命來!”
唐酒低頭看着江問白,他輕笑:“如何納命?是這樣嗎?”
唐酒揭下面罩,低頭輕咬江問白的唇。江問白有些驚異,不知何故自己嘴上突然被咬了,但他剛一動彈,唐酒就突然坐了起來,解了他的腰帶,蒙上了他的雙眼。
江問白模模糊糊的,只感覺人影晃動。
唐酒的唇輕輕落在江問白的額頭、鼻尖,然後一路沿着脖子、鎖骨往下,江問白迷迷糊糊之中,只覺得有些癢,他笑鬧着去推唐酒。
“別鬧……別鬧……我要去殺了魔頭……”
誰跟你鬧。唐酒笑了起來,殺了我,那我給你機會,看看你倒要如何殺我。
今夜這一出,可是你自找的。
唐酒噙着笑,俯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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