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毒醫潇湘
從鬼夫婦那回來後，江問白心情實在是很糟糕。
他此刻特別想揪着魔頭來問一問，這狗屁的聽故事，到底有什麽意義？
魔頭這次出谷十分奇怪，似乎帶走了幾名近身弟子，但其他手下卻是一個都沒帶。
又是睡的極其不踏實的一夜，兩個故事在腦子裏打架，亂成一團麻，但又毫無頭緒。
他經常夢到的那個花海之上，越來越多的人在乒乒乓乓的打架，然後還用劍指他：你個混賬玩意兒。
真是……什麽玩意兒……
……
一大早，頭疼欲裂江問白又被拉去潇湘子處泡藥湯。
潇湘子今日見到他的時候，十分局促不安，一臉警惕。
但他不知道，江問白連續聽了兩段往事，實在不想再聽第三段了，只是按理說，這來來回回的，怎麽也該輪到潇湘子了。否則接下來的每一日，潇湘子恐怕都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來看他。
江問白躺進這糟糕的藥桶，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又聞着這令人作嘔的藥腥味，想着還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嗎？沒有了！
這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就豁出去吧。
于是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盯着在一旁忙碌的潇湘子看。
潇湘子本就有些心神不寧，被他盯着更是坐立不安了。讷讷的：“公子為何如此看我？”
江問白也不兜圈子了：“來吧，跟我講講你的故事吧，你為什麽進這谷裏來。”
潇湘子吓一大跳，然後結結巴巴的：“是，但公子不是還沒聽其他的麽？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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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白無奈嘆氣：“我怕我要是在不問你，你這幾日要真給我下毒了。你看你那眼神，就是個藏不住事的人”
潇湘子又是吓一跳：“神了，公子怎麽什麽都知道。”
江問白：……
江問白到此刻，真的有些擔心自己的治療。
書中所記載神醫，均是仙風道骨、聰慧過人之人，怎麽這潇湘子，憨厚如此，真的能治好自己的頭疾嗎？
他嘆口氣：“反正現在泡湯也是不能做別的事，說來聽聽吧。”
潇湘子猶豫了片刻：“我這人嘴笨，也不知道該如何說。”
江問白：“沒事。你且說來聽聽。”
潇湘子想了想：“我本來有個師父，我師父比我厲害百倍千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醫，叫慎思。我自幼是個孤兒，所以就被師父收留了學醫。後來他突然不見了……”
“嗯？”江問白本來好好聽着一個故事，卻未曾想是這麽一個展開的方式。
于是他只好問：“什麽時候不見的？”
潇湘子皺皺眉：“好久了，我那會兒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江問白扶額，這人的記性怎麽回事，這麽大個事，怎麽都不記得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那怎麽不見了呢？”
“不知道，就突然不見了。”
江問白很是無奈，若說溫止陌的講述，比茶樓先生更厲害，鬼夫婦的描述便是中規中矩，但到了潇湘子這裏，這簡直要了人命了。感覺非但講不明白其中很多事，還得江問白想法子引導着來問。
“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和師姐、師弟相依為命。師弟是師父的兒子，叫慎獨，師父不見的時候，他還很小，六歲還是七歲來着。”
“師父沒了，就沒人教我們。但我們想着，不能丢了師父的臉，好在師姐學的多，而且師父留下的書也都在，所以師姐就想辦法去鑽研醫術，然後教給我和師弟。但後來，我學的比師姐快，又變了我教他們。再後來，師弟比我更聰明，于是又變成他來教我們。”
江問白聽他講這些，不知道到底他想說的重點是什麽，聽的很是着急。好在潇湘子終于從“誰教誰”這個事情裏跳了出來。
總之，就是大約又過了一些年，他們幾個仍舊找不到慎思，但江湖中的神醫陸續失蹤，所以其他人便來尋慎獨，要他出面代表，來查明此事，慎獨不想做出頭鳥，但又懷疑父親尚在人間，于是便留書出走，從此下落不明了。
“我和師姐擔心慎獨師弟，就到處去尋。結果師弟沒尋到，半路遇到賊人，什麽勞什子千秋門的，差點要了師姐的命，好在師姐身上帶了藥，活了下來，但卻中了那個勞什子門派的毒。這毒非常難解，師姐覺得自己快死了，交代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找到師弟。若是實在找不到，就一定要趕緊收徒，千萬要把師父一身本事都傳下去，不能荒廢了。”
江問白聽到此處，發現谷中衆人有個共同點，他們似乎都被千秋門連累。他點頭：“後來呢？”
“師姐雖這麽說，但我不想讓師姐死。師弟很重要，師姐一樣很重要。”潇湘子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些難過的神情，“我就不顧師姐反對，帶着師姐躲回了家。這江湖上人人都說，千秋門人的血是有毒，聞到就會立斃命，而我師姐當時更嚴重，她是被一個發了狂的千秋門孽障咬傷了脖子，若不是我拼死抵抗，怕師姐身上的血都要被吸幹了。”
“我不信這千秋門的毒是無藥可解的，所以當時就封住了師姐身上的幾大血脈，然後趕緊将她帶了回來，日日用九轉還魂丹吊着她一口命。但就是這樣，我還是急啊，眼看師姐一天不如一天，我又把師父所有的書都翻了一遍，把所有能救師姐的法子都想了一遍，但是還是都不行。”
“最後我從師父的書裏，翻到了一本毒學。”
“這本書裏，有一個十分刁鑽的辦法，說是可以用來治師姐身上之毒，但師姐卻是不肯。師姐說，她曾聽過師父評價這本書，說它是邪魔之書，留下來只是為了讓我們引以為戒，然後又說我在書中找的這法子太邪門，她身上本就中的是邪門之法，本就已經是不潔之人，怎麽還能繼續在這條邪門歪路上走下去。”
“這個時候師姐已經快不行了。我急得實在沒辦法，只好想法子去抓千秋門的弟子，看看是否能逼問出解毒的辦法。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千秋門的孽障，一個兩個的身上都帶毒，但是卻偏偏武功都不太行，我發現對付他們就是不要喊打喊殺，直接生擒，他們就一個都跑不了。”
江問白愣了下，潇湘子說的，卻是他頭一回聽到，但想來也是，他們若是收弟子的門檻如此之低，那自然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魚目混珠。而且這門派大多吸引的都是那種好高骛遠的蹩腳之徒，真正武功高強之人怎麽又會稀罕走這種邪門之路。
“我将人擒了回去，結果對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他若是發狂之時，用的法子卻和書中記載大同小異。”
“我只好和師姐說，這就是以毒攻毒，師姐卻說不是，她說用一個害人的毒去治另一個害人的毒，這不是以毒攻毒，這是作孽。而且若是千秋門的孽障用的都是這個法子，那就更代表這是違背天道的大逆之舉、更是欺師滅祖的行為。所以她不許我再看、再研究，她說我若看了，就是背棄師門不仁不義。她就算被救活了，也是沒臉活在這世上。師父知道了也不會高興。我們正經學醫之人，要學會如何解毒，卻不能用毒來害人。”
江問白聽到此處，已經十分了解他師姐的做人做派，真是寧死也不肯違背自己的良心道德。
“我不贊同師姐的說法，我覺得天下醫術萬萬千，只要能把人救活，管他是毒還是藥，都是可以的。”
江問白忍不住點了點頭，他雖然很贊賞他師姐的骨氣。但也覺得潇湘子的看法沒有錯。從來這世間萬物本無對錯，只看使用之人的心，若是用來救人，即便是毒物，那毒物本身也便成了有用的東西。
“但師姐不肯，我吵架又吵不過師姐。”潇湘子一臉委屈道，“但她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要不行了。我後來，我就急了，我就把師姐打暈了綁起來，用書裏的法子給她下了藥。”
“那法子的确邪門的很，但卻十分有效，不管怎麽說，師姐的命當時立刻就救回來了。但聽千秋門那個孽障說，若是要讓師姐一直能活下去，以後隔山岔五都得用這個法子來續命。”潇湘子嘆氣。
“總之師姐就活了下來，但她每日依舊尋死覓活的。我呢，也倔了起來。如此鬧騰了一陣子，我們師姐弟關系越發惡劣，師姐開始對我惡言相向，我知道她就是想激我，這樣我一沖動起來，就不給她治了。但我偏不，我知道她一心求死，可是我只想她活着。她若想維持正義、想救濟天下，那只有活着才能做到啊，是吧？但我師姐就是不聽，她覺得她如此茍活，便不再是正義之師，而是卑鄙小人。總之後來，反正不管師姐怎麽罵我，我都只當聽不到，她拿我沒辦法，就開始想着要和我同歸于盡，趁我不備偷襲我。”
“當時我見師姐真的想殺我，急起來，我就一沖動，挑了她的手筋和腳筋，廢了師姐身上的功夫。”
江問白是萬萬沒想到，潇湘子和師姐之間的往事，竟然如此出乎意料。
“我當然也是很後悔，但總之，從此之後師姐的确是沒法子殺我了。所以……倒是好好的活下來了。”
江問白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後院房中那個瘦弱的女子來。“你說的法子，是生吃血肉嗎？”
潇湘子愣了下：“公子如何得知？你想起來了？”
江問白搖頭，緩緩的：“再後來呢？”
“師姐雖然活了下來，但她心情十分不好，我就帶了師姐出去，四處游歷，想看看這天下，是否還有別的法子既能徹底解了師姐身上的毒，又是師姐認同的正道之法。”
“我做了個背簍，背着師姐走了很多很多很多地方，走了好幾年，一直都沒有找到。更要命的是，有一次我們外出尋藥，當時旁邊有一些淘氣的孩童在玩耍，我當時沒注意，師姐不小心他們用石頭來丢，結果擦破了胳膊，流了一些血出來。然後我才發現，師姐似乎也變成了同那些千秋門孽障一樣的體質，只不過要弱上許多，她身上那個血毒，只是讓這些孩童迅速嘔吐不止，随即陷入昏迷，但卻還不至于致命。而我是個成年人，所以當時并沒有特別大的反應。”
“只是從此，我就越發小心翼翼了起來。當時全江湖的人都在追殺千秋門的孽徒，我不能讓我師姐被這些人殺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外頭的人都在說，這千秋門的大魔頭在無極山上。我就想着正好，我倒要去問問這個大魔頭，他這個毒，到底要怎麽解！”
江問白：……
這天下人上無極山，要麽求長生不老、要麽去殺這個人。唯獨這潇湘子，卻是一門心思只想上去問解毒的法子，果然是醫癡。
“然後我就去了無極山，見到了魔頭。但是魔頭也不知道解藥是什麽，而且我也差點死在了他手裏。但是最後他沒有殺我，還允許我和師姐住了下來，去研究山裏所有花花草草。而且還同我說，若我能研究出來，以後便承認我是天下第一神醫。”
“我又研究了很久，也沒找到解藥，不過倒是找到了一種可以抑制毒藥發作的藥丸，這個藥丸加上我給師姐改良過的方子一起，便能保證師姐健健康康、活得長命百歲。”
說了這半天，江問白都已經泡完澡了。潇湘子也終于長舒一口氣：“好了，我說完了。”
江問白從藥桶裏出來，只覺得身上一股子臭味。他都想一會兒回去再洗個澡了。
他趴去一旁的床上，等着下一道針灸的流程，突然之間靈光一閃：“那外頭房間中的女子，就是你師姐吧？”
潇湘子大駭：“公子如何得知？”
江問白嘆了口氣，裝作無意的：“那隔壁房間的少年呢，又是何人？”
潇湘子面露難色，随即假裝什麽都沒聽到，若無其事的開始給江問白紮針。
江問白：……
江問白趴着躺了一會兒，他如今存了要逃出去的心思，于是趁潇湘子不注意，故意摁下自己胸口兩個穴道，然後吐了一口黑血出來。
潇湘子吓了一跳：“公子這是怎麽了？”
江問白一臉虛弱：“不知，我入谷之時魔……你們小聖主讓我服了一個藥，會不會和你最近用的這些，沖撞了啊？”
潇湘子愣了下：“是噬心丸嗎？我這藥最有可能的，就是同這個藥沖撞了。”
江問白也不知道這“噬心丸”是什麽，他模模糊糊的回答：“可能是吧……”
潇湘子松口氣：“那好辦，今日用藥太多，怕公子身體受不住。到明日再來吧，入藥桶前，我替公子解了便是。”
江問白倒是沒想到此事如此順利。
“你就不怕你們小聖主不許？”
潇湘子搖了搖頭：“小聖主又沒說這個不可以，他把你交給我的時候，說的是，把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
江問白噎了下，一時吃不準到底是潇湘子理解有誤，還是魔頭根本無所謂用毒困住他，但總之，他求神拜佛魔頭此刻不要回來，只要诓得潇湘子明日給了解藥，逃出谷一事，就沒有那麽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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