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刻白發将進酒
“如果雲兄不願,在下也不強求。”男子以退為進,享受着衆人投在他身上的視線。他向來看不慣這個年紀輕輕就狂妄至極的小子,他苦讀這麽多年,才位列第二,實在不甘心。
他知道,雲淵做出了引雷的詩句,可如果這只是一時偶然呢?他也在賭,今後入文院時,若是他能頂着和七子之二共同參加文會,甚至接上了一句不錯的詩的頭銜,将來的路無疑要好走的多。而雲淵,年紀太小,壽命還長,做一次他的墊腳石,也無妨吧?
他執着地看着雲淵因喝多了酒、還透着水潤的眼。縱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少年風華絕代。自己長得已經算是翩翩君子了,比之少年卻是雲泥之別。
為什麽天下所有好事,都落到雲淵頭上呢?他這番想着,內心竟有些許惡意。
雲淵平靜地看着他,右手輕晃着酒杯,像是在評估什麽。過于深沉的眼神讓男人不由閃避了起來,他的眼神,比起剛剛夜危樓的迫人,多了幾分看穿一切的嘲弄。
雲淵下一秒就移開了視線。他以前在想,那些爽文裏為什麽老要有打臉的情節。現在發現,有些人為了一己之私,真的是湊上臉來讓人打。還好雲衣已經離開,不然為了他,說不定還要翻臉訓斥男人幾句。
“作詩嗎?好啊。”雲淵語帶笑意,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不痛快了。他過得不痛快,那個人,也別想痛快。
“這小子……還真不把自己的誓言當回事啊。”風月樓的屋頂上,一個瘦小的老頭仰躺着,眼睛裏滿是睿智精明。呂不群并未離開大梁,他還欠雲淵一樣東西。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雲淵未等衆人反應過來,念出了詩。此句剛一出,全場皆側目!很少有詩開頭就如此豪邁奔放,但似乎與飲酒無關?
無人有心思想這些了,他們看着雲淵周身的文氣沸騰到化形了!直接在半空之中凝成雲淵最近常用的瘦金體,自動書寫着!
天為紙,地為墨,何等壯觀!
你不是想踩着我爬上高處嗎?來試試吧!
若是平時,雲淵都不在意有誰看不起他,有誰刁難他。這都無所謂,文名嘛,你要就給你。今日……時機不湊巧。
今日這般的文會,這與現代截然不同的文化,雲衣和曲霓裳上演的那一曲風花雪月,這濃烈到催人淚下的酒……竟讓他有些,迷茫……
長生長生,衆人追求長生,可長生又如何!
他沒什麽想念的親人,他也随遇而安,但不代表,他不會思鄉。再怎麽說,他雲淵也就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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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來得快,去得也快,總要發洩的,雲淵很低調地選擇了悶聲喝酒,卻被人打斷。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如雪!”少年語調輕柔,還帶着醉酒的低啞,不像是詩中的豪情悲情共存。但這樣的聲音,隐隐讓人有種看到了超脫一切的谪仙之感。
若不是呂不群這個半聖的信仰之力和火焰還在他體內激蕩,缺一個疏導點,他也不能順利地做出這首詩。呂不群那日太過激動,給的太多,他從未教導過學生。沒想過他那般深厚的修為,在一個秀才體內有多危險。
今日借此機會,把一切都發洩出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雲淵高舉酒杯,一飲而盡。酒杯擲地有聲,每一句詩浮現出來,都引得衆人瞳孔收縮。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還複來!”少年的聲音陡然高昂,這時候上天仿佛才反應過來一般,洶湧地推演異象。少年眼瞳泛紅,似有火在燒!那是何等旺盛的生命之火!
雲淵那頭青絲從發根處蔓延起白色,仍然柔順飄逸,卻白得妖異惑人。縱是世上最美的神妖,大概也是比不上他如今的風姿的。
“哈哈哈!”雲淵低笑了起來,笑聲放肆激蕩,聽得最清楚的夜孤城和墨天工卻發現,笑聲裏,除了豪氣,更是傷感。
一個16歲的少年,到底經歷過怎樣的事,才能複雜至此?
呂不群從少年念出第一句詩時,便溝通了萬裏之外的半聖們,聯合鎮壓了屋內的異象。黃河在異動!其他人不懂,他們這些半聖還不懂嗎?
這是!九重雷霆之詩啊!飛龍在天啊!是人族的大氣運啊!是他縱橫家未來的大氣運啊!
此詩有超脫三界的風骨!據說一首飛龍劫之詩,延壽半甲子!所賜氣運更是能人走在路上都能偶遇貴人!
“這少年是誰!這般年紀,飛龍劫?!古今未有啊!”半聖們透過呂不群的視角,看清了屋內。許多老人不敢置信。
“真的有河水翻滾,欲從天邊而來!”
“這算是什麽異象?”
“此人是秦國人!你們秦國,要崛起了啊。”半聖們讨論着,用着渾身力量制止異象的流露,并幫雲淵對抗雷劫。這般大才,定不能讓他受損。
一個勸酒的詩詞罷了,怎會鬧到如此動靜……呂不群喝着自己的浮生,哭笑不得。他少不得還要消除一些人的記憶。但呂不群這般人物,都不由心想,雲淵在詩詞上這般大才,來他縱橫家……是否埋沒了?
雲淵念道此,其實腦子已經清醒了。他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念得過于誇張,他自是不知道萬裏之外的黃河因他沸騰,也不知道若不是半聖鎮壓,這般異象,早毀了風月樓。
他的面前摞滿了紫金,摸一下,冷冷的,是真正的紫金!比黃金還貴百倍的稀有金屬!就眼前這些袖珍的紫金,抵得上一些小貴族十年的收入。摸到紫金下一秒,他苦笑了起來。估計又要被雷劈了!都習慣了!
後人若是念出這首詩,大概也可以引動黃河的變化。戰鬥時,從天邊引黃河之水,一淹而下,豈不壯哉!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所有人的臺子上出現了精美的菜肴,杯中酒自動填滿,比之剛才的酒,香醇的不是一個檔次。
這是神族的瓊漿玉液,天地所賜!一賜,三百杯!
秀才們不識貨,墨天工和夜孤城卻是認出來的,深吸了口氣。他們顯然猜到了此詩的等級!
“夜夫子,天工生,将進酒,杯莫停。”原本李白這首《将進酒》喚的是岑夫子、丹丘生,分別指岑勳和元丹丘,這兩人的祖先估計都還沒生出來呢。雲淵便改了下,與他相熟的友人,只有他們了吧?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那首風花雪月突然被換成了雲淵的聲音回蕩在兩人耳畔,墨天工喝酒的動作愈發不羁,舉壺而飲,而夜孤城……竟也如此!
痛快……20來年間,何曾如此痛快?夜孤城本是珍惜瓊漿玉露的,而今将其當成水一般喝着。與此子為友,是人生幸事。
“君之歌,傾盡所有,也是要聽的。”墨天工低聲喃喃,調笑的話語沒有傳入雲淵的耳裏。
“鐘鼓馔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聲音又轉低沉,那些還未經受文氣洗禮的準秀才們真的被異象所醉倒,考官們也暈暈乎乎,再也聽不到下文。
此詩,不是誰都能聽的。除了文位,還需要本身的大氣運。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夜孤城和墨天工聽到此句,同時舉杯相邀!他們之名,恐怕真要随此詩,名傳千古了!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谑……”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雲淵的話語透着少見的嘲弄之色。幼時的雲淵輕身經歷過一些被人看低的事。他與阿姐陡然父母雙亡,再無金銀,連去吃飯都被要求先付錢。豪情滿溢的詩句中,處處是傷感悲情。
只是李白藏得太深,而他,懶得藏。
“五花馬,千金裘,呼人将出換美酒……”雲淵身前出現一匹名馬,又陡然化作酒液,而千金裘卻披在了他的身上,華衣襯着清顏白發,酒不醉人人自醉。
“與爾同銷,萬古愁!”雲淵起身執着酒壺,同兩人一飲而盡!三百杯的酒,都被他們三人喝得一幹二淨!
随着雲淵最後一句話的落下,綠色雷霆妖異地襲來,少年本就美若桃花的面容在雷霆下愈發精致,仿佛褪去了凡塵之氣。但這不代表不痛!
從未有人在這般年紀引起這般效果!呂不群加上的盾也不過擋了片刻,雲淵變得一片焦黑。而黑色凡軀抽搐兩下,又露出更加完美的軀體。
一個大棒一顆糖?雲淵苦中作樂。接過了夜孤城遞來的衣物艱難換上。
“我墨天工,游遍了大江南北,賞慣了七國的風景。”墨天工喝多了,略微扯開了衣襟,散去熱氣。他不太習慣文人打扮,墨家之人,一身的機關,實在不适合藏在這樣的衣服裏。
“可最美的風景,卻是淵兄。”雲淵一頭青絲化白雪,未損容顏半分,反而萬般妖嬈。
“神妖,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