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聖人一言罰三年
國試已開始半月了,孫濟世流離在四面戰場,妙手回春救助重傷瀕死之人。他這次來到了傷亡最少的陸危樓與雲淵處。
“真有你的。”孫濟世不清楚雲淵私下用了怎樣毒辣的手段,只是感慨于常人無法想象的戰果。
“我本以為陸危樓會牢牢占着第一的位置,竟被你小子後來居上。”孫濟世的功勳不比任何人差,他雖沒有帶兵打仗,但是在後勤方面如魚得水。
“怎麽,你受傷沒?”胖子憨厚的面容難得消瘦了幾分,而雲淵的臉色比他這個幾日未眠的人還差。
“傷倒是沒有,只是失眠。”雲淵本來想直接否認,随後想起不久前陸危樓和自己迥異的做派,頓時口風一轉。
“失眠嗎?”孫濟世苦笑一聲,當年他上戰場豈止是失眠,每次一閉眼就覺得被鮮血籠罩,仿佛聽到號角綿延之聲。
“這東西是眠草磨成的,一小撮能讓你昏睡整日。你只需用手招着清風,聞上些許便能安神定氣。”
“我事先可說清了,這東西戰場上慎用,切勿直接服食。”孫濟世猶豫了半響,還是遞予了雲淵。要是對方直接灌下這瓶藥,又逢上敵軍突襲,友軍叫不醒他才真可怕。不過看雲淵那般深不可測的模樣,應該做不出這種傻事。
“我都懶得去找陸危樓,反正他肯定不用我治療。”孫濟世抓了抓散亂的發,沒有告別直接離去。他能排在國試中排到第二并非沒有原因,這個懶懶散散的胖子對戰事比誰都要上心。
雲淵目送着他的背影,那一刻他覺得孫濟世成為醫家少子真是再合适不過。縱使對方沒有出色的容恣,沒有高強的武力,亦沒有絕世的智慧,可光是那普救衆生之心,足以讓他躍入人族巅峰。
在人族諸位天驕着手為國試拼搏之時,書院的白玉璧再度發生變化。為首的百名天驕除了排位姓名,又多了一項功勳值。功勳值十五天刷新一次,率兵作戰是增長功勳最快的方式。雲淵功勳是278100,說明他幾場戰役下來,約莫救了28萬人。
孫濟世救的是重傷的将領,他所救之人的功勳便會有一部分勻到他的身上。他的功勳為127814,與雲淵相差甚遠。
排名第三的陸危樓正和雲淵一起領兵,到了中央戰場唯一一座山上。
此山名為“落星山”,荒無人煙,山腰山腳樹木茂盛,雜草叢生。山頂又格外陡峭,若将岩石推下,就算是身強體壯的妖族也上不來。當真可以稱得上易守難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之前秦安來報說,我們斥候發現有妖族斥候在此出沒,仿佛在勘察地形。陸危樓轉念便想到妖族打算在這裏埋伏,決定率先占領此山,來一場反殺。他們連夜行軍,雲淵果斷提議禁止生竈,讓士兵邊走邊吃幹糧,所以他們到達落星山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少上一天。
陸危樓剛踏入此山,便停住了腳步,側頭和雲淵默契地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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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毫無所覺,在後面說:“此山甚為安靜,我們又來得如此迅速,埋伏好後定會大捷!”
陸危樓看着飛在他們前方的驚鳥,不發一言地繼續向前走。埋伏?他們身後再也沒有己方的士兵,這飛鳥又是如何被驚起的?只有可能是妖族在後方行軍。這裏是對方故意布的局,真不知道是誰埋伏誰。
他早該想到的,自己和雲淵在中央戰場這般鋒芒畢露,總有一天會被盯上。
“多年前,山頂因雷劫起火過,之後那裏寸草不生。”雲淵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陸危樓點頭,直接下令讓大部隊疾行登頂,同時讓秦安嘗試帶一小列士兵探尋其他方向的出路。
還好他們來得快,不然走到一半等待他們的便是熊熊烈火吧?
“秦安情報失誤。”雲淵毫不留情地點出這個問題。陸危樓相信秦安,然而秦安身為副将,聽過斥候彙報後沒有思考直接肯定地來告訴他,實在太過大意。這兩月的完勝大概是沖昏了這個老将的頭腦。
“此戰過後,自有處罰。”陸危樓思量着翻盤的策略,現在士兵還不清楚危情,要是真的知道自己被埋伏,自己又處置了副将,軍心不穩怕是要出事。
陸危樓打了十年的仗,比雲淵考慮的要全面。他單槍匹馬兇戾地不輸于任何人,但提到為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多少缺了那份狠絕之氣。
“是嗎?”雲淵垂下眼,拿布擦了擦扇子鋒銳的邊緣,沒有提出質疑反對,而一張紙作的飛鴿從他指間悄悄飛了出去。
“妖族怕是故布疑陣,恰好我方離此最近,入了套。我方沒有別的兵力能夠調動,只能憑借山頂的地利拖延,等待對方露出破綻之時沖出重圍。”陸危樓理清了思路,在山頂的石塊上鋪出地圖。
“趁妖族沒有完全布好局,派士兵準備巨石……”男人布下主營,粗糙的指腹劃過地圖,有條不紊地對身側另一位老将指揮道。陸危樓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生死危機,早已習以為常。
一個時辰後,秦安滿身血跡地沖進營帳。
“将軍,妖族包圍了山腳,我等強行突圍失敗。我們過去時,他們手裏皆是火把,而鷹隼在山頂盤旋,應該是知道我方到達了山頂。他們雖放棄了燒山的打算,卻并未退去。其餘士兵為了掩護我,都……”
秦安聲音顫抖,語帶悲怆之意。鮮血從眼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秦安,你獨自逃出來?”陸危樓打斷了他的話語,深不見底的眼掃過去,驚得對方一身冷汗。
誰都知道這話語裏的水分,妖族包圍是真,士兵掩護是假。中央戰場的士兵只要能活下去,就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大抵是秦安文位最高,速度最快,率先撤出來罷了。
“第二次了。”陸危樓移開了視線,疲憊的面容難掩失望之色。秦安算是跟了他很久的人,之前就犯過錯自罰來中央戰場,沒想到這次又犯了老毛病。怕死是人之常情,可身為将領,唯獨不能怕死。
“七國律法第十一條提及,戰場上首次臨陣脫逃,罰其去中央戰場三年;第二次,允許就地格殺。”
雲淵的話語讓秦安露出駭色,對方急忙開口:“在下願再次率兵突破,不破不歸,以求将功贖罪。”
陸危樓沒有應聲,他沉着臉似乎在思量什麽。如今局勢危機,若是再少一位将領,怕是更加艱難。而這時妖族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落星山。
“——曾聽聞陸危樓一襲白骨笑蒼生,又聽聞雲淵一計良謀定鬼神,沒想到這等天才也有被反算計的一天。若是你們束手就擒,發誓轉投妖族,在下願放汝等麾下士兵一條生路!”
說話的人字字誅心,将蒙在鼓裏的士兵驚醒,又挑撥了将士之間的關系。
此話一出,雲淵便擡起了陸危樓擱在身側的長槍,手腕一翻之間斬下秦安的頭顱,飛濺而出的血液沒有半滴沾到他的衣袍。
“雲淵!”陸危樓擡頭的瞬間,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按律辦事,況且如今需要震懾士卒。”雲淵沒有表露出第一次殺害同袍的惡心感,強自冷靜地說出自己的打算。
“将他的首級示衆,再無人敢臨陣脫逃。你若下令……”雲淵話語未盡,陸危樓便猛地起身走到營帳門口。
“我是主将,一切由我來決定。這場戰役你便呆在這裏。”陸危樓不想再與雲淵糾纏,他知道對方理智的幾近殘忍,雲淵考慮着大部分人的命,卻從未考慮到身為戰士的尊嚴。
“若我非要出去呢?”雲淵擡起扇子,面無表情。
“你應該知道,私自越過主将行事該定何罪。我縱是就地斬殺你,也無人置喙。”陸危樓背身逆着光,滿溢的殺氣拒人于千裏之外。雲淵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他的底線,陸危樓也處在爆發邊緣。
“呵,我不知道。”
雲淵慢慢走到他的身後,像是擁抱一般貼上了寬厚健碩的背脊。那修長的手指握着精巧的扇子驟然發力,刺入的正是男人緊致的腰腹。
“你……”陸危樓剛想轉身制住對方,就覺得大腦一片混沌暈眩,完全使不上力,而對方噴吐在耳邊的氣息也灼熱過頭。
雲淵那張俊美的臉仿佛籠在白霧之中,姣好的薄唇張張合合,說着他再熟悉不過的話語。
“我最後一次說這句話,自古……慈不掌兵。”
“你調動不了軍隊。”陸危樓強撐着意識說道,雲淵扇子邊緣抹滿了孫濟世給的眠草粉末,藥性十足。
怪只怪他那一扇刺的太溫柔,溫柔到毫無殺意,連在刀尖游走的陸危樓都沒有覺察。
“不,我可以。”兩個月來,士兵早已熟悉了雲淵的指令,而這種生死危局,只要有主心骨站出來,沒人會置疑他有無虎符。
“陸危樓,戰場上的确沒有援兵。可是你忘了我這兩個月在做什麽嗎?”雲淵用兩個月時間着手布局,将訓練有素的死士分散打亂到四周的部落中,再讓齊光用絕對的武力吞噬侵襲,整合了近二分之一的強盜。今日便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他剛剛便是傳書給齊光求援。
陸危樓已聽不清雲淵的話語,他迄今都确信着雲淵雖做法偏激,但心懷人族。可青年這般舉措,必會被百家閣判處重罪,今後雲淵怕是要在中央戰場呆上數年贖罪!
為什麽?為什麽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們這些參加國試之人的舉動,每隔數日便會被傳回百家閣。縱使陸危樓有心隐瞞,雲淵傷害袍澤、違律領兵的事也注定會被發現。陸危樓不信那般聰明的人會因為一言不合沖動至此。
難不成天底下當真有人随性至此?!
等到三日後陸危樓醒來,一切早已平定。
他昏睡後,山下突然湧出幾萬強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了妖族一路。在妖族他路分兵圍剿時,雲淵趁機帶着士卒沖潰另一路,甚至乘勝追擊,完全打破了包圍圈。
恰巧這時百家閣聖人的聲音傳來,充斥着他所在的這片戰場:“七子除雲淵外,即日返回。”
“貪狼星君雲淵,心性暴戾,目無法紀。然其大敗妖族,将功抵過,罰其在中央戰場三年。”
“未經召回,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