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霍府
◎原來就是他。◎
8. 霍府
反對連決給和怡當驸馬的人意外的多,連夫人算頭一個。
“我竟不知和怡長公主要招你為婿!”連夫人氣得抽出了軟劍,對着寶貝兒子劈頭就砍:“你還天天進宮見她獻媚?!”
連夫人年輕的時候是個舞娘,在權貴席間讨生活,做盡了谄媚之事,因此平生最恨奴顏媚骨,并且認定她卑賤的出身就是悲慘的根源。
所以她讨厭公主,喜歡舒婧之,希望連決未來的妻子是清流世家的千金,因為有風骨。
連決輕而易舉就奪下了母親手中的劍,表情十分無奈。
“兒子這些日子進宮,可從來沒見過長公主。”
“那你天天進宮做什麽去了?!”
連決最近天天進宮是真,但他找的卻是芳卿,不是什麽長公主。
只是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他也不方便跟母親交待,至少得等查明了心上人的身份再說。
“娘,您稍安勿躁。我要是有尚主的想法,姐姐能同意嗎?”連決只好說:“總之,這驸馬橫直不會是我——他們要傳便傳吧,外面說我如何如何的流言蜚語不差這一句。”
他漫不經心地說完,不再跟母親講理,背着手出門遛馬去了。
反正跟親娘講理——講也沒用。
連決策馬穿過熱鬧的市井,一架華美的香車迎面而來。四名天仙似的侍女提着荷花熏爐随車經過,他卻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忽然,馬車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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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色的紗幔一掀,露出了安都郡主一張杏臉桃腮的嬌顏。她喊道:“連決!”
連決只好勒轉馬頭,調了回來。
街邊熙熙攘攘,不少行人都瞧見一身錦衣的貴公子立在白色的駿馬上,一人一騎在華貴的車辇前徘徊。這幅畫面入目,腦中只有兩個字:風流。
“我正要去聞府喝茶,你陪我去吧。”安都也不怕他們看,舉着車簾央道:“今天是荷花的生日,我們去給荷花慶生,還可以觀荷消夏。”
連決立馬就懂了她存的什麽心思。
不論是聞家的千金也好,其他家的女公子也罷,他都沒有招惹的心思。即使是青梅竹馬的安都,他也只當她是妹妹,才對她十分包容。但她要拉着他去撐場面,在一衆姑娘面前炫耀,他是決計不肯的。
世人都說他風流,因為只看到了他不曾在誰身邊停留。不想對誰負責,所以也索性不去招惹。
連決邂逅過的女子都希望從他這裏得到濃烈的感情,可濃烈的感情豈會平白無故地無熊熊燃起。她們期待的濃情都需要時間和精力去熬,他沒有這個心力。
即使是一夜風流,也總得用心負責。所以那麽久了,他其實還沒跟哪個女子有過實質點的什麽。
君子必慎其獨,只能說連決對自己的要求一向比較高。
“不去。”他才不管是荷花過生日,還是牡丹過生日,幹脆地回絕道:“我還有事。”
“你能有什麽事啊。”安都的話酸不溜秋的:“你不是又有心上人了吧。”
連決笑了兩聲,多情的眉眼自有一番神采,當然是承認了。
“走吧走吧!”安都馬上變了臉,“唰”地甩下了簾子,只剩下聲音傳了出來:“讨厭死你了!”
她坐回了車裏,還以為連決至少也會哄她兩句,結果只聽到他留下了一陣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
連決是京裏出了名的金魚公子,時不時輕裘快馬,東游西蕩。三街六巷的人都認識他,做生意的商賈也盼着他光顧,因為只要他一到店,那天的主顧就會特別多。
科舉武試也像文試一樣,未開考前,當年冒尖的預備考生就已經萬衆矚目,走到哪裏都有人奉承。
武器行邀請了不少習武的才俊鑒賞名刀槍劍,連決原本無意赴會,因為是否參加科考還是兩說。
但家裏待不下去了,他也想看看有什麽寶器,索性打馬去了。
“沒想到連公子和霍公子今天都來了,真是蓬荜生輝,蓬荜生輝。”
“今年咱們武舉的風頭總算能壓一壓那些書生了!”
“不知二位可否認識?”
……
偌大的廳堂中,衆人正議論紛紛。
連決踏進門來擡眉一看,正對上被人群簇擁着的霍行澤。
四目相對,兩人心中都是一片豁然開朗。
——原來就是他。
他們都是時輩名流,同在受邀之列,只是彼此不知情,沒想到會這麽早碰到對方。
連決莞爾:“久聞大名。”
霍行澤也會心一笑:“承讓。”
雖然幾個月後就會在宣政殿前拼個你死我活,但他們将來卻是一朝為官的同年。官場上,同年出身的進士之間羁絆最緊密,還有互相提攜等等不成文的規矩。
霍行澤這次受邀前來,正是為了結交一些人脈。他本身存了争權奪利的心思,就想預備些将來用得上的。
從芳卿的口中聽說連決時,他以為連氏區區戚豎,不堪為伍。但在交談之後,他才見到連決頗有駿骨,絕對不是什麽荒唐的纨绔。與他交好,利大于害。
而連決也一早在皇後那裏知道了霍行澤的大名,還有他和他嫂嫂不可言說的私情。因為皇後打算對付這兩人,所以他也想看看自家姐姐的敵手是什麽樣子。
如果能從霍行澤這裏得到一些內情,他回頭進宮,還能跟皇後解紛排難。
因為各懷心思,兩個向來驕傲的男人反而一見如故,說不定是天意的安排。
到了中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兩人決定換個地方,一邊對飲一邊暢談。
酒樓不是個說話的地方,雅舍絲竹之館也容易偶遇熟人顯貴。連決知道母親還在氣頭上,不方便帶客人回去,于是問道:“霍兄府上方便?”
他思忖着,萬一去人家府上,窺探到霍行澤叔嫂燕好的痕跡就不好看了。
但是霍行澤大方磊落:“不嫌棄寒舍就好。因為平時只有我和侄女二人,疏于打理,簡陋了些。”
連決聽了,雖然好奇那位嫂嫂怎麽不在,但也沒有多嘴打聽。總之,他聽說不會目睹一些暧昧景象,也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打馬到了霍府,遠遠地看見了一頂轎子落在門前,停在了在深春的柳色裏。
霍行澤略感意外:“竟然是我嫂嫂。她幾乎從不晌午就回來。”
連決正斟酌着提改日再約,但轎中的人已經探出了半個側顏。
他定在了馬上。
從轎中踏出來的女子梳着堕髻,低垂着優美的脖頸,身着層層綴飾的女子官服,是與那天晚上如出一轍的婀娜。
她走出轎子站定,稍稍側了側目光,豐神綽約,宛如遠山芙蓉。連決卻眼也不眨,直直地看向苦尋多日的身影。
柔和的日光下,她擡起了眼簾,溫暖的春水從遠處遙遙波蕩而來,又一次悄無聲息地流進了他的心田。
霍行澤已經先驅馬行至她的身邊,連決看着他們交談,再一回神,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麽時候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他下了馬,腦中還是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聲般震動着耳膜,蓋過了霍行澤說話的聲音。
霍行澤說:“連公子,這位就是我嫂嫂了。”
連決看向他的嫂嫂,終于找到了自己一直牽挂的女子。
芳卿也看向了他,還是那一雙春山眉黛,不過眼底卻不似那晚一般盈滿柔軟的波光。
她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如同看着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
“我與連公子理應不會再見,今日能有一面之緣,已經是天意安排之外的幸事,您無需牽挂我的姓名。”
……
她離去前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還留在腦海裏,如夢如幻。
他就說,燕京這麽小,他們總會再見的,他總要向她證明這一點。
然而連決看着她,眼中才浮起一絲促狹,她便施了一禮,像初次見面一樣說:
“妾丹書令郁芳卿,不知連公子到府做客,有失禮數,還望見諒。”
這一下令連決有些猝不及防,差點再次呆愣。
不過很快,他就領會了過來:那夜初見應當是他們兩人的秘密。此時有外人在場,确實不方便讓霍行澤知道。
“不,是我冒昧了。”連決笑着說,但清朗的笑容中還是藏了一點暧昧的暗示。
霍行澤在旁邊看着,雖然目睹了全程,卻并未看出全部。他只當兩人初次見面,但在連決這個外人面前,也沒有收斂對芳卿的親昵和關懷:
“昨晚累壞了吧?等會兒我讓紫雲在正廳擺席,你先回房休息,我來招待連公子,等酒菜擺好了便叫你。”
連決光是聽到那句“昨晚累壞了吧”,眉頭就皺了一下。他剛才慢了一步過來,又有些魂不守舍,沒聽到芳卿對霍行澤說昨晚在宮中值夜的話。
只聽這一句,還當是怎麽了。
倏地,他總算想起兩人之間似有禁斷之情,神色遽然一變,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兩人昨晚——
魔鬼般的念頭一旦在心裏滋生,就怎麽也揮之不去,緊緊纏繞着亂成一團的腦子。
……
“郁芳卿涉嫌科舉舞弊是大過,蠹國蔽主……”
“霍行澤……跟他嫂子、忠毅侯的遺孀,也就是丹書令郁芳卿有染。”
“藺征……”
“郁芳卿與他私通,謀的不就是小叔子的青雲路嗎?”
……
又一陣缥缈的聲音從虛空中響起,連決定了定心神,再看向眼前的心上人,終于确認她就是傳聞中的那個郁芳卿。
流言蜚語怎麽說她,他已記不太清,只知道不好。
現在在這世上,美人華簪,手握權柄,就是引發非議的“禍端”。
一個女子不僅手裏有權力,還生得特別漂亮——世人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人,但卻相信她身後一定有髒東西。
所以衆人說她的種種不好,連決從沒聽進心裏去。
只是她終于曝光了她的身份,他也總算明白了那句“不應相見”是什麽意思,漸漸從重逢的喜悅中冷卻了下來。
芳卿還在曼聲與霍行澤說話,沒有留意客人是怎樣的反應。
在他們叔嫂二人面前,連決才是外人。他被撇在一邊,即使聽聞有機會與佳人一同用餐,心底也未能活泛起來。
他的目光沉默而平靜地掠過了芳卿。她側着身,展現如畫般的玉肌秀骨,姣好的線條還勝過春風中的柳枝幾分。
芳卿正對着霍行澤,柔美的檀唇微微一彎,不知說了什麽。
連決又默不作聲地看向霍行澤,外表勇武剛毅的男人竟然一臉柔情似水。
他握緊了背後的拳頭,直立着無計可施,無所措手。身體裏燃起的無明業火,燒得他心裏既酸又澀。
“不了,叫紫雲煮碗面送去我房裏就行了,你們慢慢吃,慢慢聊。”芳卿對霍行澤說完,又同時看向他們兩人,微微颔首別過:
“我下午還有公務,就不同你們一起了。”
“連公子,請恕我招待不周。”
作者有話說:
茶藝比拼拉開序幕
但小霍真的不是小連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