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機

◎活人是贏不了死人的。◎

12. 心機

芳卿一句話打斷了連決的美夢:“還不是塵埃落定的事,說不準仍有變數。”

原來是高興得早了。

連決停止小鹿亂撞,問:“變數?”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合适打聽那麽多,沒有女人喜歡愛問東問西的男人。

他收住疑問,知情達理地說:“搬家這麽大的事确實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些波折也是意料之中。如果有什麽難處,一定要找我幫忙。”

芳卿笑了:“這個忙連公子可幫不了。”

“這要說了才知道。”

“好。實不相瞞,不怕連公子笑話,我女兒哭着鬧着不想換新家。六歲的孩子,我這個做娘的拿她沒有辦法。”

連決頓了一下。

他還沒見過芳卿的女兒,也沒帶過孩子,突然間确實把他難住了。

可是小孩子總比大人容易哄,如果先取得孩子的信賴,再争取母親的芳心不是事半功倍嗎。

所以,連決面上不顯,不動聲色地問:“怎麽會不想換新家呢?”

他也怕芳卿嫌他管太多,因此又指了指宮府,說:“令君莫怪,我還小的時候,最喜歡到這裏來玩,說不定小孩子都喜歡。”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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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連決說着,眼睛亮了一下:“這麽說,我來為令君當個向導也無不可。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還記得。”

芳卿張了張口,正要婉拒,連決已經撩開袍子,大步邁上了臺階,站在門前請她進去,熱情得令人莞爾。

連房仲也在旁邊說:“您看,遠親不如近鄰。國舅爺雖是皇親國戚,可是沒有半點貴人眼高的毛病,您大可以放心了。”

說完,他輕聲暗示道:“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啊。宮大人也托小的說了,若您接手,她願意再讓您五千兩。”

“您說的是。”

芳卿笑笑,也提起裙裾跟了上去,其實已經在心中決定了。

連決問:“令君怎麽突然要遷府了?”

他還是忍不住問東問西了。

那天從霍府回來,他就十分介懷。他的手下查了霍行澤回禀,說叔嫂禁斷沒有真憑實據,恐怕只是當小叔子的一廂情願。

連決了解完卻沒有徹底放霁。

霍行澤憑什麽能與他的心上人住到一起?

就憑他們是叔嫂?

一直以來,芳卿經受的風言風語跟霍行澤脫不了幹系。在連決看來,如果霍行澤能管住自己,芳卿何至于被編排成潘金蓮。

所以,他認為他們就不該住在一起。現在聽到芳卿要自立門戶,自然覺得快意。

芳卿答道:“不是突然,只是一直沒瞧見合适的。”

這句是假話,她也不便對連決說真的。宅子合适倒是真的,但賣主宮盈開的價更合适。她掂量了掂量,已經拿定主意,認為值得接。

連決應道:“這座宅子一定合适。”

“您像個房仲。”

“哪裏。”

這座宅子原來是宮氏的,宮老夫人曾任禮部尚書。不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宮家到第三代就已式微。宮老夫人死後幾年,子女也分了家,沒有人可以繼承這宅子,索性賣了。

芳卿随連決在府內走了一遍,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只是一路上聽他說說笑笑,比預計的時間多花了幾炷香。

走到庭院深處,青綠濃郁的榕樹旁立着一間獨立的小樓。芳卿踏上石橋走過去,推開門一看,空氣中浮蕩着細塵,房中幾乎沒有任何擺設,但落了漆的香案還沒挪走,大概是不想要了。

她問:“這兒是靈堂嗎?”

連決跟在她後面踏進門來,稍一打量,又看了看她仰頭望着天花的模樣,一下子想到了她死去的夫君。

他雙手負在身後,佯裝觀看建築內置,但卻不露痕跡地留心芳卿的神情,“是,不過我也是第一回 進來。”

她大致看了一圈,又出去望了一眼外面,秀眉微微蹙起:“會不會有點兒太偏了。”

連決停在窗棂投下的陰影裏,聽見這句話,含糊不明地垂下了眼睛。

她果然像傳聞中說的那樣,很愛她的丈夫。

即使她的新宅已經和他在名義上沒有任何關系,她還是想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家裏,如同他在她心中占據了一塊最重要的地方。

連決第一次開始好奇霍成烨是怎樣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霍成烨作為大燕的将軍,舍生取義,赤膽忠肝。可是他作為郁芳卿的丈夫呢,僅用“忠臣良将”概括太單薄了,也太虛無缥缈了。

……

“如果令君覺得不合适,”連決從陰影裏走出來,重新笑着踏進了金燦燦的日光中,看不見半點陰郁,“搬進來再改也是一樣。”

他這麽說,也想知道芳卿會把霍成烨的靈位放在什麽地方,從而通過他被安放的位置,推斷出他在她心中處于什麽位置。

芳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見他站在陽光裏,英英玉立,待人耐心又體貼,難怪那麽多女子對其念念不忘。

她笑着應道:“也是。”

“但喬遷之日還是要看令千金的意思?”

連決說了句俏皮話,芳卿聽了笑意更深。她點了點頭,兩人一同向府外走去。

“雖然不知道女公子要去何處進學,不過文東武西,我們在城東,”連決知道霍府在城西,所以特意提起這邊的好處,“四門學、太學、國子學都在這邊。”

“小女想學我做女官,不随她父親當武将。”霍九如也是芳卿的寶貝,提到女兒,她也願意多說一點:“哪怕我不想讓她做官,但多讀些書總是好的。按我的品級,應當就是送她去太學了。”

連決一聽霍九如不随父親,心裏就是一陣開朗。他轉頭看向芳卿,笑得俊爽:“這豈不是正好嗎。搬到這裏,離得官學近了,早晨至少可以晚起三刻。”

他說着,突然有了主意:“您還可以告訴女公子,這附近的朱雀橋旁邊每到逢五的日子就是廟會,比城東熱鬧好玩。街上還有很多她這個年紀的公子千金,一定能找到同伴。”

“好,我回去告訴她。”

芳卿不疑有他,不論是不是客套話,都先答應了連決,不忍辜負他的熱情。

出了府門,連決也不離去,而是先等她上了轎子。臨分別時,他還告訴了她找他的方式,方便她搬遷時幫忙。

芳卿坐在轎中,淺淺掀開簾子,回頭看了看。

青年挺拔的身影還清晰可見。連決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去。

他沒有發現芳卿在看他,但她卻知道他在看她。

須臾,芳卿放下了簾子,回身坐正。

春風化細雨,潤物細無聲,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多情公子的可怕之處。不過好在她早已不是待字閨中,再也沒有未動的芳心可以交付了。

和她不同,連決雖然剛剛和心上人分別了,但因為和她說了幾句話,整個人都意氣風發。

他下午原打算窩在家裏睡覺,現在回來吃了個飯就馬不停蹄地出去了。

朱雀橋旁邊的廟會,連決只去過幾次,但是建安城的商戶沒有幾個不認識他的。他依次造訪了幾位大老板,托他們在廟會多擺小孩子喜歡吃、喜歡玩的東西,耗時好幾日,最後又去建安縣令那裏批了條子,才算辦妥。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逢五的日子有廟會,連決每到逢五,就去朱雀大街街口的酒樓坐着。

十五月圓夜,東風夜放花千樹。他叫了山鶴齡陪他對飲。他們坐在二樓的窗邊,吹着晚春的熏風小酌。

因為芳卿現在是瑤光殿學士,又跟山鶴齡一塊辦案子,兩人時常見得着。起初,連決還直勾勾地盯着好友,半是吃味半是威脅,終于逼得山鶴齡不得不幫他一次。

“今天下值時我可跟她提了,說晚上這邊有廟會,必不會讓你空等。”山鶴齡說着,向外一看,撫掌而笑:“你看,來了!別說我沒幫忙!”

連決一直倚窗看着樓下街口,山鶴齡一出聲,他就在燈火通明處看到了芳卿的身影。

她沒有那天相見時嬌媚,沒有穿官服時清豔,也沒有初遇時惑人,可她今天還是很美。

芳卿一身輕便的灰紫衣裙,看不出是個手握權柄的倖臣。她牽着一個六七歲的女童,低着頭與女童說說笑笑。

連決知道這就是她的女兒了,于是默默地記下了霍九如的長相。

山鶴齡見他坐着不動,只是一味地看,不禁好奇:“人好不容易來了,你怎麽還不去喬裝一個偶遇?”

“我在這兒看着就行了。”

連決動也不動地望着芳卿的身影,等她走遠了才回過頭來,喝盡了杯中物。

“偶遇貴在’偶’字,金風玉露也貴在難得。”他放下酒杯,噙着笑解釋:“分別了還想,才有入骨相思。次數多了,那就成了尋常,看得進眼裏,看不進心裏。”

山鶴齡端着酒杯,詫愕地張開了口。

“竟是我俗了?”

“是你俗了。”

“可你費了那麽大的功夫布置這個廟會,不就是為了讨好她女兒嗎?現在不是讓這孩子認識你的大好機會?”

連決還是游刃有餘:“等日後事成,我還愁沒有機會帶女兒逛廟會嗎?”

山鶴齡差點噴了酒。

“我得替郁令君罵你一句不要臉。”

“她不是會罵人的女子,你替不了。”

山鶴齡只道他連二公子一旦動了心,眼中就只有那女子的好處,所以還不覺得芳卿有多麽特別,只是唯獨讓連決費的心思多些。

連決喝完最後一杯酒,彈開袍子站起來:“走吧,換地方。我還約了霍行澤去城北喝酒。”

“不是,連二,你這又打的什麽算盤?”????“我?放長線,釣大魚。”

連決背着手下了樓,揚長而去。

他說目光要長遠,切勿因為一晚花前月下,就把給孩子當繼父的資格拱手讓人。

“我特意讓霍行澤去城北的留君醉等我,不然,讓他來陪她們母女逛廟會,我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他可沒有那麽好心。

山鶴齡跟上他,說他何止是沒有那麽好心,簡直是壞透了。

兩人上了馬,向北直奔留君醉。但山鶴齡打着馬,怎麽想也不對。

“你是不是忘了,阻擋你給九如當繼父的不是霍行澤,應該是已經去世的忠毅侯。”他提醒連決:“霍行澤最多不過是他哥哥的替身,你贏他沒有用。”

活人是贏不了死人的。

作者有話說:

小連:就霍家這倆二愣子,也配做我的對手?

本章也是24h內留評發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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