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宵
◎“什麽也不要。”◎
26. 春宵
眼前兩個人打架, 即使知道他們都不應該,但還是會下意識護着那個處于下風的。
芳卿接連喊了幾次住手,但霍行澤就像瘋了似的打着連決,絲毫不見停手的意思。
無法, 她只能直接阻止霍行澤繼續打下去。她會一點近身招數, 即使不是霍行澤的對手, 沖上去也不會被誤傷。
可連決不知道她有這些本事, 眼見她上來就擋在他身前,而霍行澤的拳頭也揮到了一半, 他眼疾手快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了芳卿, 将她護在懷裏,硬生生挨了霍行澤一下。
這下子, 霍行澤反而停了手。他看着眼前互相維護的一對男女, 心碎到無以複加, 每次呼吸都如同肝膽俱裂。
連決倒沒挑這個時候纏綿, 見他收手,便很快将芳卿放開了來。
霍行澤還失魂落魄地站着, 一動不動。真正給他重重一擊的,無非就是芳卿上前護着連決的那一下。
須臾,他擡起頭, 悲恸地質問芳卿:“你護着他?!”
芳卿神色不動, 但她的姣美秀色若不含表情,就威嚴得如不可侵犯的神女一般。她看了霍行澤一眼, 其實還談不上動了怒, 但是她卻不得不這麽說:
“對, 我護着他。”
“為什麽?!”
芳卿還未張口, 霍行澤已經痛心疾首地指着連決說:“他的确出身高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一點我和大哥都比不上。”
聽見他提起霍成烨,芳卿驀地擡起目光,卻當頭迎上了他的一段诘問:
“但你明明從來都不願意委身權貴,憑什麽他就可以?!因為只有他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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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卿心裏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在剎那間斷了。
她有一瞬間喘不上氣來,但身畔立刻有道疾風行過。一襲青色的身影迅猛地沖了出去,處處忍讓不置一詞的連決這下直截了當地出了手,照着霍行澤的嘴巴狠狠給了一拳。
“你把她當什麽人?”他聲音冷厲地問道。
霍行澤連連後退幾步。到底是連決在芳卿眼前給他留了些情面,沒有不知輕重地将他打倒。
他被連決打了這一下,終于酒醒了大半,也自知失言,再擡起頭時已是慌張讷讷。
“……嫂嫂,我并非那個意思,我……”
“行澤,你回去吧。”芳卿卻不想聽他再說,“你今晚喝多了。”
“我……”
“回去!”
霍行澤的身軀一震,随即雙眼中徹底黯淡下來,只是因為看清了芳卿和連決兩人站在一起。連決雖然臉上挂了彩,但卻依舊一身不凡的氣度。
他氣勢逼人地立在那裏,是真真切切地保護着芳卿,瞬間将自己的所作所為比了下去。
霍行澤一下子被人抽空了氣血,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走了。
而芳卿這回好像真的生氣了,直接讓人落了鎖,天亮之前不許再開。
連決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看着她正言厲色地吩咐下人鎖門,也不出聲提醒她自己還沒走。
等她轉回身,他又低頭拿拇指抹起流血的嘴角。然後拿下來一看,手指也變得鮮血淋漓了。猩紅的血挂在他的指腹上,在夜色中也觸目驚心,可見霍行澤下手之重。
芳卿一回頭就看到了他的傷口。嘴角破了,下巴也立刻青了一塊,好在沒傷了眼睛。他一擡目對上她的眼神,依然如寒星般明亮,一點也不像被人暴打過。
“對不住。”她嘆了口氣走上前,仰着頭仔細看了看他的傷,“進屋去吧,我給你上藥。”
霍行澤仍是她的家裏人。家裏人打了人,她自然要表示負責的。連決懂她的意思,于是沒有推脫,直接跟她進到了後院。
府裏的下人們都去休息了,四處都熄了燈。芳卿沒有再叫他們,而是直接帶連決進了自己的院子。
院裏的紫藤花又落了一地花瓣,像紫色的雪堆在夏夜的涼風中,簌簌飄舞。
深夜昏暗,屋檐下搖曳着朦胧的燭光。彌漫着暗香的空氣裏甚至安靜得開始暧昧。
正堂是起居之所。連決走進來,入目牆上一幅山茶幽禽圖。芳卿讓他先坐,自己繞過繡屏去了裏間。
連決粗略地掃了一圈,意外地沒尋見牌位之類的東西。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了那座繡着魚藻圖的屏風上,再裏面就是芳卿的卧房。
他心知再看下去就猥瑣了,馬上收回目光,安心坐着。
不過片刻,芳卿端着上藥的托盤出來了。她又拿了一座琉璃燈放近了,燈光一打,他的傷勢只會比剛才在月下看着更嚴重。
她的秀眉微微一蹙,“這讓我怎麽跟連夫人交待。”
連決目露無奈,“你跟我母親交待什麽,我又不是孩子。”
真的跟她女兒同輩了可還行。
連決的眉宇中露出一絲悒悶,蹙了蹙眉頭,不再說話。
“哎呀。”芳卿這才發現,他的眉峰也有一塊血痕,“怎麽這裏也傷了。”
她歉疚又惋惜,擔心好好的人破了相。她連忙放下燈盞,拿了帕子蘸水,站在他面前,細細地給他擦去血跡。
連決坐着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呼吸,全身心感受着她輕柔的體貼。
“放心,我就說送鶴齡回去的時候酒醉摔了,也不會提及霍兄。”
芳卿聽見他還在為霍行澤着想,就知道他沒生氣,難得他年紀輕輕就有着這樣的胸襟。
她說:“多謝。”
連決閉着眼睛,勾了勾嘴角。
“謝什麽。”
他倒是想跟芳卿賣慘,說說霍行澤有多過分,可他現在還沒有資本同她撒嬌鬧脾氣,不如留些體面。
雖然剛才芳卿護的是他,卻也沒有對霍行澤說一句重話。他其實看得分明。
因為霍行澤仍是她的親人,是她丈夫的弟弟,女兒的叔叔。親人的地位與旁人不同,而她本就是個孤兒,所以更加重視家人。
除非碰到什麽極端的局面,否則芳卿是絕對不會和霍行澤斷絕關系的。哪怕是看在霍成烨父女的份上也不會。
連決平靜地接受了這些事實,盡管心裏頗不是滋味。
不管怎麽說,一開始也是他先看出霍行澤鐘情芳卿,卻佯裝不知,還故意瞞着自己的心思。種種因果,确實是他不地道在先。
“這些也是我該受的。”連決流利地說着,沒有一絲怨怼,“也該讓霍兄出出氣。”
雖是心知肚明的事,但他卻不點破霍行澤打他的真正理由,免得芳卿難堪,也在她面前給霍行澤留了點尊嚴。
言下之意,霍行澤是替他死去的哥哥打的,而他連決确實不該替代霍成烨的位置。
但在這個節骨眼上,連決絕不會意氣用事提起霍成烨,否則就是自斷前程。只需讓芳卿意會,他是一個人在同時應對霍家兄弟兩個就夠了,且他也沒有沖犯霍成烨的想法。
苦肉計不過如此。
芳卿沒有接話,安靜地給他擦完了跌打藥。他一直閉着眼睛感受,在黑暗中更能聞見她似有若無,似遠又近的氣息。
忽然,她走遠了。
連決睜開眼睛,卻聽到她說:“下次別這樣了。”
芳卿站在桌邊收拾着用過的帕子,沒有看他。她重新打開了藥瓶,往帕子上抹着藥,屋子裏靜得只能聽見窗外的蟲鳴。
連決被戳破了用苦肉計也不慌,坐在那裏既不局促,也不尴尬。他笑了笑,剛才還火辣辣的傷口已經變得清涼,鼻尖還能嗅到一陣草葉的芬芳。
“你看出來了,但你還是會心疼,是不是。”他說。
芳卿收拾東西的手停住了。
苦肉計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像感情,一個設了圈套,一個甘心走進去。明知是一場設計,卻還甘願奉陪。
走進去的那個人也不擔憂,因為有恃無恐,不怕設下圈套的人想要傷他(她)。她(他)設下圈套,為的不過是将他(她)網進自己心裏,最大的損失充其量就是自己一顆心。
芳卿再次走回連決身前,此時雙方都已經收了網。
她已經給他擦完了臉上的傷,但是還有身上的。
剛才混亂之中也沒看清霍行澤都打了哪裏,只知道處處都下了狠手。芳卿改為坐到了連決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然後緩緩上移,看到了領口的小圓球金扣,視野中還有他的喉結。
連決的喉結動了動,說:
“身上不嚴重,我還是回去讓丫鬟擦吧。”
他一定是故意在這個時候提起他的丫鬟的。
芳卿也不跟他争,應了一聲“好”,就要起身收拾東西。
然而連決忽而又說:“好像又流血了。”
他流血的地方在嘴巴上,傷口沒有那麽快凝固。芳卿擡頭看去,手又伸到了他俊朗的臉上,輕輕托住了他的下颌,仔細看着。
哪裏還在流什麽血。
連決被她托着,微微半仰着頭,漆黑的眼眸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近乎目不轉移地盯着她的表情。
芳卿知道他在作怪使小手段了,但卻垂着眼睑,一字未提。甚至,她撫着他臉龐的手也沒有離開,就這麽靜靜地端詳着。
按理說,連決先動了心,他已經注定輸了一半。可是情場又和戰場不同,情場中最難纏的對手不是想贏的人,反而是無所謂輸贏的人。
芳卿纖美微涼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發燙的皮膚,長長的睫毛也柔柔地扇動了一下。
她看着連決輕輕抿着的嘴唇,仿佛還在檢查他的傷勢。
即使他的嘴角破了,卻一點也不影響那雕刻般的唇線。她的指尖還沒碰到那兒,就感受到了灼人的熱度。
“你想要什麽呢?”她恍惚間開口。
可是她不該那麽問的。
不論什麽話,只要挑明了就落了下乘。
芳卿問完,幾乎閉上了眼睛,因為她已經累得沒有力氣拐彎抹角,只想有個說真話的機會,也盼望着聽到一些直白的真心話。
即使這個人,她招惹上了才知道招惹不起。
芳卿哪裏想得到,連決正因為她的措辭渾身火熱,心跳也漏了一拍。他的眼底下紅了一片,只有如漆如墨的雙眸中依然奕奕。
他注視着她張開口,喉嚨因為顯而易見的原因暗啞:
“什麽也不要。”
芳卿莞爾,會心一笑,終于擡眼看向了他。
什麽也不要,便是最向往一夜春宵。
她是嫁過人的,跟未出閣的女子不一樣,無所謂清白不清白,也不是非得再嫁不可。是以,她這樣的女子最适合露水姻緣。
不必用真心,也不需有名分。
芳卿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看着連決的眼眸,就知道他已動情。
難得的是,她一點也不讨厭他這麽露骨的眼神,反而被這專注的眼神灼得溫熱,像整個人浸入了溫泉水中,舒服得再也不想出來。
世間的女子最怕風流不羁的男人對她獻出專心一意的傾慕,連她也不能免俗。明知道浪子回頭都是哄人的,可心底還存着一絲僥幸,相信着自己當真是那個特別的唯一。
芳卿看着連決動情的眼睛,也從未感到他的眉眼是那樣的勾魂奪魄。
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知道眼前這個男人不僅出身高貴,靈魂也高于雲端。虛虛實實,無處可攀。
所以他處處留情,卻又不曾真正被誰留下。
可是,現在他的眼底一片情深,也終于如她所願,被美色迷惑。
芳卿毫不懷疑這點,就當自命不凡也罷。她這副容貌曾經讓自己差點丢了性命,做官也不順暢,眼前不過是又勾動了一個年輕男子的春心。
而已。
不知不覺,芳卿的心裏也生出詭異的波動,一浪又一浪的,好似要将她推到連決的身上。
如果他只是貪圖她的容色,反倒十分好辦。
她又問了一遍:“真的什麽也不要?”
連決無聲地漾起了笑。
真的什麽也不要?他自己都不會信的。
男女情愛,只要付諸了真心,就會期望回報。世間的男男女女一旦堕入了情愛,無一不是凡夫俗子,沒有一個中正無私的聖人。
他擡起手,覆上芳卿放在他臉頰上的柔荑,一把收進了自己的掌心,慢慢揉弄着。
一步步的試探令他察覺到她并不反感。她任他輕薄着,也不知道是暗示還是縱容。
但連決向來信奉有花堪折直須折的道理。他以更加熾熱的眼神将她沐浴了一遍,終于壯大膽子迎上去,如願以償吻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話說:
小連:姐姐你看他都把我打出血了!唉不過我不會怪小霍的,畢竟小霍也只是想給大哥出氣。我怎好越過大哥呢。但是他們兄弟兩個合起夥來霸淩我一個未免欺人太甚,姐姐你要為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