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郎

◎是一只頗有心機的小狗。◎

28. 情郎

芳卿的明轎不大, 但也還寬敞。她偶爾帶着九如出門,母女也共乘一頂轎子,因此裝下兩個人還不成問題。

鑽進來的是一身便服的連決。

大概因為天熱,他穿了件象牙白的錦袍, 清風朗月似的風姿, 打眼一看就明淨怡人。

可他長得再好看, 冷不丁鑽進人家的轎子裏都要吓上一跳的。芳卿還驚魂未定着, 手貼着胸口,能感受到那兒怦怦亂跳。

連決彎着腰看了一眼, 十分想替她拍一拍,順一順。

“你怎麽在這兒啊。”芳卿說着就要看看外面, “還能認出是我的轎子?”

連決使壞似的擡手擋住她的視線,看着她的蹙眉的樣子翹起了嘴角。

他放下手, 說:“我剛剛從慶王府出來, 一眼看到你的轎子經過, 就過來碰碰運氣。”

慶王府就在公主府旁邊, 芳卿沒有多想就信了。連決從她身邊坐了下來。轎子裏雖然能裝下兩個人,但還是狹小擁擠。

兩人的衣袂緊緊貼在一起, 芳卿猜他是要回家,所以說:

“我還要去拜會何相的。”

“那我陪你去。”連決說。

芳卿抿唇一笑,想說何觊跟李知松不一樣, 人家何相公是正人君子。但連決卻好像知道她想誇別的男人, 也不許她再說,頃刻俯身吻下來。

她的唇上一癢, 然後一陣濕熱襲來。這下雙唇不癢了, 心裏又開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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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卿被動地被連決摟在懷裏, 并非因為羞澀, 而是這轎子的空間實在太小了。她幾乎和他緊貼着,換氣間無意瞥見他專心又沉醉的玉顏,心頭又是一熱,已經認定連二公子是一只頗有心機的小狗。

連決好像已經敏銳地從一次僅有的交手中,捕捉到了她最無法抗拒的東西。

情/欲。

這時,被支開的轎夫們回來了。前面那個轎夫先好一通道歉,但芳卿哪裏聽得進去,且她也不介意。

轎夫又問是不是去何府,芳卿無聲地輕喘着,堪堪避開了連決落下的吻。她對轎夫應了一聲“是”,但連決的唇卻找到時機貼上了她的耳畔。

轎子被擡了起來。

轎夫們當然馬上就察覺了轎子的重量不對,但無論是誰也不敢問轎中人是怎麽回事。他們只知道裏面安安靜靜的,哪裏會想到兩個膽大情熱的男女就在轎中偷情擁吻。

何府不遠,不多時就到了。轎子再次落了地,外面正請郁大人下轎。

連決這才放開芳卿。

原來兩人纏綿了一路,這會兒分也分不幹脆。連決的唇舌離開了,雙臂卻還擁着她。

他默不出聲地看了看芳卿,眸中的寒潭好像不曾被情意感染。但實則這眸色就像藍色的烈焰,只是看似冰冷,哪怕再動一下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芳卿已經鬓亂釵橫,媚意不止,同樣不敢再動,因為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厲害。

青天白日的……

總之,連決怎麽肯讓她這樣去見別的男人,她也知道自己這副樣子不妥。索性她這趟來不是跟何觊約好的,回去便回去了,算不得放上官的鴿子。

芳卿對轎外說了聲“回府”,到底是讓連決蹭着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他們礙着不能讓人發現,所以沒有說話。心機小狗也沒有得寸進尺,只是時不時才啄她一下。

事到如今,芳卿也不端着了。多虧了這狹小的密閉空間,她順水推舟地靠在了連決的懷裏,閉上眼休憩,心安理得地感受起年輕人的溫柔。

回到府上,芳卿自是先遣散了轎夫才出去。許是因為今日已經飽嘗甜蜜,又太過刺激,連決出來後便沒再黏她,而是各自默契地各回各家了,誰也沒提他們現在這樣到底算個什麽。

芳卿也不想耽溺于此,所以一回去就開始着手诏書的線索。

按照武帝定下的規矩,皇帝下嫁的男子若未能成為皇嗣之父,則只賜王爵,不封皇夫。但規矩是規矩,祖制不可改,卻未必不能變通。

先帝出于考量,沒有冊立皇夫,同時隐瞞了兩位皇嗣生父的身份。這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真是無從查起。

永康說與先帝有過一段的男子,除了魏王以外都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是駭人聽聞,而是确有其事。

民間常說,姬氏的女子就像善戰的母蜘蛛,尤其是皇帝和嫡系的公主。她們冷血無情,還會殺死每一個讓自己懷孕的男人。先帝就是個中典型。

芳卿并不怎麽相信這種沒有根據的無稽之談,但這說法至少有一半是對的。單論永康,凡是對她有利的,她會慷慨待之,甚至讓人覺得自己不可替代。

但這樣想的人,許多都已經身首異處了。

芳卿決定先把皇帝的生父放在一邊,先從當年先帝立下傳位诏書時查起。

“當時的六位老臣,三位致仕,其中兩位回鄉榮養,相繼在同光三年和同光四年之間亡故。前北衙禁軍統領徐慶因九大罪狀于同光二年下獄,被陛下判了死罪。一位任鳳池大人病逝,您還去年還去吊唁的。”舒婧之一一查明了。

除了以上五位,還有最後一位老臣,正是郁府原主宮氏的家主,前禮部尚書宮靜。

芳卿看着她整理的幾位老臣的生平,點了點頭,“是,我記得。任大人身患沉疴已久,元熙年間就已經連上朝都要人攙了。”

舒婧之還不知道她查這個做什麽,但這種事情,不知道反而更易保住性命。

芳卿又瞧了她一眼,突然靈光一現,再次吩咐道:“你再去替我查一查那天在千秋館伺候的太監宮女。”

說完,她便起身向禦史臺走。

天色已晚,穹廬罩下一片發黑的靛藍,只有紅色的宮牆上頭還落着一層橙色的餘晖。宮中各處已經點好了燈,但靜谧的宮苑深處仍然昏暗朦胧。

各部員的官員早已下值,此刻只剩下極少的司官值夜。芳卿一路上碰見了兩隊巡邏的殿中軍,但連決并不在其中。

她提着燈匆匆趕到,禦史臺只有孫濟海一人坐在油燈下抄書。

孫濟海見了她就像見到活閻王,先下意識把手裏寫的東西藏起來才來見禮。

“令君這麽晚是有何公幹啊?”他腆着臉問,生怕她不是為了公幹而來。

芳卿對他藏着掖着的東西沒有興趣,開門見山說:“幫我查一下元熙三十一年癸卯所有當值的禦史。”

“元熙——”

孫濟海比舒婧之還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麻利地去翻起了存檔。

他一邊翻一邊回想元熙三十一年癸卯是什麽日子,還時不時瞥芳卿一下。她泰然自若地在堂間找了一處坐下,也不催他看茶。

孫濟海這才想起來還沒給她上茶。

芳卿擡了擡手,“你先查你的,我不缺你這口茶。”

“令君這次查的事兒這麽要緊啊。”

孫濟海又走回去翻冊子,試圖打聽打聽,但芳卿卻一個字都不與他多說。

說了只會吓死他。

皇帝或內閣每次議事,除了參議的大臣,還有一名禦史。不過禦史只負責把門兒,監察是否有人洩密罷了。若草诏當日值守的禦史仍舊在世,說不定也是一個切入點。

孫濟海扒拉了半天,終于找到了。禦史臺的檔案,按理不該給芳卿看。但此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十分殷勤的把冊子拿了過來。

芳卿一看,當日三名禦史值守。她對元熙朝的官員并不熟悉,尤其是芝麻官大的禦史。果然,她對其中兩個名字毫無印象。

她對孫濟海指了指:“這兩個人是?”

“哦,謝如峻在同光元年就得罪了長公主不是?辭官回鄉教書去了。”孫濟海答道:“另一個老姚去年外放到青州當知府了。”

芳卿聽完,心裏已經有了數。她将冊子遞了回去,起身就走:“多謝孫禦史了。”

“豈敢豈敢。”

芳卿還要回吏部查查這兩個禦史的來歷,但不過是出于慎重考慮。實則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即那天到千秋館監察的很有可能是頭一個禦史。

舒婧之的祖父,左都禦史舒榮。

孫濟海小心地将芳卿送出門,還不等松一口氣,腳步就頓住了。

臺階下,一個身形挺直的年輕侍衛“剛好”經過。

連決的腰間挂着一柄刀,也不知什麽時候多挂了一個銀魚袋。他立在當下,即使在黯然的月色下也奕奕奪目,氣勢逼人。

孫濟海冷不防被他利劍似的眼神劃了一下,而芳卿則安然無恙。她側過身,對他笑笑說:“孫禦史,請留步吧。”

“是,是,您慢走。”

此時,孫濟海還沒認出眼前的男子是國舅爺。因為他送走芳卿時笑得一臉媚态,臨了又被連決的眼神劃了一刀。

大燕選拔官員不僅考察才幹,也較為在意品貌和身材,長得鄙陋之人很難得到賞識和重視。因此在朝廷裏當官的男女,即便不是拔尖的樣貌,至少也是五官端正。配上一身官服,更是十分入眼。

孫濟海長得也算不錯,于是就讓連決留意上了。

芳卿下了臺階,走近了才問:“你怎麽在這兒?”

“剛剛碰到他們巡邏的說你一個人在這邊,我就來看看。”

連決像說了句實話。他跟着芳卿的腳步轉身,臨走前還不動聲色地觑了一眼禦史臺的大門。

芳卿也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又問:“今天還是值夜?”

“是啊。”

夜幕已然完全降臨,只有遠處的宮殿被柔和的燈火染上了一抹亮色。近處只有潑墨般的樹影和朦胧的薄霧。

兩人走在宮道上,芳卿順着手上搖曳的宮燈,側目看了看連決的墨藍色的袍邊,還有他因配合她而放緩的腳步。

除了她有意請他陪同去李府那次,審鐘世林、去公主府、何府,還有今晚來禦史臺,每回都那麽巧,每回他都恰巧在她身邊出現。

芳卿稍微收回了目光。

也許他是真心記挂她的安危,又或者只是單純想同她走這樣一段路。

芳卿毫不否認,如果她年輕十歲,肯定會不由分說感動得一塌糊塗。甚至還有可能将一切歸因于天定的緣分。

畢竟十五歲的郁芳卿還是一個小宮女呢,碰見這樣尊貴倜傥的男人大獻殷勤,必然會不清不楚地陷進去,然後神魂颠倒,做起甜蜜的美夢。

但現在的她卻謹慎得不容感情左右,也沒有那麽容易堕入情郎的溫柔。

果不其然,連決很快察覺到她的神游,側頭詢問:“怎麽了?”

她馬上露出了楚楚柔軟的神色,望着他搖搖頭說:“只是覺得夜裏有些涼。”

作者有話說:

小連:不公平!那個老男人明明就是這樣騙到的芳心!怎麽換了我就要被防備!

老霍:嗐,都是我玩剩下的

(今天是最後一天留評發紅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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