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引誘

◎她握着他的刀的模樣。◎

29. 引誘

心上人說冷了, 又以這樣動人的眼神看着自己,即使是蠢笨的男人也不會無動于衷。

連決瞧着她單薄的身姿,心底一動。

如果此處不是宮苑禁地,他已經将她擁進懷裏溫暖呵護了。

“現在天氣涼了。”連決說:“陛下居然還沒下旨易服。”

他們身為官員, 四季所穿的衣物配飾都由皇帝下旨決定。即使天氣已經轉涼, 但沒有易服的旨意, 仍然只能穿着夏季官服, 不能随便添衣。

連決的語氣中竟有些許怪罪皇帝的意味。

芳卿替皇帝解釋了一句:“畢竟陛下喜歡夏裝多些。”

夏時衣冠多碧紗袍、丹紗袍,又是寬衣大袖, 無論男女穿着都會多幾分氣韻。芳卿今日所着是一件開領的上襦,袒露着瑩白細膩的前胸。外罩丹砂大袖, 确實襯得她風姿綽約,在朦胧夜色裏別有一番袅娜的風情。

連決看了自然還想再看。不過他的頭腦還算清醒, 聽見芳卿那句解釋, 霎時察覺了一絲異樣。

他也算是天子近臣, 更經常跟皇帝私下會面, 可從來沒聽皇帝說起過夏裝還是冬裝這樣私人的喜好。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連決沒有出聲, 卻默默地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芳卿原本要回吏部,但連決跟着,她便改了方向回到了丹書臺。

一進她的堂屋, 連決還記得她說冷, 遂将佩刀放在一邊,替她打水燒水煮茶, 體貼得她只需要坐着。

芳卿随意翻着白天留下的公文, 看他忙前忙後, 說不窩心肯定是假話。她本來不冷, 但此刻卻感受到了強烈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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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見連決的佩刀就擱在一邊,不由得放下公文,拿起來端詳。

刀柄上刻着一個“連”字,還綴着一條精致的刀穗,不知道是哪個心靈手巧的紅顏知己所贈。

佩刀很沉,芳卿需雙手拿着。她撫上刻字的紋路,那種底細已被對方看破的眇眇忽忽的感覺愈發清晰了。

她又看向連決忙碌的身影,舒心地笑了笑,卻不會因為他小她幾歲就大意輕敵。

冷澈的泉水被注入紫砂壺。連決點好了小泥爐等着水沸,轉身一看,見芳卿拿着他的刀,沒多想就囑咐了一句:“小心別傷着。”

刀并未出鞘,但芳卿對他笑了笑,悄悄改了改拿刀的手勢,随即垂下眼睫,好像是換個角度細瞧。

可是連決站在爐邊,遠遠看着,忽然感覺整個人都被架上了火爐烤。

她握着他的刀的模樣,就像握着他的……

水燒開了,壺嘴有力地噴出了源源不斷的蓬勃熱氣,在底下“嗚嗚”地叫着。

連決的喉嚨動了動,突然有些承受不住。

他不是那麽容易動情的人,也總能管得住自己。但在芳卿面前,向來收放自如的力量全都變成了笑話。

連決低下頭取水,一語不發地倒水洗茶葉,滿腦子都是她看上去柔軟無骨的纖纖玉指。

美人的手,他也見過許多,但她們美則美矣,卻從來沒有過一雙手只是稍微作出撫弄的動作,就令人浮想聯翩,說不清的魅惑。

這麽一想,他很快泡好了茶,将茶水一并留在書案上,收回了自己的刀。

“我今晚不回去,就在附近行走。”連決看着芳卿說:“有事叫我。”

芳卿倦懶地靠在太師椅裏,無聲點了點頭,沒有再提留他喝茶的話。

連決最後笑了笑,轉身走掉了。因為若是再不走……

再不走,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連決頭也不回地走出丹書臺,重新紮進了涼意沁人的夜裏,然後才想起自己跟進來是想借機與芳卿獨處親昵的,只是最後什麽也沒能成事。

唉。

芳卿獨自一人留在直廬裏,端起連決給她泡的茶喝了一口。茶香袅袅熏着書卷,她看着公文,也幽幽地嘆了口氣。

世人都以為男歡女愛這檔子事總是女人吃虧一些。可若如此,怎麽會吃得到也吃虧,吃不到也吃虧?她是不懂了。

過了些時日,聞汝琴的妹妹聞泳書意外來到了郁府,為的是給霍行澤說媒。

聞泳書自身是沒有官職的,但她的丈夫是北衙禁軍都指揮使趙開元,姐姐又是當朝冢宰,還比芳卿年長一輩,絕對是難得的貴客。

登門保媒的貴客這麽大的來頭,當然不是看在霍行澤的面子上,也不是看在芳卿的面子上,而是女方的身份極為尊貴——安都郡主。

聞泳書提出安都來,芳卿馬上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郡主殿下指明了我小叔?”她頓了一下,又問:“還是魏王殿下的意思?”

聞泳書道:“是魏王殿下。”

榜下捉婿倒是不稀奇。霍行澤是這屆的武狀元,又有名将之弟這樣一個身份,乍然大紅大紫也情有可原。不過:

“郡主也很歡喜。”聞泳書說:“我也見過霍郎君了,長得真像忠毅侯,都是龍鳳之姿。只是他說婚姻大事,自己做不了主。就算将來下聘、成婚,也需要家裏有個長輩。”

芳卿了然地笑笑:“長嫂如母,應該的。”

她明知聞泳書過府也是霍行澤的試探,卻還是上了心與聞泳書交談起來。

霍行澤的年紀已經不小,也早該成家了。長嫂如母只是芳卿拿來壓他的,其實還是希望他能過自己的人生,而且是與她和霍成烨都無關的人生。

所以分家之後,她也沒有再過問霍行澤的生活。他想做什麽官,走什麽路,娶什麽樣的妻子,都由他自己選擇。

只是安都郡主是魏王的養女,不僅身份地位都太過顯赫,魏王的身份也極為敏感。

芳卿怎麽想,安都郡主都不是良配。但若她插手阻止,又容易生出誤會事端。

原本連決和霍行澤關系好,又是同年,她興許能拜托連決幫幫忙,可惜現在兩人鬧翻了。

……

芳卿這廂思量着如何周旋這樁親事,但媒人卻覺得他們霍家沒有拒絕的道理。聞泳書當這事基本過了明路,話頭一轉,又引到了芳卿的身上:

“芳卿,這麽多年了,你就沒有考慮過再嫁?”

芳卿回神,笑着搖了搖頭,已經知道聞泳書還想給她說媒了。

聞泳書大抵是“讀書好,不如嫁得好”的典型。她年輕時也是太學名噪一時的才女,但後來考了功名卻沒有入朝為官,而是嫁給了趙開元,成了長袖善舞的賢內助。

許是因為自身的經歷,她平時的一大消遣便是當紅娘。

聞泳書挑起蛾眉,奇道:“你還要守一輩子不成?”

這些年,大燕的風氣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女子開始以忠貞不渝為恥,以放浪形骸為德。有些權勢和財富的女子都要豢養些男寵,以此彰顯自己的魅力和地位。若哪個女子一生中不曾征服幾個男人,就會被人嘲笑守舊、無能。

像芳卿這樣死了丈夫,卻遲遲沒有再嫁的女子,更是被人嘲笑成愚昧的活牌坊。

芳卿說,譏諷她水性楊花的又何嘗不是這些人,“名節不可貴,面子也不可貴。他們若看不起我,找千萬個理由也能貶低我。我若看不起自己,就是真的稱了他們的意。”

聞泳書不以為然:“那什麽可貴啊?”

“自然是情之一物了。”芳卿回道。

她守的從來不是身。

情之一物最動人處,也在于許多人一生都不曾見過。

聞泳書輕輕嘆了口氣,頓時沒了說親的興致,“你忘不了忠毅侯倒也正常,只怕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是不是?連老天都妒他。”

再也沒有了。

芳卿臉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言不由衷地附和了聞泳書幾句。

天底下還是有好男人的,只是未必還會屬于她。

芳卿驀地想起了連決,但卻默不作聲地低頭喝了一口茶,将這個名字埋在了喉嚨裏。

她已經擁有了一個霍成烨,難道還有更大的運氣再擁有一個連決?

許多人一輩子也碰不到一個像樣的男人,她就能遇上兩個不能再好的?

與連決相處的這短短幾個月,無論日夜,都是溫情脈脈,柔腸百轉。

芳卿無知無覺地享受着從未體會過的缱绻,都差點忘了連決是一個從來沒有被誰留下的男人,是一個喜歡若即若離、風流得可怕的男人。這幾次她試圖留他,他不也滑溜得像只小泥鳅一樣嗎。

她站在門口送走聞泳書,順便看了連府的大門一眼。

這時,九如從自家門內探出一個身子,望了望聞泳書遠去的車辇,問:“娘,那是來給你說親的嗎?我要有爹了嗎?”

芳卿收回了看向連府的目光,走回來點了點九如的腦袋:

“有後爹就有後娘。”

九如咬住小嘴不說話了,後爹哪有親娘重要。

為了防着永康的眼線,芳卿輕易不讓九如踏出家門,可把九如憋壞了。她也可憐女兒,有時實在不忍,就讓九如在門口望望風。

今天他們的門前确實十分熱鬧,說話間又來了一輛挂紫色油幢的厭翟車,朱紅的華蓋金光閃閃。兩側随行一衆姿LJ色出衆的婢女,還有幾人打着豔麗的團扇,遠遠望去就感到來者十分氣派。

說曹操,曹操到。迎面而來的車從正是剛才說到的安都郡主。

她的輿車停在了連府門前。

九如藏在門邊,很少親眼目睹這麽大的陣仗,不由得眼前一亮,更不肯進門去了。

“娘,那個車上的姐姐是誰?她好漂亮。”

芳卿看了一眼,只見身形玲珑的少女身着華服,從車上款款走下來,粉白黛綠,光彩照人。

她低頭看向女兒,“是郡主娘娘。”

九如又問:“娘,你平時在公主娘娘那裏,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比這還氣派的娘娘?”

安都雖然只是個郡主,但她是魏王的養女,而皇帝又極為倚重魏王,所以安都遠比其他郡主浮誇。她的年紀也小,還是喜歡排場和愛慕虛榮的時候,像兩位長公主就已經不需要借助身外之物耍威風了。

芳卿笑了,搖了搖頭:“一個人氣派不氣派,不是看她的出身,也不是看她穿什麽樣的衣裳、坐什麽顏色的車,而是要看她的言行舉止能否讓底下的人心悅誠服。不然就是派頭再大,也不值得你去仰慕。”

九如好像聽明白了母親的意思,看向安都的眼神也不再那麽仰慕了。

連府的大門早已大開,家仆們見了郡主都跪地迎候。只有連決一人從門內灑落地邁出來,跟安都面對面笑談了兩句,然後和她并肩走進了府裏。

九如見了這一幕,又不禁問道:“娘,連叔叔是不是喜歡郡主娘娘?”

難怪小姑娘會這樣問。

芳卿也看着連決和安都一齊進了門,亦覺得他們男才女貌,年輕俊美,像一對嬌鸾雛鳳似的。兩人還都是皇親國戚,門當戶對。

她收回目光,再次低下頭對女兒說:“九如,以後還是要叫他國舅爺。沒有什麽連叔叔。”

作者有話說:

讓你不識擡舉,別想給九如當小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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