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意
◎我有心上人,我要娶她。◎
30. 心意
芳卿這麽說倒不是為了置氣, 而是确實不宜讓人知道她和連家關系匪淺。
聞泳書和安都郡主相繼來過之後,也提醒了她,連決雖然比霍行澤小幾歲,但也年滿十八, 再兩年也該成親了。
他将來的妻子的身份只會比霍行澤的還要高貴, 不論才貌德行如何, 家世一定沒得挑。她和他之間注定是露水姻緣, 自當以好聚好散為目标。
芳卿想得很明白。她最初主動招惹連決就是別有用意,只是後來意外動了幾分真情。這份情也沒真到她甘心惹上更多的麻煩。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她亦不希望旁人知道連決婚前跟她有過一段風月。如果影響了他以後議親, 說不定自己也會有麻煩。一旦最後鬧個難堪,這段情就更算不上善始善終了。
芳卿不再費神去想。總之若他無心, 此事就這麽算了。
她這些日子有一大堆事要盤算, 還想去見見舒榮。有上回孫濟海的事做鋪墊, 還有舒婧之的關系在, 她前去拜訪算不上突兀。
芳卿在丹書臺走了一圈,沒有見到舒婧之。她又驟不及防記起, 春天時舒婧之有過跟連決議親的傳聞。好長一段時間沒聽到消息了,卻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進展。
她乘轎來到舒府,還想記得順便打聽一下此事, 卻沒想到舒榮死了。
……
舒榮是上吊死的。
那天, 舒婧之像往日一樣來請安時,一推門就看見了祖父閉着眼睛吊在房梁上。
芳卿來到舒府時, 舒榮的屍體已經被放下來兩天了, 且就那麽平平整整地放在他屋子裏。整個舒家的人都如同失了魂魄, 六神無主, 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還沒有發喪,但禦史臺和皇帝那裏都是瞞不久的。國之重臣豈有無緣無故自缢的道理,傳到天子耳中,舒氏一族都要按罪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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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婧之的父親、叔父和祖母商量了兩天,全然沒個主意。在他們眼裏,朝中哪有任何風吹草動,處處一派祥和,他們舒家也是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只有芳卿知道是怎麽回事。而且舒榮一死,她就更确定他與先帝遺诏有關了。
舒家的人只怕做夢都想不到其中的聯系。舒婧之的父親以為,他們應該報官,讓大理寺查個明白,說不定是謀殺。
但他弟弟不同意,說萬一大理寺查驗後斷定是自殺,這樣鬧大了,怎麽跟皇帝交待?全家都要被問罪的。
老夫人是最常見的內宅婦人,剛剛死了丈夫,連個主心骨都沒有,只任由她兩個兒子說。
“父親上個月還說致仕後帶朗哥兒回鄉結廬,過上兩年惬意的日子,怎麽可能突然投缳?!”
“那是上個月,你怎知這一個月又發生了什麽?父親已經走了,人死不能複生,萬一捅出去落個全家治罪的下場,鬧個家破人亡又有什麽意義?!”
舒榮這兩個兒子,一個在國子監教書,一個在家賦閑。孫輩也只有舒婧之謀得了體面的官職。他們這才意識到,偌大一個家,一旦沒了家主,就失去了所有的門路,甚至因為憂懼走漏風聲,不敢随意打聽求助。
芳卿來得是“巧”了。
舒婧之知道只有她才能摸到皇帝的脈搏,更清楚他們都想不到的詭谲。
“求您幫幫下官。”她啞着嗓子懇求道,已經半點傲氣都沒了。
他們全家上下都想不通舒榮為何會懸梁自盡,但唯有一點可以肯定:舒榮絕無可能自缢,他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芳卿問:“舒禦史可有留下遺言?”
舒婧之眼神閃爍,搖了搖頭。
“婧之,”芳卿神色不動,“你知道求人該是什麽态度。你但凡對我隐瞞半個字,我都無法幫你。”
“祖父……”舒婧之的櫻唇哆嗦着張開,早就沒了平時的血色,“……自經前的地磚上,用墨寫了‘天命難違’四個字。确實是祖父的筆跡。只是那墨是方氏墨,落在地上就再也洗不掉了,所以那字跡還在,您若是……”
芳卿沒有親眼看到舒榮吊死的場景,但只消聯想一下,就感到毛骨悚然。特別是“天命難違”四個大字印在腳下,宛如老臣死前最後的嘶鳴。舒婧之目睹那樣的場面,恐怕會成為一輩子的陰影。
“令君,您可曾聽說什麽風聲?”舒婧之雖然受了巨大的刺激,但卻異常清醒:“您來找祖父,所為又是何事?是否與祖父的死有關?”
“我或許知道如何應對最好。”芳卿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直接給出了解法,“只是你和你的家人未必肯接受。”
她頓了一下,緩緩開口:“瞞下此事,只對外聲稱舒禦史因急症驟然離世,別的什麽都不要提。那塊印了字的地磚,也應當馬上撬了砸毀。”
舒婧之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目光。
……
連決這些日子都找不到芳卿的人了。
官署附近、郁府,甚至公主府,四處都沒有她的影子。一個人若是刻意想避讓,就一定會有叫他找不到的辦法。
女子的心思那麽難猜,連決思來想去,還是頭一次這麽不得其法。
她前不久還那樣引誘他,現在卻又突然冷淡。難道是因為那天他留下她走了?
可他若不走,有些事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他們還沒成親,怎好先行魚水之歡。
連決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想到幾種可能,無一不讓他耳邊發燙,坐立難安。雖然顧慮自己會錯了意,又确信芳卿是真的想要他。
再想下去,晚上就該做春夢了。
……
“連決——”安都郡主在旁邊喊着他回神,“你有沒有聽我說啊,怎麽神不附體的啊。”
連決擡頭,放下了撐着下颌的手,“嗯”了一聲,“然後呢?”
安都這些日子時常因為說親的事來找他。奈何皇帝命他盡快查出她真正的身世,他才由她跟着,找機會從她的話裏套出些線索。
這會兒安都正抓着他說霍行澤如何如何。
她問:“他是武狀元,是不是比你這個探花厲害?”
如果是在芳卿面前,連決肯定不認,但此刻他也就笑了笑,不置可否,直說:“他不合适。”
安都前面鋪墊了半天,又将霍行澤誇得天花亂墜,其實就是想問連決的态度。
可連決能有什麽态度,只是不能明知內情,還眼睜睜地看着安都跳火坑。
霍行澤不僅心有所屬,還存着向上攀附的野心,肯定不是顧家的男人。只怕在他心裏,什麽都比妻子重要。安都下嫁于他,将來必定會吃苦頭。
除去多年故交的情分,霍行澤已經在皇後那裏備受重用。一旦再有了強勢的妻族,連決也恐怕難再壓制于他。
于是只有三個字:不合适。
安都聽見他說霍行澤“不合适”,一張笑靥愈加嬌紅,顯得她的容顏更加俏媚了。
她哪裏想得到連決的一肚子壞水兒,還誤以為他在吃醋。
連決的确在吃醋,不過是因為芳卿吃醋。他一想到霍行澤惦記他的心上人,臉色就無限發臭。現在說起他,他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他黑着臉對安都說話,眼睛卻分神看着別處,“以你的身份,擇婿得再三慎重。婚姻大事不能憑借一時興起,還是多聽聽魏王殿下的意思吧。”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安都和連決卻能聽個明明白白。魏王幾乎擺明了不會考慮連決為婿。他疼寵安都到了溺愛的程度,絕不肯把女兒嫁給風流浪蕩的男人。
安都這才開始懷疑自己會錯了意。
她臉上的紅暈淡卻了一點,“那你呢?”
“我?”連決依然神情不屬,“你不是知道嗎?我有心上人,我要娶她。”
他心不在焉的,思緒又跑到芳卿的身邊去了,吊兒郎當的,都沒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
但他說到“要娶她”的時候,嘴唇不自知地勾了起來。眼神落在某處出神,好像已經看到了他們洞房花燭的場景,心裏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滿足芳卿的要求。
不經意說出口的話,往往就是心裏話。
連決不是為了讓安都死心,才說着玩的,他是确切地有了娶芳卿的想法。而且稍一想想,胸口就在發熱,像病了似的。
他唇邊的弧線越抿越深,身體也開始熱氣騰騰的。
安都看着他暢快又得意的樣子,卻是要氣得發瘋了。她驀地站起來,厲聲質問道:“你心上人是誰?是那個郁芳卿嗎?!你最近就是跟她在一起,對不對?!”
“大小也是個郡主,別這麽不懂事,至少也該稱她一聲郁令君。”連決皺起眉,一臉不虞。他坐着沒動,卻比站着的安都更有威壓,“你嚷嚷出去,我的名聲不要緊,連累她怎麽辦。”
安都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名聲?那個女人還有名聲?!”
她紅着眼睛,嫉恨地追問道:“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那樣一個殘花敗柳!她——”
她咄咄逼人,還想再說,連決卻聽不下去了,直接喝止:“齊漱華,你的教養呢?!”
安都,也就是齊漱華,被他的怒容震住了。她整個人抖了一下,才徹底木呆呆地僵在原地。
連決還是第一次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甚至厲聲疾色地罵她沒有教養。
就為了那個他喜歡的女人。一個世人都覺得不堪、只有他視如珍寶的女人。
他冷眼看着她警告:“別再讓我聽到你提她的時候,敢用半個不尊重的字。”
齊漱華一雙杏目瞪得死大死大,即使這樣也盛不下洶湧而出的眼淚。豆大的淚珠噼裏啪啦滑落她的臉頰,但連決卻寒着一張臉無動于衷,看向她的眼神裏只有愠怒的火光。
突然,她尖聲叫了一句“你們真惡心!”便提着裙裾跑了出去。
連決自然沒有去追,而是仍靠在座椅中,略感頭疼地撫了下額角,嘆惜同光帝真是杞人憂天,草木皆兵。
就算齊漱華真的是先帝血脈,憑她這樣的心智和心性,也不可能奪取九五之尊的寶座。哪怕魏王有這個心幫他女兒,齊漱華也守不住那個位子。
待齊漱華走後,連決還是來到了門外,一路走到連府門口,然後倚在拴馬石旁邊,披着夜色看起了郁府的大門。
他府上的小厮說郁府的大門這幾天就沒開過,他在宮裏也沒碰見她,不知人哪兒去了。
暖黃色的燈籠懸挂在檐下,照出幾分溫柔的秋夜。
原本幾日沒見,也并無非見不可的道理。最多就是想想,不會覺得難受。
但因為名分未定,這抹不明朗攪在幾日小別裏,就有了相思成災的滋味。
連決迎風站了一會,正欲回去牽馬,寂靜的街巷裏卻有了馬蹄聲和鈴铛響。
他駐足回首,但見一架明黃的馬車從黑暗盡頭冒了出來。它緩緩前行,最終停至郁府的臺階前。
車架停穩,随行的侍從有條不紊地擺了腳踏、掀開車簾。夜晚光線暗淡,只有馬車四角懸挂的明燈投下數抹光暈。
一個曼妙的影子從車裏走出來,由侍從扶着下了車,正是連決等了許久的芳卿。
他立在原地,整個人埋沒在漆黑的暗影中,沉默得可怕。
車簾掀起的剎那,他分明看見車內還坐着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所穿的龍袍,也恰好露出了一角。
作者有話說:
姐姐:小狗怎麽一點也不饞呢
小狗:懂了,原來她想跟我結婚
明天開始更新還是改回晚上吧家人們,小連要放大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