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風情

◎美人在投懷送抱呢。◎

3□□情

芳卿一雙媚眼睜得大大的, 嘴巴讓連決的手掌捂着,發不出聲。

今早,她說完那句“未必什麽時候回來”,他就默默地離開了, 哪裏想到他真這麽乖, 巴巴地跑過來等了一夜。

連決躺在床的裏側, 外袍已經不見了, 只穿着一件淺色的中衣。他身上的熱度幾乎毫無阻隔地傳到了她的身上,芳卿感到自己又回到了暖和的浴湯中。

她擡起手抱住了他, 他也把捂着她嘴的手拿開了,好讓他低頭細吻一會兒。

昨夜, 芳卿央他留下以後,也是這樣抱着他, 呢喃了一聲“阿決, 好冷啊”。

而連決向來熟谙調風弄月的手段, 以往姑娘家常用的勾人技巧, 他也總能洞曉。但這會兒換作芳卿,他卻是先将她摟緊了, 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美人在投懷送抱呢。

今天早上也是差點兒着了她的道,差點不想來了。

他離開郁府後,又想起那聲“阿決, 好冷”, 才決定今晚重回美人帳內。

芳卿分明想要他暖床,卻又不好意思要求他空等, 所以才說得模棱兩可。他豈能不解風情, 有辱自己的名聲。

等這一晚也很值得。連決抱上芳卿就沒再松手, 炮制着昨晚吃豆腐的步驟, 一會兒問“給我看看好不好”,一會兒又提“再親一下”。

但芳卿一把推開了這塊狗皮膏藥,眼角眉梢遍布嫣紅的羞意。她還記得連決是偷偷藏在這兒的,當下問道:“你剛才都看到了?!”

她回想起剛才沐浴的時候,自己都做了什麽,頭一回在連決面前生出了不想見人的羞恥。主動給他看,和被偷看是兩碼事。

連決看着她的羞态看愣了,下意識回道:“沒。”

雖然他是挺想看看美人出浴的盛景,但實際卻僵硬地躺在這裏,默念了無數遍“君子必慎其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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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決原本也十分窘迫,但見芳卿躺在他懷裏羞憤欲死,模樣比昨日還嬌媚,他又活泛起來了。他故意悶頭低笑道:“但是……聽見了不少。”

芳卿轉身就要下床喝水,已經要被他羞死了,倒稀奇他那麽血氣方剛,居然真能忍得住。

她的小情郎一直不肯要了她,都不知該惋惜,還是該欣慰了。

臨睡前,連決抱着她嘟囔了一句,說他在欽天監的狐朋狗友透露,近日恐怕有天象示儆,叫她盡量除了官署和家中,哪裏都不要去。

芳卿聽了一耳朵,便沉沉睡去。誰知沒過幾日,燕京上空居然出現了三百年難遇的日蝕。當日,建安城的城門也驟然失火。火勢極大,又波及了周圍的建築,一直到天将亮時才徹底撲滅。

此兩件災異已經足夠吊詭,當日竟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北軍指揮趙開元因為救火,結果被活活燒死了。等他的屍首被找出來時,幾乎燒得只剩下白骨。

一時間,京內人言浮動,不論平民布衣,還是達官貴族,無一不感到不安惶恐。

芳卿下朝回家,暖轎兩側也多了侍衛。他們不是禁軍,連決說他們是他自己培養的人手。她沒有多問,只當是連府府上的護衛。不過連決多半有私心作祟,給她找來的這兩個侍衛都是姑娘,不肯讓別的男人圍着她。

她坐在轎中,十分受用有人呵護的暖意。特別是在這嚴寒的天氣裏……

“邺城中,暮塵起。探黑丸,斫文吏……切玉劍,射日弓。獻何人?奉相公。*”

一群孩童唱着歌謠跑過,芳卿掀起轎簾看了看,卻被侍衛之一提醒小心。

她有些不解:“只是一群孩子,未免太謹慎了些。”

侍衛回道:“您聽到那些孩子所唱的歌謠了。這些日子,京裏都在傳劉大人是死于刺客之手。城中也多了許多來路不明的游俠浪子,恐怕就是受雇于某人的刺客。”

這童謠是根據西漢末年的故事改編的。《漢書》中記載,當年長安城湧現了一批沒有市籍,也沒有從業的少年,行的是□□的勾當,專為上位者暗殺朝廷命官。如果殺的是文官,就用黑色的彈丸;如果是武官,就用紅色的彈丸。

據傳,趙開元的屍骨旁就發現了紅色的彈丸。偏偏舒榮也突然死了,所以也有了舒榮身邊有黑色彈丸的流言。在朝為官者對此諱莫如深,百姓則默認是永康長公主在伺機暗殺反對她的文武官吏。

童謠中所唱的“相公”,意指宰相,而永康正自诩“相王”。??

自古以來,此類災禍總是被注解為天罰,警示君王政事不修。芳卿司下收到了可以論噸稱重的奏本,都是大臣的上谏。

舒榮死後,李知松被調任禦史臺。他掌管禦史臺後,禦史們居然更能鬧騰了。

芳卿這邊忙得焦頭爛額,李知松卻跑過來和她“閑聊”。自打那次明牌以後,他就好像賴上她了。奸詐的老狗大抵已經敏銳地嗅到了她的目的,把她當作了鏟除永康的利器。

李知松坐下後,雙手抄在華貴的貂裘裏,似笑非笑,“今天來得巧,那條愛咬人的小狗居然沒纏着你。”

芳卿笑了,驀然想到和怡之前說過的話。狗男人,狗男人,她們身邊竟然全都是狗男人。

興許男人就是屬狗的吧。

她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公文摞好,也似笑非笑地回道:“下官跟宮大人可沒有私交。”

李知松奚落了連決,她游刃有餘地反将了一軍。短短幾個字道破了狗男人不為人道的那點心思。

看着李知松談笑間失了顏色,芳卿心裏竟然一點也不為逞了口舌之快而後悔,反倒十分輕快。

她是不想摻和進人家夫妻之間去的。只是宮盈這些年在政治上失意,又要躲避李知松的報複,甘願做起了孤臣孽子,與誰都沒有關聯。李知松好不容易等到一個芳卿與他前妻有關,自然逮着她不放了。

他的臉上浮着幹硬的笑容,說:“山鶴齡已經被關進臺獄了,我只問你要一句話,他到底是不是永康的人?”

“山鶴齡進了臺獄?”

芳卿頓感意外。

臺獄是禦史臺下屬的監獄,專門羁押被糾察的官員,且不為大理寺幹預。被關進臺獄的官員,即使還未定罪,也有可能遭受笞杖一類的刑罰。負責審查的司官往往也是酷吏,只是聽從皇帝的授意行事。

之前那些彈劾山鶴齡的折子指出他與永康貓鼠同眠,正是屢試不爽的結黨謀逆之罪。他人在豫州,瓜田李下,讓人誣指确有可能。芳卿以為皇帝不會相信這樣拙劣的挑撥離間,但卻低估了讒言的魔力和帝王的疑心病。

禦史臺獄和大理寺不同,許多時候只是全憑皇帝的示意蓋棺定論。山鶴齡進了臺獄,多半是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芳卿苦笑:“他得罪了公主才是真的——”

說着,她想起了山鶴齡臨行前提到過,永康曾拉過攏他。

李知松吐出一聲悠長的“哦——”,滿臉寫着“難怪”。

“他的供詞裏寫了:離京前,他山鶴齡确實出入過公主府,也确實與公主談及了茍合種種。”李知松說:“陛下看了,能不生氣嗎?”

芳卿僵坐着,連連在心裏嘆息。光風霁月的正人君子,永遠想不到自己會遭到怎樣的暗算。

一旦人在公主府出現過,就再也說不清楚了。

公主府還有下人作證,說山鶴齡進了永康的卧房,一整晚都沒有出來。公主府的彤史也記得清清楚楚,醫女那裏還有永康服用避子湯的醫案。

于是,禦史臺開始逼山鶴齡供出與永康媾和的全部過程和細節,甚至誰先脫的衣裳都要交待個明白。

但原本就不存在的事,山鶴齡怎麽說得出口。屈打成招雖然常見,可憑他的性子,斷不會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審理”就此陷入了瓶頸,皇帝也暫時沒有新的旨意。

芳卿蹙着眉勸道:“山鶴齡在讀書人那裏很有聲望。如果讓天下人知道他遭受這等侮辱,反而有失朝廷的威信。”

李知松輕笑一聲:“他都要變成公主的洗鳥相公了——你聽聽,寒門狀元,天子侍讀,為了貪攬事權甘當嬖寵,還能在讀書人那裏有什麽名聲啊?”

這話不堪入耳,但如果李知松想置山鶴齡于死地,根本不需要特意跑來透露這些。

他在暗示芳卿,如果不趕緊想辦法,等待山鶴齡的将是什麽樣的命運。畢竟禦史臺不過是聽從皇帝的意思辦事。

芳卿只得撇下堆積成山的公務,四處奔走說情,此刻什麽也比不上一條人命重要。

她去找皇帝陳情,皇帝在清晖殿為各宮寫着桃符,旁邊還有一名新晉的美人紅袖添香。

他筆挺地立在禦案前,落筆起筆的動作流暢又清麗,頃刻間就落下幾個鳳翥龍翔的大字。那美人也生得桃羞杏讓,裹着一件薄紗繡金絲珠片的逶迤長裙,站在皇帝身側磨墨,如玉的腕子挂着的細镯丁零當啷響。

皇帝不驕不躁,不喜不怒地寫着字,說:“朕自然知道他是冤枉的,可現在不是還他清白的時候。”

“陛下……”

皇帝打斷道:“愛卿可知道山鶴齡怎麽得罪的皇姐?”

“臣不知。”

“他說自己心中已有所愛,非來棠不娶。”

芳卿沒了聲音,只在心裏罵山鶴齡糊塗。

果然,皇帝放下筆,說:“來棠現在是北軍指揮使,整個建安的禁軍都在她的管轄之中。皇姐一直想借聞汝琴的關系拉攏她,朕心知肚明。不過這回,她們卻是徹底不會走到一起了,朕能安心了。”

原來是離間計。

皇帝以為永康會為了山鶴齡跟來棠争風吃醋,從此就不用擔心二人聯合。為此,還用上了山鶴齡的苦肉計,麻痹永康的判斷。

那她呢?扮演的是反間計裏的那個蔣幹嗎?

芳卿走出清晖殿時,比來時更加煎熬。她迎上寡淡又暗沉的天光,事态脫缰失去掌控的不安感齧噬着心口。

一隊侍衛整整齊齊地經過宮門,她下意識地擡了擡眼,從油煎火燎的灼痛中回到了一片蒼茫大地裏。

原來她并不是總能碰到連決。

待那隊侍衛離去,不剩下丁點兒影子,芳卿卻好像見過了連決一樣,嘴角忽然有了弧度。

她是蔣幹又如何。皇帝絕不會是周瑜,永康也不可能是曹操。坐山觀虎鬥也未可知。

臘月寒風徹骨,雪壓霜欺。芳卿迎着凜凜朔風出了宮門,翻飛的緋色官袍發出了冷硬的聲音。她坐上暖轎,毫不遲疑地說:

“去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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