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幽色

◎小別勝新婚。◎

42. 幽色

宴席上依然燈火輝煌, 繁鬧浮靡。

聞蘅從客房匆匆趕回來,坐立不安了一會兒,還是當機立斷,向她母親禀報了連決失蹤的消息, 請求府上的護衛開始找人。

聞汝琴坐在宴席最中間的位置。她聽了女兒的耳語, 起初也覺得她有點不穩重。連決一個大男人, 又不是孩子, 也許只是逛到別處去了,何至于調動府上的護衛, 驚動了賓客。

但聞蘅言之鑿鑿,說婢女親眼看到連決進了客房更衣, 然後再沒出來。

她倒沒有那麽大的本事,能一下子想到連決在暗中有什麽計劃。主要是最近那紅丸黑丸的歌謠還未徹底散去, 自己的姨夫也離奇死亡, 到處都彌漫着陰謀詭計的味道。她是擔心連決出事。

退一萬步講, 這壽宴也是她辦的, 處處擔着責任。若真發生什麽不幸,只怕她在京中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罷了。那你就讓他們去找吧, 別驚動了客人。”聞汝琴祥和的眉眼還染着待客的笑意,然後她眯了眯眼,說:“但是我院子後面那些護衛還是不能動。”

“女兒省得。”

聞氏母女話沒說太久。聞蘅臉上雖然藏不住所有事, 但聞汝琴卻眉開眼笑, 看不出半點端倪。席上的人見了也沒有多想,只有霍行澤和芳卿留意到了。

這些日子, 芳卿腦中的弦無時不刻緊繃着, 對風吹草動極為敏感。許多時候是杯弓蛇影, 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她習慣了謹慎。

霍行澤坐了一會兒,猶豫再三還是覺得應該給連決通個風報個信,于是借尿遁離席,準備去找連決在聞府埋伏的暗線。

他行色倉皇地離開宴廳,人聲喧嚣才漸漸微弱了一點,熟悉的聲音卻突然在空寂的黑夜中響起:

“行澤。”

霍行澤倏地轉身,心口竟然跳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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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佯裝鎮定地應道:“嫂嫂。”

芳卿一個人站在不遠處,背後是燈火通明的宴廳。迷醉的光線遙遙地映照出一點她眼底的紅色,但她的雙目中卻是無比的清明,放不過一點糊弄。

她無聲地走近,到了霍行澤面前才停下。她說話的音量雖小,卻字字清晰:

“你跟連決在做什麽?”

霍行澤後背一僵,忽然意識到不好,“嫂嫂,聞大人可是起疑了?我剛才看到聞小姐她——”

芳卿一聽,就知道他們确實在背着人行危險之事。

“連決去哪裏了?”

霍行澤眼見她記挂着連決,心中酸澀自是不可言說。

但他到底是個生來磊落的男人,答應了連決守口如瓶,就不會告訴芳卿。

他含糊其辭道:“他要來聞府找什麽,我只是幫他掩護。”

芳卿看了他一會兒,也不為難,只囑咐了他一句記得少飲酒,就要轉身離開。

“嫂嫂。”這次是霍行澤喚住了她。

她轉過身,問:“怎麽了?”

“你真的會一輩子都愛着大哥嗎?”

霍行澤啞着嗓子開了口。

以前,他好像也問過這個問題。不過,那時候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現在則是想确認一遍,這機會是不是所有人都沒有。

月朗風清,遠處的嘈雜人聲時響時靜。芳卿一動不動地站在三步遠的地方,只有紫色的衣袂随風浮動。

“我永遠都不可能忘了你哥哥。”現在再說起霍成烨,她的聲音像汩汩細流一樣溫和平靜,“無論發生什麽,過去都不會改變了。他曾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霍行澤好像聽明白了,嗓音變得更為暗啞:“但你不會一輩子只愛他一個。”

芳卿沒答話。

此時此刻,沉默就是最完整的回答。

她轉身走了,走向了黑暗的那一頭。

去年與連決邂逅時也是這個光景。熏風中流動着醉意,寒涼漆黑的夜裏暗流洶湧。明明不是一個調風弄月的時機,體內的血液卻感奮不已,令人心馳神動。

芳卿來過聞府多次,大致清楚聞汝琴的書房在什麽地方,從容不迫地往那個方向走。

霍行澤沒說連決要找什麽,但總歸是機密的東西不會錯。

她沉默地走着,心思百轉千回。

還未真正動心之前,她就産生過幾次疑慮。因連決總能在她查案的過程中,恰到好處地出現,她就覺得他不像表面上的那樣簡單。

原來,連決果真不是游手好閑的貴公子,而是一直在暗中活動。他一樣對她隐瞞了無數秘密。

芳卿并不怪他,因為她也是這樣遮瞞的。

不知道連決在目前的局面裏扮演了什麽角色,也不清楚他的立場是否與自己相同。所以,平素可以相安無事,但到了危機發生的時候,她就得面對這樣一個問題:應該出手相幫,還是應該袖手旁觀。

即使芳卿已經走在了去尋找連決的路上,她仍然在思考這個問題。

幾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舉行壽宴的花廳,聞府其餘地方靜谧非常。服侍的下人也大多到了宴會上幫忙,但每個院子還是留了人。

一路上,芳卿碰上了幾個婢女和小厮,後來碰上一個護院,對方直言問她是否迷路,還打算将她送回宴廳。

不明就裏的賓客多半會覺得聞府周到,但芳卿的心卻往下沉了沉。

她婉拒了那護院的提議,對方雖不敢強求,但看她的眼神卻有幾分遲疑。也許,他回去便會讓同伴留意她的行蹤,甚至還會告訴聞氏母女。

芳卿神色不變,但腳步卻加快了一點,仿佛身後有人追趕。

叢篁似牆,越靠近聞府後院越安靜,四處只見竹木和山石的黑影。月色浮動,芳卿又往寂靜幽深處走了幾步。張望之下,只有園徑旁邊的石燈留有一點火光。

再往前就是聞汝琴的書房,她曾經來過兩次,知道那裏有專人看守。稍一走近,就有可能被聞府護院發現。

連決藏身于幽篁中默窺,一襲深沉的寒綠與密林合為一色,即使是習武高手,也難以在茫茫黑夜中将他辨認。

他伺機等候着看守松懈的時候潛伏而入。但還未等多久,窸窣的腳步聲就傳進了耳中。

……

芳卿停下了腳步,舉目四顧,周遭仍是阒黑寂寂的一片。

忽然,一道力量從黑暗中伸了出來,将她擄進了好似黑不見底的篁陣裏。

“是我。”

連決低聲說完,放開了捂着芳卿嘴的手。

他沒有趁機與她摟摟抱抱、卿卿我我,而是很快松開了彼此,面對面站着。

有段日子沒見,再相逢卻是此時此地。連決猶疑地看了看芳卿。不論她怎麽找來的,她能出現在這裏,多半是知道了他要做什麽。

他踧踖不安地站着,甚至顧不上在心裏責罵霍行澤。

如果芳卿知道了他在調查霍成烨的死因,會作何感想?

……

連決問完,便只剩下沉默不語。

芳卿起初吓了一跳,但離開他的懷抱後,才發覺胸口其實一直在急促地跳動。

她心有餘悸地看着他,慢慢平複了呼吸,也敏感地嗅到了他們之間似有若無的索然。

這味道比他們初相識時還要生澀得多。

芳卿不知道形同陌路的舊情人是個什麽樣,但她猜就像她和連決現在這般忸怩。

她和霍成烨在一起的時候,夫妻之間也不是沒有過口角。可那時他們總是很快和好,沒有一次經歷過這麽長時間的冷戰。

連決只是無聲地看着她,不說話。那如墨的眼眸被竹影遮蓋,看不見平日明亮的光彩,邃寂一片。

這麽僵持着不是辦法,芳卿說:“他們好像知道你不見了,都在找你。還是先回去吧。”

果然,她沒有奇怪他為什麽在這裏。

連決又一時沉默,沒有作答。他也不清楚霍行澤對芳卿說了多少。

就在此時,篁林外又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芳卿直接拉起了他,朝着林子另一邊走。

連決看上去沉郁,但被她一拉就跟上了腳步。他的手還是那麽熱,不向平時那樣幹燥,而是多了一點潮濕。

芳卿的手很涼,冰肌玉骨,掌心也有一絲濕潤。兩廂一碰,強烈的溫差令各自心中都是一陣悸動。

竹林外行走的人似乎也不是亂走的賓客。

聽到她和連決發出的腳步聲,來者也走得更快。聞府花園雖大,起承轉合,但竹林卻不比夜色中那樣看着幽深,很快就到了末路。

芳卿帶着連決與書房相反的方向走,已經依稀可見高高的繡樓立于黑暗的盡頭。二層的燭火如列星般綴在高處,引人目眩。

不知不覺,連決已經反過來攥緊了她的手,但仍由她帶領着,腳步匆匆躲進了這間繡樓。

一進樓內,暖和的空氣便撲面而來。芳卿反手關上了門,拿插銷鎖上。

這座繡樓位于花園外面,僅供歇腳賞花喝茶用,占地并不大。地上鋪着柔軟的紅毯,琳琅器物置于壁桌條案,綠紗窗前放着一張軟榻,正是方便倚在上面看窗外的萬紫千紅。

芳卿知道外面的人還跟着,所以關門後又拉着連決坐到了那榻上。

他也不問為什麽。原本是避免發出聲音暴露身份,但他卻不料坐下後,芳卿面對着他,以女上男下這樣暧昧至極的姿勢坐到了他的腿上!

連決的表情一整晚都沉靜無波,此刻卻終于變了。他不由得睜大雙目,身體卻僵硬地動不了分毫,眼睜睜地看着芳卿扶起他的雙肩,然後款款擺動起了柔軟的身軀。

她同樣一語不發,仍然是剛才那一張平靜從容的酡顏。

但她毫不回避地低頭凝視着他,不顧他的僵滞,大膽地靠在他身上,直直望進了他慌亂的眼底。随着芳卿輕柔的扭動,兩人終是越靠越近,彼此之間升起了煌煌烨烨的暧昧。

總歸是,小別勝新婚。

作者有話說:

姐姐:以我的經驗,床頭吵架床尾和沒錯的

小連:……可這是假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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