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卿卿

◎你以後也只能有我一個。◎

48. 卿卿

葉延春驚悸地站在簾外, 看着裏面男女交纏的景象,只感到動心駭目。這裏明明是她的寝殿,她卻生恐近前,大氣不敢出一聲。

她曾是芳卿的掾屬, 對上官的私事也頗為了解。

芳卿喪夫這些年來, 向她獻過殷勤的男人只多不少, 就連皇帝也想将她納為己有。可她一向不為所動, 只道珠玉在前,就是地位再尊貴的男子也不值得托付終身。

旁人皆言不拘男的女的, 有過一次婚姻就不該那麽挑剔,哪怕眠花宿柳也比芳卿像樣一些。但她正是因為有過好男人, 所以不願意糊弄自己。

擁抱過明月,自然不肯再委身于塵埃。

葉延春也見過連決, 更沒少聽皇後說起這個弟弟, 知道他是許多人眼裏的如意郎君。她今日見到連決為了芳卿與霍行澤争執, 已經足夠震駭, 現在又看到兩人纏綿在一處,更是看得心驚肉跳。

連決被芳卿傾倒不奇怪, 葉延春更驚異芳卿也會愛上這位年輕的國舅。她跟了芳卿那麽多年,眼睜睜目睹她念着霍成烨一路青雲直上,費盡心思汲汲營營, 只是為了不讓他枉死。如此天地可鑒的深情, 怎麽會容許另一個男子插足?

葉延春所受的沖擊屬實不小。最離奇的是,連決跟霍成烨沒有一點共通之處, 居然也能攪動了芳卿的春心。

“……國舅爺?”她到底是出聲點醒了一句, 警戒連決這還是宮裏, 且是她的寝殿。

如果上達天聽, 治他一個穢亂宮廷之罪不說,而且芳卿還病着,怎麽能是做那事的時候。

一陣衣袂摩擦的聲音很快響起,連決旋即挑開珠簾走了出來。

葉延春退後了一步,無意識地躲避着富有侵略性的雄性。

連決身上的戾氣還未完全收斂,但面對她時已經面色如常,被撞破“奸/情”都不見尴尬之色。

他解釋道:“她發了熱,我這就派人去太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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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外面兵荒馬亂,也不知道局勢是否已經穩定,太醫院又是什麽光景。”葉延春道:“剛才長公主的傷也是她自己包紮的,就怕太醫那裏人手不足,都去了陛下那裏。一來一回,恐要耽擱許久。如果令君只是風寒,不如我寫個方子,您讓侍衛直接去拿藥。”

連決看了她一眼,他剛從刀山火海裏出來,知道宮禁之中血流成河,就連椒房殿也是出去容易,進來難。不過,治療風寒發熱的方子左右不過那幾味藥,他便請葉延春寫了。

“還是勞煩賢妃娘娘嚴守殿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連決說:“她熱得有些厲害,我要給她降溫。”

“如何降?”葉延春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現在所有人都出不去,殿中也沒有冰窖,只能拿涼帕子一遍遍地敷。若說拿涼水擦身,也是由宮女來做更為妥當。

連決抿着唇不說話,卻沒有改變主意的态度。

葉延春想起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心思一轉,忽然明白了過來:原來是不辭冰雪為卿熱。

看破不說破,葉延春有萬般顧慮,也勸不動一個癡情人。她猶豫着颔首出去,還是嚴令宮人們不許靠近。

天氣已到立春,冰雪早已融化,也無冰可取。但室外依舊料峭,光着身子在外面凍上一會兒,寒風侵肌,很快就全身冰涼了。

連決除去衣衫,擦了冷水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等到四肢都變得像冰塊一樣,才重新來到床邊。

這法子只能用在夫妻之間。古時候,荀奉倩就是這樣照料他發燒的妻子。

連決雖然沒跟芳卿成親,但兩人同床共枕那幾晚早已親密無間,近乎坦誠相待,只剩下完全占有。

他除去了芳卿的外衣,将她滾熱的身體緊緊地擁進懷裏。他和她死死相纏,也渴求她能暖一暖他孤寒已久的心魂。

發着高燒的人抱着涼涼的物什最舒适不過。芳卿讓他抱着,渾身都得到了慰藉,主動與他貼得更緊。

謝天謝地,她沒再喊霍成烨的名字。

連決撫着她光滑的裸背,不帶一絲亵渎。他再度貼近了她的頸邊,這次是溫柔的耳語:“卿卿,我能不能也叫你卿卿?”

芳卿昏睡着,自然無法作答。

她病中難受,連決不忍折騰她。他悄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當她答應了。

“你以後也只能有我一個。”

等連決的身子暖過來了,他便又出去受凍。如此反覆了一整夜,葉延春都要擔心好好的人硬生生作出毛病,想辦法弄了姜湯熱茶。連決若病了,回頭必瞞不過皇後。

好在侍衛們出去弄回了藥,不過也等到了淩晨才煎好。連決沒假手于他人,親自喂了芳卿,守了一整晚,直到皇帝召見才離去。

他一走,最先松口氣的就是葉延春。

起初只是撞見芳卿昏倒,不能見死不救,哪裏料想連決不僅情根深種,還如此膽大包天。

她走進帷幄之內,見芳卿确實被照料得不錯,也沒有被亂來的痕跡,徹底松了口氣。葉延春望着芳卿的睡顏站了一會兒,不由得開始羨慕她的福氣。

連決一整天都沒再回來。期間霍行澤也想進來探視,但有連決的前車之鑒,葉延春哪兒敢讓他進來,堵得滴水不漏。

到了次日傍晚,芳卿的燒退了一半。她起來謝過了葉延春,也聽她簡述了這一天之中的變故。

永康的下落依舊不明,所以皇宮的警戒也仍未松懈。椒房殿裏外還是重兵把守。

葉延春不知道芳卿和連決生了怨隙,還以為他們正是魚水情深的時候,才會那樣你侬我侬。

她也将連決的悉心照料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至少讓芳卿心裏有個底,知道自己為此承擔了什麽樣的風險。

芳卿拿着粥碗,有些意外:“他……照顧了我一夜?”

心底幹涸的泉眼又汩汩冒出了溫熱的水流。

“一夜。”葉延春點點頭,也在察言觀色,“不過具體怎麽照料的,我卻無從知曉。令君回頭還是得問問國舅爺。萬一娘娘那裏聽到了,自己心中也有個數。”

芳卿收起詫訝,笑着點了點頭,也再次謝過了葉延春。

她一整天都昏睡着,感知也變得遲鈍了。迷蒙間聽到過連決說話,卻以為是在夢裏,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真是做夢都沒想到,他會衣不解帶地照顧一個女子。

她屢次三番傷過他的心,這一病也是因為認了命,做好了任他決絕離開的準備。原來還能失而複得。

芳卿一點一點抿着粥,聽葉延春說,她喝的藥也是連決親手喂的。可惜她沒什麽印象,如今只能捧着粥碗,想象那被人寵愛關懷的滋味。

以前,霍成烨常年戎馬。府上丫鬟婆子不少,她懷了九如後更是多了一倍的人伺候,但誰都比不上夫君親近、用心。可是他們夫婦婚後聚少離多,霍成烨一年到頭只能在家裏待個把月。平時她報喜不報憂,有個小病小痛,都是自己挨過來的,只有臨盆前後享受過丈夫的關懷備至。

她沒想過連決也能做這些。

用過飯後,芳卿照照鏡子,看了看自己病中的容顏,只能以憔悴形容。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恢複不了氣色,她就收了收想立刻見到連決的心思。

和怡賞了她不少補品,對外聲稱她忠心護主,幫忙免去了不少盤問。她們按商量好的說辭解釋,稱芳卿只知道永康在十五日動手的計劃,并不清楚臨時變更到了祭天大典。

面聖時,芳卿的病容堪稱玉慘花愁,“這次是臣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皇帝沒有為難她,“不怪愛卿。是姬蕙毒辣狡詐,想借朕的手除掉你。”

現在永康已成罪臣,皇帝廢了她的稱號,也不稱“皇姐”,開始直呼其名。他也為芳卿傳了禦醫,知道她憂思過甚,是真的病了,便讓她回府休養去了。

于是,芳卿正好稱病在家,閉門不出。上個月時,她已經連夜将霍九如送出了城外,托付給曾同為宮女的故友照顧,防着最壞的情形發生。此時府上只剩下一幹仆婢,她進門時看見連決為她配備的女護衛,不禁停下了腳步。

“你家公子近日在何處?”

護衛面露難色。

芳卿以為她做下屬的不方便透露連決的行蹤,誰知過了幾日,她居然從連府的下人口中得知:他們家少爺最近為了躲避說親,又開始頻頻流連風月之地,甚至都把夫人氣得病了。

細打聽之下,才知道連決一從宮裏出來,家都不回,就去長春坊一家秦樓楚館歇着。他府上的下人沒有危言聳聽。

芳卿啞然,都要以為葉延春在诓她了。

她沒有意識的時候,他知疼着熱無微不至;現在她好了,他又躲得無影無蹤,無情得像變了個人。

連決這個小壞蛋,欲擒故縱玩兒得爐火純青。但凡是少些閱歷的姑娘,這會兒早已讓他折騰得患得患失了。

這天夜裏,芳卿低調出府,月上枝頭時到了仙華苑外守株待兔。

那幾個連決派來的女護衛也讓她特意帶在了身邊。

芳卿一改常态,穿了一件華貴的三重紗衣百褶絲裙,身披绮色缬帛。長裙連理帶,廣袖合歡襦。薄搽胭脂之後,看不出半分病容,只見妩媚多姿。

但她又戴着一頂帷帽,掩住了動人的玉容。

朝廷規定官員不得狎妓,所以這長春坊的風月館做的并不是皮肉生意,而是半遮半掩的茶館、樂館。伺候的伶人樂伎矜持貌美,能與達官顯貴談笑風生,來光顧的不光男客多,女客也多。

芳卿以前陪聞汝琴來過一回,但因為心有所屬,所以也品不出意趣。回家後當然要應對暗存不滿的丈夫,但又不得不說,這恐怕才是尋花問柳的意趣所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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