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熙熙長似春
他還哭了好一陣,給貓立了個小墓碑,這時候,他早已經忘記可憐的貓曾經還抓花過他的臉。
郎中來看過之後開了方子,囑咐一定要注意外傷不能潰膿,否則命就折了。藍王圖送走了郎中,在自己屋裏拿了禦賜的金瘡藥,親自給永安塗了。
撥了一個丫鬟一個小厮照顧着趙永安,藍王圖拖着一肚子的思緒回了卧房睡下了。
兩天之後,趙永安才從昏睡中醒了過來,雖然一醒來就覺出了身上的疼痛,但目光所及之處,嗯,不是柴房,不是牢房,還有一個很面善的小丫頭正坐在小凳子上洗着手巾。
“小姐……”永安喉中發幹,但那個丫鬟還是聽見了,一臉驚喜放下手巾過來,“您醒了!我喊主子去!”
永安本來還想讓她給自己倒點水,可姑娘跑得挺快,來不及說呢,人就沒影了。
等了半天,那姑娘才回來,耷拉個臉走到永安床邊,“主子出去了,不知何時回來呢。”
永安挺好奇,他又沒死,你這表情怎麽回事?
不過他可不敢這麽問,隐隐也猜到是藍王圖發了一把善心,還好還好,這人還沒壞到把他置于死地。
“小姐,麻煩給我倒些水行嗎?”
那姑娘才想起來自己的職責一樣,連忙倒了熱水端過來,永安撐着坐起身,入口的水連吞咽都困難。
“不好意思啊……怠慢您了……您可別,別介意,要是主子問,您別……別告訴他……”
小丫鬟期期艾艾道着歉,永安雖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會有什麽分量,但還是應承了下來,小丫鬟才歡歡喜喜又笑了。
下午藍王圖來了偏院,不過永安正巧睡着了,藍王圖便也未做停留,又給了一瓶金瘡藥,囑咐那個小厮阿錄給趙永安按時上藥,就離開了。
出門看見那一叢毫無敗意的紅藥,藍王圖駐足了片刻,這都要深秋了,怎麽花還能開得這麽盛?
話說,自己那時候是什麽心态,怎麽想到人一樣的大老鼠在啃花吃的?
黃昏一過,天色漸暗,藍王圖在藏卷室,剛點起來燈,白慈儉就過來了。
“将軍,衛國公回來了。”
藍王圖翻着手上的卷宗,“這件事情的所有細枝末節,都交接給洪真吧,重點告訴他,漕路總管有異。”
“是。”白慈儉頓了頓,又道:“将軍,那個趙永安呢?”
藍王圖翻書的手一頓,問他做什麽?
白慈儉道:“您當初讓我們多注意人員走動,阿樓說,那個趙永安自稱是前朝遺孤的人。”
雖然趙永安的背景家庭都是白慈儉一手查出來的,但并不是說一些隐秘之事就不會存在。
藍王圖思考了片刻,道:“那人流裏流氣,嘴裏沒什麽真話,告訴了洪真,反而容易讓他偏了方向。”
白慈儉點點頭,謹慎如他,其實也是這麽看趙永安這號人的。
這兩天實在太忙,等到藍王圖再次想起卧病在床的趙永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将近五天。
永安恢複得很好,那禦賜的金瘡藥也不是虛有名號,藍王圖來看他的時候,他正拿了一把剪刀在修理紅藥的枝條,看見藍王圖,他拿着剪子奔過去,“多謝将軍救命之恩!”
藍王圖沒說什麽,走到紅藥叢前面,拇指摸上剛剛剪出一個斜面的莖幹,“你剪的?”
永安兩手拿着剪刀柄,咔擦咔擦揮舞着,“這太長了,不剪的話就長不大了。”
藍王圖上下看了看,道:“把下面這籬笆拆了吧。”
“是得拆,這不沒經過将軍同意,小人不敢擅自行動嘛!”
藍王圖對永安的一臉谄媚已經起不了厭惡之心了,所謂習慣,就是這樣不知不覺養成的。他想得到了正經事,“我問你,你到底和前朝遺孤有沒有關系?”
看永安眼睛冒光,藍王圖忙加了句,“你別想騙我,現在這件事情歸衛國公管,被他查出來,你就別想有出頭之日了。”
然而,永安就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情不歸藍王圖管,才撒這個謊的,被洪真發現那就最好了,洪真和周王交情深厚,兩人之間又無恩怨,他就能借此機會重新回到周王府了。
“小人句句屬實啊,我知道,因為那件事将軍一直對小人心存芥蒂,但是您要相信我,我絕對不敢用這種事情來哄騙将軍的。”
藍王圖自然是不信他的說辭,因為他實在不覺得趙永安有什麽會被利用的優勢,他除了會把事情搞砸,還能幹嘛?
“主子!主子您來了!”
那小丫鬟剛剛出去拿針線了,剛回來就看見院裏站着的兩個人,她高興地都快蹦起來了,喊着叫着就奔到了藍王圖跟前。
永安看着丫頭片子亮晶晶的眼神,再看看藍王圖,然後嘿嘿一笑,知趣地退了。
不料藍王圖一把抓着了他的手腕,“你幹什麽去?”
永安心裏罵這家夥手勁真大,臉上卻笑嘻嘻的,踮起腳對藍王圖悄悄說:“別負了姑娘的心意。”
藍王圖感覺耳朵發起了熱,扭臉一看比這二八姑娘眼睛還亮的趙永安咧着個嘴傻兮兮的模樣,突然起了心思,用勁捏了一下他的手腕,聽見永安輕呼了一聲,他很滿意,道:“莫要毀人清譽。“丫頭看着将軍,可是将軍卻不理她,她心裏很是失落,道了句,“将軍好嗎?“這丫頭是藍王圖奶娘的小女兒,小名就叫丫頭,十三歲時候來了藍府,人生得伶俐乖巧,平日裏藍王圖不在,家裏人都不舍得讓她幹什麽重活,剛過了十六歲,水靈靈的,藍王圖也是看着她手腳利索才讓她來偏院照顧永安的。
“丫頭啊,你這名兒不好,改了吧。”
丫頭很詫異,一邊的永安也很詫異,這是哪一出?
“熙熙長似春。熙春如何?就熙春吧。”
丫頭此時已經高興地找不着北了,連忙點頭,“好,熙春好,奴喜歡這名字!”
永安在一旁頗有些不齒,真會哄小姑娘開心。
熙春得了這個新名字,真想給所有人都說一聲這是将軍給她起的名字,藍王圖看她還拿着東西,便讓她回房去了。
“這名字怎麽樣?”藍王圖問道。
永安反應過來這是在問他,點點頭,“真有文化,小人都沒聽過什麽熙熙。”
“知道我為什麽給她改名字嗎?”
呵呵,您那心思,我哪能猜透啊。“小人愚鈍。”
“你別一口一個小人,真難聽。這姑娘原本叫丫頭,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朗朗上口的。”
“丫頭這名字,太親昵了。”
永安拿着剪刀咔擦了兩下,歪着頭瞅藍王圖,“将軍何意?”
“你都能看出來她對我有情意,還不明白我的意思?”
永安想了想,“您快要和公主成婚了,她又如此,這丫頭來丫頭去,想想的确有些不妥。”
“明白就好,”藍王圖捏了捏他的手腕,“我會給她找個好人家的。”
你給她找個好人家你捏我幹什麽?我可不要這大戶小姐!永安趕緊陪着笑甩了甩手,“您以後就管公主叫丫頭最好了。”
藍王圖根本沒想着要把熙春許給永安,只是手裏感覺光光的忍不住想捏一下,聽見永安這麽說,他起了戲谑之心,道:“有些大戶人家癖好奇特,就喜歡叫白淨秀麗的小倌兒什麽花兒,妞子,丫頭之類的。”
永安被他說得一陣發寒,果然還是要趕快逃走啊,否則被這家夥真的賣給那種人他會惡心死的!
他咧着嘴假惺惺笑着,“愛稱嘛,呵呵呵。”
藍王圖也跟着他笑起來,問永安,“你的傷怎麽樣了?”
“沒有什麽大礙,就是總發癢,哎您這麽一問,又癢起來了。”
永安抖了抖肩膀,還挺有心道了句,“将軍不要自責,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怪我,都怪我!”
他不這麽說還好,一說又讓藍王圖想起自己糾結了幾天也沒糾結出來的問題,他瞪了永安一眼,含威帶怒,永安瞬間閉了嘴巴,拿着剪刀繼續觀察花草了。
“這院子你先住着吧,啧啧,多好,一個人住這麽大個院子,不過過些天我忙完了,就要請工匠來,到時候,你估計已經找着買家了。”
“哦哦哦……”永安點頭點頭,這怎麽說都是将軍府,肯定将軍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藍王圖看着胡亂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聽的趙永安,嘆了口氣,想起那個神叨叨的白胡子老道,想起那句姻緣有災,他就一陣心累。
能是什麽災呢?寧壽公主小時候還來過他這兒,印象裏是個特別活潑的姑娘,兩人有五六年沒見過,如今也不知道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