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見
藍王圖擺擺手,回房去了。
屋中依然一塌糊塗,散落的衣服,尚未散盡的淫靡氣味,混亂的床鋪,還有床鋪上一身紅紅紫紫半蓋薄被的人。
藍王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眼神飄忽,他也突然不敢去看永安那一身的痕跡,不是膽小,是怕他忍不住。
外面依然在吵吵嚷嚷,賀樓斂像吃了火藥一樣,“窦恪敏!你看看我腿都成什麽樣了!誰讓你剛才要拉我跪下的!”
不知恪敏說了什麽,又迎來賀樓斂更大聲的喊叫,“我要告訴洪真去!你等着!啊!你別松手!疼疼疼!”
“……”
“窦恪敏,站前頭去……你怎麽這麽蠢!我讓你彎腰!彎腰你不會嗎!背本公子回房……你愣什麽愣!快點……疼死我了!你能不能小心點!別碰着我腿!你行不行……疼疼疼!背不了你就把本公子抱回去!”
恪敏終于發出了清晰的一句聲音,“您上來吧,我背。”
“哼!諒你也抱不動本公子!半路上沒力氣把我扔了怎麽辦……這藍王圖,真夠損的……哎對了,那個藥……”
聲音漸遠,藍王圖回過神來,才發現永安已經醒了。
他有些尴尬,咳了一聲,“我讓他們去打熱水了。”
永安揉了揉眼睛,裹好身上的被子,“多謝将軍……剛剛外面在吵什麽?我好像聽見賀樓公子的聲音了。”
“沒什麽,”藍王圖又咳了一聲,道:“我回房了,水會送過來。”
“嗯……将軍慢走。”
永安窩在床上,閉着眼睛靜靜想了一會兒,想到老家隔壁王嬸家的姑娘,曾經和他有過口頭上的娃娃親呢,嗚嗚嗚,他當時幹嘛嫌人家醜不娶人家,說不定娶了也就沒有這種事情了,他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景象已經沒法實現了,好痛苦!
話說,比這更痛苦的,屁股好痛!
藍王圖回了自己卧房,草草洗漱了一番就坐在書案前沉思了起來,他強迫自己理清楚了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一切,雖然是趙永安主動的,但從他生澀的反應看得出來他就是個雛兒,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幹出這種投懷送抱的事兒來。
在藍王圖過去的三十年裏,黏上他的男人并不少,興致來了倒也兩生歡喜,只是這畢竟是偶爾,相比起骨頭生硬長手長腳的男人,他還是更喜歡柔弱嬌媚的女子。
而自從出了游瀾那件事情之後,他就再沒碰過男人了。
——趙永安。
藍王圖在紙上寫了永安的名字,他書法極好,但寫了這三個字卻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趙永安……”
他頓了頓筆,寫下了“可人”二字,又停了一會兒,在後面加了個“小人”,“小”字被他寫得很大,沒一會兒,旁邊又被他加上特別小幾個字——正骨,媚上,鬼胎。
而最後被他塗抹的墨色下面,還是兩個字——可口。
藍王圖揉了這張亂七八糟的紙,重新取了一張八行信箋,寥寥幾句寫得漫不經心,信封上的名字則是冀王陳方誨。
信中,他盡量用輕佻的語氣告訴冀王,等你回來,我會送你一個人,你最喜歡的那種男子,長相漂亮,古靈精怪,皮膚白皙,頭發烏黑,身量也不高,就在我府上專門留給你的,你肯定會喜歡。
趙永安留不得,就像最開始的計劃一樣,把他送給冀王,不管他對自己存有什麽樣的心思,或者說自己對他存有什麽樣的心思,他都不能留下來。
一別兩寬。
他就要成親了。
第二天清晨,賀樓斂一行人吵吵嚷嚷地離開了藍府,一同被送出去的還有那封給冀王的信。而一無所知的永安則打着呵欠拿着笤帚掃院中的落葉,最後靠着柱子手上撐着笤帚睡着了。
阿錄跑來叫永安一起去看看許伯,昨晚那麽一鬧,許伯腰上受了傷只能在屋中修養,熙春也因為受到驚吓生了病。永安走兩步就停一下,最後被阿錄發現他在揉屁股,阿錄露出狐疑的臉色,“你怎麽了?”
永安哭喪個臉,“蟲子叮了……好疼。”
話說完一擡頭,就看見了正向自己走來的藍王圖。
幾乎是下意識的,永安擡手擋住了自己的臉,然後便聽見了阿錄問好的聲音和藍王圖匆匆而去的腳步聲。
“你擋臉幹什麽?還不給主子問好?”
永安搖搖頭,“我昨晚發燒,糊塗了,主子光芒萬丈,我睜不開眼。”
阿錄點點頭,“這你倒說得沒錯。”
說完居然也不再問什麽,哼着小曲兒就走了。
在這樣一個日子裏,陽光明媚,微風習習,永安的心情卻像逐漸變黑的天色一樣由明媚到暗淡,最後一望無際全是黑暗,連月亮星星都沒有。
為什麽!
平常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藍王圖在今天竟會如此頻繁地出現在永安的視線中,去看許伯的路上,去看熙春的路上,回偏院的路上,在後廚囑咐廚娘做些清淡食物的時候,躲在假山後面呲牙咧嘴揉屁股的時候,甚至!每次從茅房出來都能遇見藍王圖!
兩人一對視,空氣好像都尴尬了。
其實藍王圖也不是故意的,這幾天他專門向皇帝告了假準備和秦珑好好相處幾日,結果秦珑說他今天不想出去。藍王圖也去看了許伯看了熙春,路過偏院,去後廚囑咐給秦珑的食物做清淡一點,去小花園溜達了一圈,路過茅房,他也沒想到哪哪都能碰見永安啊!
“将軍,”永安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昨晚……”
“你別說了。”藍王圖打斷他的話,“我都知道。”
……你知道個鬼啊!
永安不想自己已經付出了那麽多卻什麽結果都沒有,既然已經如此,他也沒什麽臉面可言,反正等藍王圖死了,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将軍聽我說好嗎?”
永安嚴肅了起來,頗有些唬人的架勢,“将軍記得我說我是前朝遺孤派來的人的事情嗎?您先別問,我沒欺騙将軍,但我只是一個小喽啰,無關緊要,他們知道我在将軍府,一定要我傷害将軍……”
藍王圖皺起了眉。
“我喜歡将軍,不能害你。”
藍王圖皺起的眉一時皺得更緊了。
“偏院到底是将軍的地方,您能不計前嫌給我一處容身之所我很感激,您要是想來,我自然……希望将軍來……”
其實永安的心裏要吐了,但他很堅強,沒吐,還堅持說了下去,“我知道将軍要把我送走,在此之前,我還是希望能夠多和将軍在一起……”
昨晚的狂熱和肆無忌憚,讓永安可以肯定藍王圖對他的興趣不小,雖然很悲哀,這種身體上的興趣。
永安的眼神裏出現了一種黯淡的情緒,在朦胧的夜晚裏顯得風情萬種,那種淡淡的憂愁淡淡的光,在一個平常從來都不正經的人身上出現居然一點都不奇怪,反而那麽容易就讓目睹一切的人生起了憐惜。
兩人相對無言站着,只有藍王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意志才壓下去了自己狂升的欲念。
食髓知味。
藍王圖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夜晚,藍王圖在書房處理公務,在他暫代禁軍統領這幾天,着實長了些見識,頭一兩天那些士兵還規規矩矩,可沒過多久就本性畢露,訓練還算上心,平日裏卻是太沒規矩,聚衆打架,賭錢,還有把女人帶到練兵場的,那架勢,哪裏是禁軍,根本就是街頭痞子!
藍王圖帶兵嚴格,當時就下了禁令并且處罰了一些人,沒想到這樣的做法居然招致士兵的不滿,集體撂挑子不幹了。
這就是禁軍,藍王圖心裏冷笑,他常年征戰在外,手底下的兵有多苦他比誰都清楚,可這些所謂的最精銳的禁軍就在平安的京城過着這樣潇灑的生活。
藍王圖與之前的禁軍統領黨文虔并沒有什麽交集,但皇後就是黨文虔的親姐姐,其中聯系是顯而易見的。此次皇帝派黨文虔巡訪建安,建安屬邊界地區,正是藍王圖的軍隊駐紮的地方。
這個年輕的皇帝雖談不上雄才大略,但手腕高深,藍王圖不願深想此事中的因果緣由,可他也不是會這麽任人擺布的。
于是以秦珑洪真來訪為由向皇帝告假,讓那群瞎鬧騰的禁軍自己鬧騰去吧,等他回去若還不反省,那就得見血封喉了。
敲門聲響起,白慈儉走了進來,微一拱手,“主子,黨文虔已經到塗靈了。”
藍王圖放下手中紙筆,“那十來天也就該到建安了,你告訴笠澤,讓他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能惹到黨文虔。”
白慈儉應聲,又道:“禁軍那裏散布謠言,說主子虐待士兵,要找陛下了斷。”
“他們還真敢。”藍王圖笑了笑,“不錯,給我出了個整治他們的好主意。”
“需要屬下滅口嗎?”
“不用了。”藍王圖擺擺手,正要繼續說話,忽然停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