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信鴿

永安不知該說什麽好,點了點頭,離開了。

兩個男人直接将永安帶到了位于京城皇城西面的天牢裏,要說不怕是不可能的,牢門外有重兵把守,在幽暗漆黑的夜裏,就像小人畫裏的閻羅殿。

永安吞了口口水,想摸摸那個令牌,可手被拷着,而且他也不敢動。

進了牢中,永安直接被帶到了一間封閉的內室,四周都是冰冷的灰色牆壁,挂着各式各樣的刑具,最上方的桌案前坐着一個瘦削的男人,永安不認識,但那人目光銳利,直勾勾盯着永安,永安也沒膽子和人家對視,乖乖跪下,聽候審問。

那人開口就是一句,“你企圖為何?”

永安咬了一下嘴唇,在來的路上他就想過了要怎麽解釋這件事情,想來想去只有實話實說,畢竟是皇宮的事情,如果再胡編亂造出個什麽意外,估計藍王圖都保不住他。

見永安半晌不言,那高坐在上的男人也沒有逼問,反而道:“趙永安,你知不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麽事情?”

永安擡頭,“小人不知。”

“好。”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陛下皇後遭劫,現在生死不明,寧壽公主被刺重傷,現今該是在梁國府。”

輕飄飄沒有什麽起伏的聲音,道出的事實卻讓永安驚出一身冷汗,怪不得藍王圖和冀王都慌了神,皇帝皇後被劫持了!但轉念之間,永安就意識到一個問題,誰幹的?

莫非是……宋易?

這樣的想法讓他脊背發涼,但現在這種境況他什麽都沒法知道,所以也只能一語不發,默默跪着。

男人扣了扣桌子,“此事無論結果與否,都需要有人承擔罪孽。”

永安瞬間睜大眼睛,“你什麽意思?!”

男人扯着嘴角,露出一個略帶譏诮的神情,“安心,此種罪孽不是你能承擔的。”他站起身來,又道:“然,活罪難逃。”

他說話平平淡淡,但聽了這話,後面地幾個獄卒就起身走到了永安旁邊将他拉了起來,永安甩了甩身子,鎮定道:“你動不了我。”

“哦?”男人瞥了一眼永安,他身形矮小,弱不禁風的樣子,卻偏偏生了一雙上挑的眼睛,他自上而下看着永安,帶着一種無法忽視的陰冷氣質。

“空口白話,如何一個動不得?”

永安晃了晃手上的鎖鏈,男人一挑眉,饒有興味的眼神看得永安忍不住想打顫,他走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永安,然後把手直接摸進了永安的袖子。

然而兩個人大概都沒想到,這摸出來的不是令牌不是銀票不是簪子,居然是永安時刻帶在身上的那把匕首!永安臉都白了,怎麽忘了還有這麽個東西!

男人比永安還要矮上一截,他把匕首拿到眼前,正正對着永安的嘴唇,他拔下刀鞘,看了看匕首閃着銀光的刃,道:“長久未用,鈍了。”

他說完就把匕首随手扔到了地上,永安看了那匕首一眼,對眼前的男人又生出了沒由來的恐懼,此人太深不可測了。

男人又把手塞進永安袖子,這回終于是拿出來了那個令牌,但他也只是眼神微動,半端詳半晌才道:“居然是真的,你有好運,活罪也要免了。”

永安一顆心才算是放了回去,但仍不可懈怠,道:“多謝成全。”

男人把令牌在手間把玩了兩下,然後還給永安,依然是那種默然的語氣,“梁國公确是膽量過人。”

永安當他是說藍王圖敢把令牌給自己的事情,便應了一聲,道:“将軍自然如此。”

然而那男人卻頗有深意看了永安一眼,沒說什麽,走回他的桌案邊坐下才向獄卒道:“帶下去,好生待着。”

永安被關進了一間單人牢房,條件還算好,不像一般牢房的陰暗潮濕,這裏有床有榻,西邊還開了一個不小的窗戶,上面豎着鐵杆,秋冬季節的風便帶着寒意從窗戶進來,所以這牢房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冷了,不過永安還能忍受。

他身上帶着的令牌,玉簪和銀票都沒有損失,只是可惜了那把匕首,宋易送給他的,也跟了他快八年了。

每日有獄卒送來兩頓餐飯,雖然味道寡淡,不過填飽肚子沒有什麽問題,而且在牢中能有這樣的飯食已經很不錯了,永安就把自己吃得飽飽的,想着不論什麽結果,都不能委屈了肚子。

之後的日子裏永安陸續被提審過四次,都不是第一回見的那個瘦削男人,每次他們都是氣勢洶洶開口,見了那個令牌之後又都灰溜溜洩了氣,永安覺得可笑,你們都不會收斂一下情緒嗎。

大約半個多月的日子裏,永安基本上就是在牢房中發着呆度過的,他總是坐在窗戶旁邊向外看,又被風吹得鼻涕直流,外面是獄卒們平日訓練的地方,早晨晚上都能聽見整齊的步伐聲,有時有鳥叫,有時有馬蹄聲,有時有獄卒們不甚清楚的談話聲,他不敢露出臉,否則會被獄卒們說教謾罵,便只好側着身子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每日這樣枯燥的日子裏,永安就只能坐着胡思亂想,能想起來的人和事太多,但不知為什麽,他總是會記起來宋易的那個禁脔。

大概是如今自己也被囚禁了,所以更能體會到那個禁脔的心情。永安向來可憐他,經常背過宋易給他送些東西,有一次甚至差點把人給放走,只是被宋易發現了,狠狠罵了他一頓。

那個禁脔天生溫潤,永安長到二十四歲也見過不少人,阿姊性格怯懦柔順,宋易心狠手辣,周王玩世不恭,藍王圖嘴硬心軟,就頭一次見面就讓永安心生好感的秦珑,溫柔的外表也掩蓋不住那股子清冷的氣質。這麽多人,真真正正當得上溫潤如玉四個字的,就只有那個禁脔了。

起初他也好奇過一個雌伏人下的禁脔怎麽會有這樣的氣質性情,後來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就再也不好奇了,反倒從那以後對宋易的敬畏程度又上升了許多,他太厲害,什麽人都能玩弄于股掌之中。

現在被囚困在這裏,永安生出了莫大的勇氣,想着等自己回到揚州了一定要想辦法把那人從宋易手上放出去。

半月之後的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永安坐在窗戶投射的光芒中托着腮向外看,有一只灰色生着藍羽的鴿子在那裏徘徊了很久,這種鴿子到處都有,但永安也是太無聊了,所以盯着這鴿子也能看一下午。

他胡亂想着,宋易那兒也養了不少鴿子當信使呢。

那鴿子突然“咕咕”了兩聲,打斷了永安的思緒,永安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心裏大叫一聲,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這鴿子不會是宋易的吧!

永安連忙站起來向外望了望,幾個士兵背對着他在遠處談話,永安把手從鐵欄中間伸了出去,學着鴿子“咕咕”叫了幾聲,果不其然,那鴿子撲棱了兩下翅膀,然後落在了他的手上。

永安小心翼翼把鴿子捧進了牢房,鴿子的腳上綁着一根細細的繩子牽連到下腹部,他撥開那處絨毛,拿出來了藏在裏面的一個小紙卷。

那上面畫着一些圖案,因為永安不識字,所以宋易給他傳書一直都是用畫圖的方式,永安看得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如他所想,皇帝皇後在他那兒,而永安的任務不變,依舊是刺殺藍王圖。

永安對着那個小紙卷突然就生出了憤恨,宋易這個人到底想怎樣,皇帝都在他手上了為什麽還要拿藍王圖繼續當棋子,殺了他,殺了他有什麽好處!

但宋易表達的很明白,殺了藍王圖,其餘什麽都不用做,然後保護好自己,平安回到揚州。

永安冷笑,該感激你還惦記着我平安回去嗎,那當初為什麽要讓我來這個鬼地方,去殺一個根本無辜的人!

小紙卷被永安揉成一團恨恨地踩碎了,宿命!宿命!他母親和姐姐說的果然是對的,生死有命!早知如此,當初他是怎麽都不會接觸宋易這個人的。

灰色的鴿子在地上走來走去,“咕咕”叫着,一點也不怕,永安蹲下去把鴿子抱在手上,“宋易怎麽那麽狠心!”

他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永安吓了一跳,趕忙站起來要把鴿子放出去,但還沒來得及,他就聽見了來人的聲音,“趙永安?”

永安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把鴿子扔出去。

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穩住自己的心神,有點不敢回頭看那扇緊閉的門,生怕一回頭就看見那人,這聲音他好些天沒聽見,跟原來一樣利落霸道的語氣,可怎麽就生不出來厭惡感,反而覺得喜悅得緊呢?

藍王圖走到了牢房門口,獄卒給他開了門,他進去就看見永安手裏抱着一個鴿子傻乎乎地站在那裏,像等着他一樣,直勾勾那麽盯着。

那一瞬間,藍王圖真的沒法抑制自己想要沖上去抱住永安的沖動,他向前走了兩步,就把永安攬到了懷裏,被夾在中間的鴿子“咕咕”個不停,可藍王圖沒聽見一樣抱得死緊。

永安也紅了眼眶,雖然有點丢人,但是他真心想把那鴿子一把扔出去然後回抱住藍王圖。

獄卒很有眼色,默默關上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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