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玉簪

獄卒很有眼色,默默關上門退了出去。

抱了好一會兒藍王圖才松手,那鴿子就先撲楞着翅膀飛起來了,永安也沒去管,紅着眼睛看藍王圖,心裏千轉百回,衆多感情彙聚在一起,最後簡直要委屈死了。

藍王圖大概也看出了什麽,但出口那語氣還是冷硬的,“大男人哭什麽哭,他們……沒有虧待你吧。”

其實看永安的住處和衣着氣色,藍王圖也看得出來他沒受苦,只是他就是想親口聽永安說。

永安吸了吸鼻子,“沒有,挺好。”

藍王圖看着他的樣子,心裏頭那點情愫就翻滾地要噴湧出來,但他還是忍了下去,道了句,“我不會再送你走了。”

“嗯?”永安沒想到他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睜着眼睛張着嘴巴滿臉寫着疑惑,繼而反應過來,卻是想起了那天的屈辱,他胳膊上那道長長的傷口還沒好全呢,不覺就板下了臉,道:“我本來就不是貨物,要被你們送來送去。”

其實那天,在永安要取下頭紗的時候,藍王圖就想通了,不,也不是完全想通,但他确實是決定要把永安留在身邊的,并不僅僅是因為身體上的需求。

看着永安滿懷委屈的樣子,藍王圖是忍了又忍沒忍住,又上去抱住了永安。

永安咬了咬嘴唇,然後把冰涼的手從後面伸進了藍王圖的衣服領子裏,他可不是想抱藍王圖,只是手冷,暖暖手。

藍王圖一點都不介意,就那麽任他冰涼的手貼着自己的皮膚,直到兩人肌膚的溫度相同。

沒人想打破這樣美好靜谧的時刻,可是……那只飛不出去的鴿子……

藍王圖最終額頭青筋暴起,親手捉了鴿子從窗戶裏扔了出去。

永安看着好笑,然後想起了那個令牌,便從胸前的衣服裏摸了出來遞給藍王圖,“你拿回去吧,這東西這麽重要。”

“收着。”藍王圖言簡意赅,把令牌又給他塞了回去,趁機摸了一把永安,永安二十幾年哪裏受過這樣的調戲,瞬間從頭到腳紅成了一只煮熟的蝦,恨恨剜了藍王圖一眼。

但其實藍王圖仍是心有愧疚的,他猶豫了一下,才道:“我現在還沒法救你出去,所以這令牌你帶着,不會出事的,相信我,我會盡快打點好。”

永安并不意外聽見這樣的話,畢竟皇帝皇後都被綁了,能把他就這麽簡單放回去,那刑部就可以撤了,就算藍王圖位高權重,也沒法扭轉如今的局勢。

但永安突然好奇起來,道:“将軍,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前朝遺孤派來的人?”

藍王圖一笑,像念書一樣一板一眼道:“趙永安,皖州宏村人,天順十一年生,弱冠孤露,有……”

“停!”永安真是無語了,藍王圖居然已經都背下來了!

“好了。”藍王圖語氣裏盡是調笑的意味,“再說,前朝遺孤又不癡不傻,怎麽會找你來幹這種事情。”

“喂!你什麽意思啊!我明明很機靈好嗎!”

藍王圖只是笑,然後摸了摸他的頭。

永安一腦門的火瞬間全消了。

兩人坐在床沿說了一會兒話,藍王圖就感覺到身後窗戶洞裏吹進來的冷風,今天的天氣還算好都這麽冷,前些天的風那麽大,永安是怎麽受過去的?他想到這裏又摸了摸身下的褥子和疊放在一旁的被子,都十分單薄,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怎麽這麽冷。”

永安看他的動作就知道他的意思,撇撇嘴道:“牢房這樣都很好了,哪能跟家裏比,偏院我的被子都是……”

他突然想到了偏院如今已經不屬于自己,便硬生生止住了話頭,神色也變得黯淡下去,然後很勉強道了句,“我忘了我要說什麽。”

藍王圖自然察覺到了,而他怎麽可能不知道這話突然止住的原因,靜了半晌,他才道:“寧壽公主才剛剛醒來,身體虛弱,只能安置在那裏。”

永安沉默着,沉默了一會兒就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挪,離藍王圖遠了一點,道:“你就要成親了,不說我都忘了。”

兩人剛剛溫馨和睦的氣氛被僵硬取代,寧壽公主這個名字就像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刺,兩頭尖尖,誰碰了都得傷。

藍王圖知道,現在這樣的形勢,寧壽只能在他那兒先待着,也不知道哪個蠢貨把她安排進了偏院,從白慈儉那裏得知那天晚上永安的境況之後藍王圖就非常生氣,雖然他也不知道在氣什麽,而且最初也是他告訴永安偏院将來要翻新給公主住的。

“公主多好,好,真好。”永安有些不耐煩,他心裏亂,聽見寧壽公主這四個字他就覺得從心裏亂到了眼裏,連藍王圖也不想見了。

但藍王圖想起寧壽公主也來氣,沒注意永安的情緒,道:“好什麽好,秦珑說得沒錯,公主就是公主,太鬧騰了,剛醒來還虛弱着,就不管不顧鬧起來,也不問問她爹娘好不好,硬是要找她的一根破簪子,非要挖了偏院的紅藥叢,若不是阿白攔着,指不定……”

“等等,”心不在焉的永安突然反應過來,簪子?紅藥叢?他問道:“什麽簪子?”

藍王圖道:“寧壽小時候來過藍府,她說那時候把一根白玉簪子埋進了紅藥叢下面,現在非要找着不可,鬧個沒完。”

永安下意識摸了摸袖子,那個玉簪還在自己身上。

他不想把它還回去,雖然他不稀罕但卻有一種沒法說出口的強烈意願要留下這個簪子,或者說哪怕施舍給路邊乞丐,永安也不想把它還給寧壽公主。

于是最終,他都沒有告訴藍王圖那個簪子在自己手中的事情。

提起寧壽公主之後,永安也沒了聊下去的心思,口頭上敷衍,藍王圖看在眼裏也不知該說什麽,他現在很矛盾,他少有這樣優柔寡斷的時候,但與寧壽公主之間的姻親聯系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利益,更別說在這種特殊狀況之下,他要有什麽不利于皇家的舉動,那必定要攪起一陣腥風血雨。

後來有人過來,永安非常意外,竟是那個第一天審問他的瘦削矮個男子,其實男子的神情雖總帶着些陰沉和傲氣,說話也文绉绉還總是連嘲帶諷,但他卻的确有着一張非常端莊俊秀的臉,棱角并不分明,反而有些不符年齡和氣質的的圓潤,但他實在又瘦又矮,永安便只記得了他的這般模樣。

男人自然是來催促藍王圖離開的,他對藍王圖的态度也沒好到哪裏去,強硬地警告他如果再不走就要叫禁軍來趕他 ,末了加了一句道:“禁軍可是狠手,藍将軍雖為上者,他們也念着那點仇怨呢。”

藍王圖對他的挑釁不為所動,但也聽了他的話,和永安道了別,走了。

那男人落後一步,對永安悄聲道了句,“将軍好留情。”

永安似懂非懂,目送着幾人走遠,獄卒又重新給他關上了牢門。

他回到窗戶底下坐着,目光空洞,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奇怪,他不知自己為何就成了如今模樣,為何就被卷入了這無盡的紛争中,為何要用自己的命去取別人的命,為何不知不覺動了情。

這是他遇見宋易的八年以來,第一次感到了後悔。

永安躺在床上把自己埋進了被子,帶着滿身的疲憊睡了過去,那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一時,真的再也不想醒來。

然而第二天,讓永安萬萬沒想到的是,藍王圖又來找他了,彼時他還在沉睡,被藍王圖毫不留情掀了被子,冷氣讓他打了一個哆嗦,卻依然沒有醒過來。

藍王圖其實很不忍心,但他這時候在氣頭上,還是很幹脆利落地把永安拉了起來,晃了兩下,永安就被他搖醒了。

他在夢裏還一個勁兒要在雪地裏種玉米,好不容易把籽撒上,就被一股狂風吹得暈頭轉向,衣服都被卷走了,冷得他大喊道:“王八蛋,還我!你想凍死我嗎!”

藍王圖一聽,嗬,還敢罵我,手上更沒個輕重,一掌拍永安腦門上就把他拍清醒了。

永安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将軍……”

“我問你,那個簪子是不是你拿了?”藍王圖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就問道。

永安剛被他折騰起來還沒回魂呢,聽了這話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藍王圖是來興師問罪了。

他瞬間就冒出了一肚子的火,自己昨天晚上那麽傷心難過,那股勁兒還沒過去呢,今天就被藍王圖整了這麽一出,劈頭蓋臉就是這麽強硬的一句話,任誰能受得了?他一把甩開藍王圖的手,脫口而出一句,“滾!”

藍王圖驚呆了,這是趙永安?是那個奴顏媚骨整天笑眯眯的趙永安?是跟他有着親密關系只會乖乖管自己叫“将軍”的趙永安?這聲力量十足的“滾”是趙永安朝他吼的?

生氣談不上,藍王圖着實被驚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