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4)

做了個揖:“在下黃子明,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鄭騁揚也不回禮,只是模糊回道:“免貴姓白。”

黃子明挑了下眉:“姓白?不知揚州白家與兄臺……”

鄭騁揚猶猶豫豫的說:“有些沾親帶故。”

黃子明立刻殷勤起來:“原來是白家的親眷,難怪如此英姿不凡。”

鄭騁揚擡手:“過獎過獎。”

黃子明又試探着問:“白家大公子神仙般的人物,兄臺可曾與之相交?”

鄭騁揚答:“在京城一起喝過酒,萍水相交而已。”

黃子明見有門:“兄臺與白公子相識,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到引薦?”

鄭騁揚猶豫了一下:“可惜在下只見過大公子幾面,如今去揚州也是有些緣故,倒是能說上些話,可惜對白家并不熟悉,正怕說錯了話,使得白家老太爺生厭。”

黃子明眉開眼笑,把鄭騁揚拉到一旁僻靜的角落:“白家之事在下還是知道一些,可為白兄講解講解,助白兄一臂之力,只希望白兄遇到白家大公子能提起在下一二。”

鄭騁揚道:“哦?!不知白家之事黃兄如何得知?”

黃子明以手擋嘴,示意鄭騁揚這事要密談,鄭騁揚順從的彎下腰:“我嬸娘是白家的廚娘,最是知道白家的隐私之事。”

鄭騁揚立刻作揖:“那白家之事有勞黃兄指點一二了。”

于是黃子明開始講些白家雞毛蒜皮的家長裏短,無非是哪個丫鬟勾搭了哪家的表少爺,白家老爺又新納個小妾之類的,都是無甚重要的,鄭騁揚也不打斷,只是認真聽着,态度反而越發尊敬。

黃子明被鄭騁揚明顯轉變的态度弄得飄飄然,開始口無遮攔起來:“都說白家大公子不喜官場,不進朝廷,這都是托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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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騁揚疑惑道:“怎麽?還有別的緣故?”

“可不,”黃子明道,他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給鄭騁揚看:“那白家大公子是個這個。”

鄭騁揚故作驚奇:“白獻知是個斷袖?”

黃子明連忙擺手:“小聲點。”

鄭騁揚立刻放低了音量:“看不出白家大少爺是這個,但又與他不考功名有什麽關系。”

黃子明撇撇嘴:“那白家大公子斷袖也就罷了,大家公子誰沒有點不為人知的愛好,偏偏他跟個青樓裏寫豔詞淫詩的勾搭上了,據說白家老爺因此大怒,要把那個青樓出來的打死,白家大公子沒辦法,跟那小子分了,但卻發誓此生不考功名。”

鄭騁揚不動聲色的笑道:“倒是個情種,只是不知道那寫豔詞的是怎樣的絕色,能讓白家大公子功名都不要了。”

黃子明道:“聽說的确長得不錯,也還有些才氣,叫什麽清的,具體我也不大曉得,畢竟這都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的事,要不是我嬸娘在白府當差,只怕也不知道這些呢。”

鄭騁揚遠遠地看着在臺子上奮筆疾書的王子清,默默說道:“的确不足為外人道也。”

王子清上了臺,臺上已經有幾個人奮筆疾書了,見王子清上來,幾個人只是眼角裏瞄了一眼,便繼續低頭沉思寫自己的。王子清忽然想起還不知道以何為題,見這幾個人也沒有提醒的意思,于是他環顧四周,發現臺子中間放着一個花墩,墩上放着一只淨白雙耳瓷瓶,瓷瓶高三尺,瓶裏插着一枝桂花,桂花選的巧妙,定是從老桂上折下來的,枝幹盤虬卧龍,花繁葉稀,很有風雅。

想必此次詩會便是以此為題了。

王子清頓了一頓,找了個臺子坐下,提筆寫了起來:

“桂花時節秋不晚,只是春宵短,來時天藍水潺潺,花城舊事亂紛繁。

昨日之事難回憶,老桂不折堪,故人莫問前程事,水流不斷秋山寒。”

他寫的極快,待寫完下臺,臺上的幾位或咬着筆頭,或奮筆疾書,倒是沒一個下了臺去的。

王子清上去得快,下臺也快,又是引起一陣議論,但是看着眼生,明顯不是本地人,一衆人等也就悄悄交流着。

王子清快步穿過人群走回鄭騁揚身邊,鄭騁揚還在原來的位置站着,看到他他回來,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快。”

王子清覺得有哪裏不對,他仔細看了鄭騁揚的臉,依舊是粗犷硬挺中帶了一店痞氣,因為他的凝視,薄的幾乎只剩一條線的嘴唇微微帶着笑,高大的身體挺直着,與平常并沒有不同。

看不出一絲異樣來,王子清覺得自己可能多心了,便笑着回答:“以桂花為題,沒什麽難的,下來的自然快。”

鄭騁揚道:“你是熟路子,這些定然難不倒你。”

王子清笑道:“不過添個樂罷了,也沒認真寫。”

他本身就是個散漫的人,才華是有的,只要不是事關性命和衣食大計,也是從來不認真的。鄭騁揚知道他的個性,便道:“天色不早了,可要回去?”

王子清回頭一笑:“好。”

月色映得他眉眼如畫,淺笑裏有淡淡的光暈,像一只軟軟小小的小兔子,在鄭騁揚的心頭輕輕地咬了一下。

鄭騁揚深深地笑:“那就回去吧。”

兩人走了沒多久,詩會的魁首就被評了出來,奇怪的是此次魁首卻沒有署名,只在紙張的角落裏畫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桂花的花瓣并不齊全,像是被人狠狠地扯掉了一半。

一路往回走,二人走的早,詩會沒結束,夜市還未散,只是人都去看詩會了,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很少。月光照着青石板路,把兩個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周圍還有些小販的叫賣聲,但王子清卻依然有種孤單的氛圍,

明明那人就在身邊,中間卻總像隔了一層霧,淡淡的,卻看不清對方的影子。

如果這樣下去,王子清想,也許有一天這層霧會不會消失不見呢,霧後面的人和現在的人是不是同一個呢?

鄭騁揚忽然道:“今天下午睡得怎麽樣?”

王子清道:“很好。”

鄭騁揚垂着眼睛:“休息的好就好,不如明日啓程?”

王子清楞了一下,原本鄭騁揚的意思是要休息一天再走的,:“怎麽忽然急起來了。”

鄭騁揚微笑:“想早點到你的故鄉去看看。”

王子清笑道:“這自然是好的,幾月不見,我也想我的姐姐們了呢。”

鄭騁揚道:“那便好。”

說罷指了指前方:“那裏有賣桂花湯圓的,你可要吃?”

王子清一臉垂涎,:“要要要。”

鄭騁揚哈哈大笑:“怎麽不饞死你,我去給你買。”說完就大步向前給自家夫人買夜宵去了。

王子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眼珠一轉,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湯圓買回來,王子清卻只吃了一個,他原本也不餓。鄭騁揚也不在意,給王子清端着裝湯圓的荷葉碗,一路端回了客棧。

人人都是帶着面具生活的,但只有面具下的才是真實的自己。

第 33 章

第二天一早,剛剛吃過了早飯,三人便坐着馬車出發了,出人意料的,這次竟然是鄭騁揚駕車,喜樂跟着王子清坐在馬車裏。

喜樂并不是個多話的人,他年紀小小,但是做事穩妥,說話從來嚴絲合縫,不該說的半點都不說。

王子清猶豫了一下,問道:“王爺在軍中是怎麽樣的人?”

喜樂笑道:“骁勇善戰,有勇有謀,軍紀嚴明,對下恩威并重,管理有方,軍中政治清明,他嚴守邊關,屢次大敗西北蠻族,使我中原國泰民安,是為不可多得的将帥。”

王子清垂了眼睛,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或者說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但是王子清想知道真正的鄭騁揚是怎樣的人,除了萬人口中好男色但是威武嚴肅的将軍,和在他面前一臉痞樣的無良王爺,他想知道他是否有第三張面孔。

喜樂從來都是會察言觀色的,他又想了想,道:“王爺對公子情深意重,公子還是不要多心了。”

王子清看了他一樣:“你這是警告麽?”

喜樂慌忙道:“小的怎敢?”

王子清嘆了口氣:“我的出身想必你也清楚,那些地方最是能看清人情冷暖的,誰是真心誰是實意我最清楚不過,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這點我最清楚,也在這上面吃過大虧。王爺對我很好,這是真的,但這好能好多久,我卻是不知道了。”

喜樂看了看王子清,卻只見到他眼中濃的散不開的悲哀,喜樂心中一動,忍不住低聲道:“主子畢竟是主子,身為下屬的,主子的事情是不好評論的。主子畢竟出身皇家,但凡沒有些手段,是活不下來的。皇家從來做事必有目的,有些東西,假的未必是假的,真的也未必是真的,同樣的道理,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假的也可能是真的。”

這話裏有話!

王子清驚了一下,擡頭看向喜樂,卻只見喜樂低垂着頭,似乎剛才的話從來沒說過。

王子清靠在車壁上,聲音幾乎被馬車行進的聲音壓沒了說:“你不像是說出這話的人。”

喜樂端正坐着,說話時除了嘴唇,周身一動不動,給人的感覺仿佛這人說話是個錯覺:“都是苦命人,有些兔死狐悲,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王子清頓了頓,低聲說:“謝謝。”

喜樂沒有回答,還是穩穩地坐着,身體甚至沒有随着馬車的晃動而晃動,一路上,他再未開過口。

王子清也沒準備得到任何回答,他微微掀起馬車的簾子,看着鄭騁揚棱角分明的側影,默默出神。

鄭騁揚輪廓分明,有着不明顯的異族輪廓,身子高大挺拔,從這個角度看去,整個人就像一尊無情的雕像。跟平常與自己嬉笑怒罵,插科打诨的痞子簡直不像一個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王子清的視線,鄭騁揚回過頭來,嘴角又帶上了他熟悉的痞笑:“怎麽?想我了。”

王子清嗔道:“想你做什麽,又不當飯吃。”

鄭騁揚騰出一只手輕輕刮了刮他的鼻子:“口是心非。”

王子清有些臉紅,笑道:“你還是好好駕車吧,車夫!”

說罷,一轉身鑽回了車裏。

放下簾子,王子清臉上似嗔似笑的羞澀立刻消失不見,他略有所思的看着簾子後若影影綽綽的背影。半響,嘲諷的笑了笑。

喜樂微微擡頭看着王子清,在王子清的視線轉過來之前恢複了原狀。

今天有些沖動,做了平常不會做的事呢。喜樂想。

但是那有怎麽樣呢,人總是要任性一回的。

王子清三人的車馬已經走出幾十裏時,黃子明找上了三人所住的客棧。

明顯有些意氣風發,黃子明搖着扇子:“我來找白公子。”

客棧老板擡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打自己的算盤:“這裏沒有姓白的公子。”

黃子明以為是客棧老板故意怠慢,大聲道:“你莫要騙我,白公子明明就住在你們客棧,我是白公子的貴客,怠慢了我,小心白公子問你的罪。”

客棧老板依舊淡漠的打着算盤,語氣卻十分的肯定:“這位客官,我們這裏從來都沒來過姓白的公子。”

黃子明似信非信:“不可能啊,應該就是這兒啊,那....你們這裏是否住着一位身材高大,隐隐有些胡人血統的公子,哦,對了,他身邊還跟着一位長相清秀的青衣書生。”

客棧老板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我們店裏從來都沒來過這樣的人。”

黃子明明顯不确定了:“不可能,他明明告訴我是這裏,他明明答應我将我引薦給白家大少爺的,不可能....”

似乎不肯相信這個事實,他開始手舞足蹈大聲向樓上呼喊:“白公子!!白公子!!”

客棧老板冷靜的叫人來将人架走,黃子明掙紮得厲害,被推推搡搡了一番後,最終只能無奈的接受事實,來時的趾高氣昂變成了垂頭喪氣,如喪家犬般帶着滿臉的青青紫紫走了。

掌櫃翻了翻賬本,又想了想早上那二人的小厮對自己說的話,繼續安靜的打自己的算盤。

做開門迎客的買賣,自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那人明明是個小厮,卻露出那樣銳利的眼神,這一行人,身份真的是深不可測啊。

女子小心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翡翠碗,碗裏盛着溫熱的血燕窩粥,可是該享用它的人卻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低頭看着手中的信件,女子不敢出聲,只是維持原來的姿勢。

半響,懷王妃擡起頭,将手中的信細細收好,卻依舊沒有接下那碗血燕窩粥,反而說道:“綠玉,去将大少爺叫來。”

綠玉低頭回道:“是,王妃。”

便也不多問,帶着那碗已經涼透的燕窩粥下去了。

不一會兒,白獻知便帶着微微酒氣緩步來了。

懷王妃叫綠玉在門口守着,皺眉道:“怎麽,剛喝過酒?”

白獻知道:“禮部侍郎家的公子做了詩會。”

懷王妃想了想:“可是方侍郎家的公子?”

白獻知道:“正是。”

懷王妃再沒多問,只将那封信遞給了白獻知。白獻知接過來,細細的讀了一遍,眉頭皺了起來:“他們去了揚州?”

懷王妃道:“本以為武王會将他帶到西北,一個取悅人的男寵,只怕今生都入不了關,可如今看來,竟是我的失策了。”

白獻知道:“二妹不要急,你還坐着月子呢,莫要傷了身。而且一切只是猜測,當年的事情不一定與他有關。”

懷王妃恨道:“就算是與他沒有關系,這人也該死,當年他毀了你的名聲,害你前途盡毀。如今又因為他,讓武王看上了三弟,險些害得三弟成了武王的禁脔,他就是個災星,要毀了我們白家。”

白獻知笑了笑,卻沒有接話。

懷王妃皺眉看着他:“大哥,如今你看怎麽辦?”

白獻知嘆了口氣:“只能我回揚州一趟了。”

懷王妃立刻愉悅起來:“你能回去,我是最放心的,你辦事穩妥,一定要想辦法将他和武王送回西北去。”

白獻知道:“我有分寸,三日後我便出發。”

如願以償,懷王妃的心情立刻平緩了很多:“你去三弟那兒了麽。”

白獻知道:“還沒,我才進府,看到綠玉,我知道你有急事,便先過來了。”

懷王妃嘆了口氣:“我們白家只剩下他了,卻又是個不定性的。”

白獻知笑道:“父親知道二妹妹如此為白家操心,定會十分欣慰。”

懷王妃冷笑一聲:“父親,他只會想着再納一房小妾吧。”

白獻知卻不接父親的話題,只賠道:“你還在月子裏,想這麽多做什麽。”

懷王妃道:“在這官場,從來都是不進則退,父親是個沒有大志向的,一輩子只怕就死守着揚州那一畝三分地了,你又不考功名,我不能讓白家就此落沒了。”

白獻知沒接話,只是勸她在月子裏想寬些,又叫來綠玉熱了蓮子粥上來,勸她吃了半碗,方才走了。

白獻知剛出了門,懷王妃原本平和的臉孔立刻猙獰起來,她捏緊了拳頭,指甲陷進掌心裏:“就知道他是個禍害,早就應該除掉他。”

綠玉在一旁靜立不語。

懷王妃想了想,取了筆墨寫了封信,交給綠玉道:“交給城南白家布莊掌櫃,事情做的要隐秘,不要叫外人知道。”

綠玉雙手接過信件:“是,二小姐。”

第 34 章

白獻知從懷王妃的房間出來,卻沒有回房,只在在庭院裏慢慢地走。沒走幾步,卻見花園的假山上懶懶散散的坐着一個人。

此時的花園裏沒什麽人,有些空落落的。

白獻知後退一步,作了個揖:“懷王。”

懷王半躺半坐在假山上,身下也沒墊着什麽,沾了滿褲子的灰,已經入了秋,他也不嫌涼,就這麽一手支着身體,一手拿着把紙扇子裝模作樣地搖:“獻知啊,獻清叫你什麽事啊?”

懷王妃閨名白獻清,白獻知自她出嫁後卻從未叫過。

已經嫁給了王侯,哪怕是身為大哥也不好叫王妃的名諱。

白獻知恭恭敬敬的說:“啓禀懷王,家父從揚州來了信,說是身體抱恙,姐姐叫我回家探望。”

“哦!”懷王略有所思,卻不再追問。

要回揚州啊。懷王仰頭看着還算明媚的陽光,有聲無氣的道:“大舅子啊,獻清最近坐月子做得很暴躁,有些事情你要容忍一下啊。”

白獻知眨眨眼睛:“這我自然是曉得的,懷王妃及世子的身體重要。”

懷王語重心長道:“大舅子,你是個最知進退的,你辦事情我最放心。”

白獻知道:“懷王厚愛了。”

懷王開始有些讨好了:“我們是一家人,不厚愛你厚愛誰啊哈哈哈。”

白獻知誠惶誠恐道:“懷王的恩德,獻知自是不敢忘。”

“這就客氣了不是,”懷王收起扇子,拍拍白獻知的肩膀:“大舅子啊,你妹妹最聽你的話了,對吧。”

白獻知立刻低頭道:“這話說的惶恐,獻知不敢。”

“客氣什麽,”懷王谄笑:“你能讓你妹讓我進屋睡麽?我協助小舅子逃學,你妹妹已經讓我睡了半個月的書房了。”

白獻知沉默了一下:“...........懷王,這個恕獻知無能為力。”

懷王:“........”

這麽畢恭畢敬幹嘛!!!連讓王爺進屋睡的事情都辦不好,畢恭畢敬有個屁用啊!!!

不過兩日,鄭騁揚一行三人已經進入揚州城內,此時已經臨近中秋。今年年景不錯,自古是富饒之地的揚州自然是格外熱鬧。月到中秋分外圓,各種賞月的聚會層次不窮,城內丹桂飄香,道路上随處可見衣着鮮亮的佳人,氣度風雅的公子,整個揚州城衣香鬓影,美不勝收。

進了揚州城,似乎驅趕了王子清壓抑的情緒,幾個月裏,發生了許多的事,讓他有了幾分歸心似箭的思鄉情。

王子清看了眼鄭騁揚,他正一只手撐起支着頭假寐。

這一路上兩個人依舊有說有笑,一切如常,但是越臨近揚州,王子清的心就越不平靜。他直覺覺得鄭騁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這些事情是否與他有關。

馬車按照既定的路線走,喜樂中途也沒有詢問路人,似乎對揚州城內很熟。

一路都是熟悉的風景,但是馬車卻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王子清忍不住撩起簾子,詢問趕車的喜樂:“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喜樂笑而不答,鄭騁揚卻睜開眼睛,笑道:“你問他做什麽,我這麽大的活人在這兒,你怎麽不問?”

王子清揚了揚下巴:“你不是睡了麽。”

鄭騁揚長臂一攬,将他攬進懷裏:“我睡不睡,你還不清楚。”

王子清半張臉靠在他的胸口,鼻息裏滿滿都是鄭騁揚的味道。這種味道不是香味,是一種男人的味道,是他從未在別人的身上聞到過的味道。這味道讓他有些眷戀,王子清放縱的靠在鄭騁揚的懷裏,臉忍不住在他身上來回的蹭。

這種難得的撒嬌動作惹得鄭騁揚很開心,他将人摟得緊些,又将人調整成一個舒服姿勢靠在自己身上,低頭親了親王子清的頭發,道:“西南城郊有皇家的農莊,我們去那兒住。”

王子清臉貼在他的胸口,聲音悶悶的:“怎麽住到農莊去了。”

“我們這次是私服而行,住到驿站或者行宮去未免太招搖了,”鄭騁揚回答:“而且這次到你的故鄉肯定要多住些時日,住客棧到底不方便。盡管是農莊,但畢竟是皇家底盤,我以前也沒少住,還算幹淨舒服。”

王子清擡頭看着他,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住城郊區去幹什麽,離得那麽遠,而且酉時之後就不準進城了,晚上的揚州最熱鬧了。”

鄭騁揚被他看的心一軟:“那你說去哪兒?”

王子清睜大眼睛,興奮的說:“住到我那裏去啊。”

鄭騁揚還沒有發話,王子清便接着說道:“怎麽,真以為我住在花樓裏啊。”

鄭騁揚笑道:“自然不是,我就等你這句話呢,早就想看看你住在什麽地方了。”

王子清嗔笑:“原來住農莊什麽的都是假的,引我的話才是真的,是在這裏等着我呢。”

鄭騁揚刮刮他的鼻子:“你要是不說,我是真的打算住農莊的。”

王子清又趴回他懷裏:“住我那裏去吧,不過這麽長時間沒人住,只怕要打掃打掃。”

鄭騁揚摟着懷裏的軟香溫玉,道:“好。”

又在鄭騁揚懷裏蹭了蹭,王子清高聲對趕車的喜樂說:“喜樂,改地方住,先往富春巷方向去,到了地方我再指給你。”

喜樂從善如流:“好嘞。”

馬車的方向一轉,踩着花影柳色,帶着一路桂香,向着王子清說的方向去了。

王子清的家是在揚州城最繁華的地段,小小的一個院落,是平常的人家的樣子,樸素的院裏沒有什麽裝飾,只有一棵桂花樹,桂花樹下面種着一叢一叢的白色小花。

院落雖然小但是住三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妙的是,此處離揚州的青樓區只隔了一條街。從院子裏隐隐約約就能聽見那裏喧鬧的聲音。

院子裏并不髒,明顯是有人常常來打掃,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王爺就很無恥并且理所應當的将打掃工作扔給了喜樂,自己拉着王子清閑話聊天去了。

院子不大,也沒什麽值得觀賞的景致,塞進了一輛馬車也就沒什麽空閑的地方了,鄭騁揚摸着桂花樹的樹幹,這桂花樹樹齡并不長,正兩兩三三的開着嫩黃色的小花,散發着甜膩的香氣。

鄭騁揚問道:“這株桂花養了多長時間了?”

讓喜樂一個人幹活,王子清十分的不好意思,此刻正幫着洗抹布,聽見鄭騁揚問他,頭也不擡的回答:“十年了。”

桂花養的十分好,很明顯是總有人照顧的,鄭騁揚道:“你很喜歡桂花?”

王子清回道:“還行吧。”

鄭騁揚道:“不喜歡養它做什麽?”

王子清将洗過抹布的水一點點的倒在桂花樹下,臉色在黃昏的餘光下晦暗不清:“我母親喜歡。”

鄭騁揚直覺的覺得不能繼續這個話題了。

王子清倒完水,直起身笑道:“其實我最喜歡這個。”

他指了指桂花樹下的白色小花。

鄭騁揚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那白色的花,卻發現是那種随處可見的花,有些像蒲公英,毛茸茸的,看起來很可愛,鄭騁揚問道:“這是什麽花?”

王子清跟着一起蹲了下來,折了一朵細細的看:“這叫薊花,清熱解毒。”

鄭騁揚側頭看着他,王子清的目光淡然:“你喜歡它什麽?”

王子清哈哈一笑:“好養活,怎麽都養不死。”

鄭騁揚也跟着笑了。

第 35 章

王子清的院子并不大,而且時常有人來打掃,喜樂只一個時辰便打掃好了。鄭騁揚在院子裏招貓鬥狗的早無聊得發困,見喜樂垂手立在門邊,便第一個大搖大擺的進了王子清的卧房。

王子清的房間不大,只一張床,一張案,一把椅子,一個放水盆的架子,甚至連多餘的筆墨紙硯都沒有,樸素的不像個讀書人,唯獨靠着西牆一個大大的書架,書架占了整面牆,密密的擺滿了書。

無論是這院子還是這卧房,都與王子清平時的為人處世大相徑庭。人前的王子清是肆意的,散漫的,似乎對什麽都不在乎,但又有些驕縱,但是他本人卻又是十分顯眼的存在,哪怕衣冠不整,披頭散發,但是眼角的笑意,舉手投足之間慵懶而明豔的姿态,不是人群之間最醒目的,卻讓人忘不了那驀然凝視的風情。然而他的住處卻是樸素的,像一個最最尋常的人家,過最最尋常的日子,與花街上燈紅酒綠和紙醉金迷沾不得一絲半點的聯系。

鄭騁揚用摸了摸案子,這案子原來大概是擺花的,但被王子清當做書案在用,所以很窄,但是足夠用,因為書案上除了兩本書,連支筆都沒有。

明明是青樓裏寫詞曲的,書案上卻沒有紙墨筆硯。這與鄭騁揚所想的大相徑庭。

鄭騁揚信步走到書架前,書架上除了一些詩詞文集,還有林林總總、天南地北的各地傳記,随手抽了本書翻看,卻是講海外游記,奇聞異事的。

王子清端了個素淨的陶罐,裏面插了一枝桂花,見到鄭騁揚翻書,笑道:“好稀奇,你竟然看書了。”

鄭騁揚回頭看到他手裏的桂花:“你折它做什麽?”

王子清笑道:“屋子裏幾個月沒人住,還是有味道的,我怕王爺你嫌棄,用桂花熏一熏。”

鄭騁揚挑了挑眉:“我竟不知道你這樣會疼人啊。”

王子清揚了揚下巴:“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鄭騁揚看着他那小嚣張的賤樣就覺得牙癢癢,十分想找個東西來啃一啃,例如王子清的臉蛋。

然後他看見屋子裏那張素淨卻十分寬大的床鋪,于是十分陰森地笑了。

王子清看見他一臉的壞笑,全身忽然一冷。

于是今夜注定無眠。

第二天一清晨,卻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

昨夜兩個人折騰了一夜,再加上是久違了的床鋪,王子清直到晌午才起,他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摸向身邊,卻摸了個空。

王子清衣帶也不系,敞着懷,搖搖晃晃的從房間裏出來,正看見鄭騁揚正在練武。

鄭騁揚原來也是學過武的,只不過多年在邊疆厮殺,一招一式變得極為簡單利落,半點多餘的招式都沒有,卻招招致命。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練功服,身材高大精壯,手長腳長。小小的院落幾乎容不開他,汗水順着他的鬓角流了下來,滴落在胸膛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沾濕了,勾勒出解釋強健的肌肉結構,壓迫感極強,幾乎能讓人感覺到被這樣一幅胸膛壓住的沉重感和壓迫感,結實的臂膀和堅毅的臉孔渾身散發着濃濃的雄性氣息,極具男子漢氣概。看的還在昨晚韻動中不能自拔的王子清心醉沉迷。

丢人啊,王子清想,我在青樓上混了十多年,什麽美色沒見過,竟然覺得糙男人練武比花魁獻舞還好看。

這邊王子清還在癡漢和自我嫌棄的情緒中不能自拔,那邊鄭騁揚已經看見王子清出屋來,他收了勢。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道:“醒了。”

王子清清清喉嚨:“怎麽想起練武來了。”

“坐馬車做的骨頭都僵了,松松筋骨。”鄭騁揚道:“倒是你,看着我發什麽呆?”

王子清有種被發現的慌張感,随手拿了個什麽,撲向鄭騁揚的臉,表示要給他擦汗。

鄭騁揚立刻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在那塊布挨到自己臉上之前抓住他的手:“你的好意為夫心領了。”

王子清這才發現,手裏的布是昨天二人沐浴辦事後用來擦屁屁的,上面還沾着一塊一塊的白漬,頓時就把布扔了:“這東西留着它做什麽。”

鄭騁揚寶貝似的撿起來:“別扔啊,這是咱們初到揚州的紀念品。”

王子清臉上騰地紅了,他顫抖的手指指着鄭騁揚,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沒想到人可以無恥到你這個地步。”

鄭騁揚道:“謝謝夫人誇獎。”

于是王子清落敗。

“是子清回來了麽?”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然響起。

聽到這個聲音,王子清立刻把鄭騁揚抛在腦後,他幾步跨到門口,打開了門,一把拉住眼前的人:“木子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溫柔聲音的主人動作也很溫柔,她拿出一塊手帕,輕輕地為王子清擦着額角的汗:“幾個月不見,還是這麽毛毛躁躁的,什麽時候能長大些。”

王子清拉着她的手臂搖啊搖,看樣子恨不得撲進她懷裏蹭兩下:“在姐姐面前,我永遠長不大的。”

此情此景,鄭騁揚理所當然的心裏泛酸了,他輕咳一聲:“子清,這位是......”

王子清這才想起自己男人來,剛要開口介紹,卻被女子搶了先,她姿态優雅的做了個萬福:“小女子林木子,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鄭騁揚趁機打量眼前的女子,這無疑是個美人,而且是那種骨子裏都溫柔如水的美人,她細眉細眼,腰肢如柳,聲音細聲細語,整個人透着江南女子的溫婉和柔情似水。她穿着并不華麗,但卻勾勒的身材纖細挺麗,她頭上雖然帶着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飾品,但卻沒有絲毫的富貴華麗,只顯得精巧別致,她臉上雖然搽着淡淡的水粉和胭脂,但卻沒有半分的脂粉的豔麗濃重。這個女人無疑很會裝扮,裝扮的恰到好處,打扮的舒服溫和,讓人生不出一絲的厭惡之心。

這個女人讓人心生好感,而且與王子清關系匪淺。

鄭騁揚笑道:“我姓鄭,叫我鄭六好了。”

第 36 章

鄭騁揚笑道:“我姓鄭,叫我鄭六好了。”

林木子聲音溫柔細膩,聽起來如潺潺溪水,她态度真誠的輕聲道:“在京城的這幾月,我家子清弟弟有勞鄭公子照顧了。”

鄭騁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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