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13
過了許久,桑德再次開口:“不好奇我為什麽是E級隐藏者的身份嗎?”
岳沣再次猶豫了,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躲閃:“這個……我也查到了。”
“哦?”
岳沣舔了舔嘴唇,有些心虛:“你是你父親的私生子,你父母在你出生時沒有給你申報戶籍。但是因為你父親的身份比較特殊,所有法院給了你一個D級普通公民的掩飾身份。”
桑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真是小看了你。”
岳沣沒有接話。他發現,在很多時候,當他面對桑德時,總會不自覺得有些緊張。即使對方并沒有說什麽過分的話或做出什麽警告性的動作,他依然很局促。
桑德到底比他成熟,給他盛了碗湯,繼續道:“你那時候說謀殺方式絕不會出錯,看來對自己很有信心?想怎麽殺我,說來聽聽。”
岳沣這次沒有猶豫,果斷道:“我在特種部隊受訓過,知道怎麽在幾秒內置人于死地。”
桑德撫上額頭,竟然笑了:“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岳沣不知道怎麽了,自己也跟着笑起來,語氣甚至很輕松:“其實挺多的。”
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對彼此都藏着許多秘密,即使身體交融,心靈之間的距離卻從未接近。
桑德沒有再接話了,只是安靜地繼續吃飯。
岳沣的笑容漸漸收斂下去,低着頭喝湯。
其實,這半年來,他有無數次想要把申請撤回,然而心中的疑問一直無法解開,總是不安定。他對桑德一直抱有期待,希望對方能把實話告訴他。然而除了那次小酒館的回憶,桑德幾乎不再提起付月。
岳沣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理。他和付月很小就分開生活,兩人一年到頭也說不到十句話,兩人又都是內向腼腆的性格,很少和對方交流什麽。只是知道對方還在這個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生活着,就覺得自己還是有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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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月去世的時候,他在學校的訓練也遭遇了巨大的失敗,雙重打擊之下,他出現了輕微的精神分裂傾向,學校不得不把他與同學們隔開生活。某一天夜裏,他做夢夢到付月,慘白着一張臉哭着說害怕,說想他。他從夢裏醒來,鬼迷心竅地就自殺了。
現在回頭想想,那段時間的負面壓力太大,他崩潰了而已。
只是付月的死就這樣成為了一股執念,支撐着他從NTTC畢業,進入工作,開始調查。
他能感覺到桑德在撒謊,這是他的天賦。然而那謊言背後到底有哪些是真實的,他卻不明白。桑德是個看似簡單卻充滿神秘的男人,即使他們相處了半年,岳沣也總是會因為對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威嚴而迷惑。
那種威嚴似乎與桑德平日慵懶溫柔的性情格格不入,但是當他真正表露出來時,卻并不讓人覺得違和。
似乎這個男人也有着威嚴、冷漠和陰沉的一面。
每個人都有,桑德也一定有。
岳沣堅信着。
他看着神态自若吃着晚飯逗着寵物狗的桑德,忍不住開口道:“你既然知道了我要殺你,為什麽還讓我進來?要是我一進門的時候就帶刀殺了你呢?”
桑德撓着來來的下巴看着他,說:“你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怎樣的人?”
“你啊……你很有耐心,喜歡絲絲入扣步步深入,不喜歡出其不意。”桑德看着他的目光中似有贊賞,“你還很心軟,想給我最後一個機會,聽我為自己辯解,看我怎麽挽回。”
岳沣的心思被他說中,頓時紅了眼:“你會怎麽做?”
“別一副要哭的樣子好不好?要被殺的人明明是我。”桑德湊過來輕吻他的眼睛,“你這小孩怎麽這麽容易哭。”
“我沒有……”岳沣小聲辯解着。
“怎麽沒有,床上求饒的時候最喜歡哭了。”桑德低笑兩聲,“好了,你想殺就殺吧,我還能對你怎麽樣呢?”
岳沣被他如此不正經的回答氣到,推開他站起來:“你騙我。”
桑德長長地嘆了口氣,問:“好吧,那你動手,我還手給你看。”
岳沣後退兩步:“還不到時候呢。”
LMPB批準的合法謀殺申請是需要申請者嚴格按照提交的謀殺計劃實施謀殺的,一旦申請者在錯誤的時間、用錯誤的方式達成殺人目的,與申請內容相違背,那麽他們将面臨的是法院的傳票和謀殺罪背後的刑罰。
桑德好脾氣地嘆氣:“好,你看着辦。”
岳沣看着他收拾餐桌的樣子,忍不住問:“不打算防着我嗎?”
桑德端着碗碟進廚房:“我總歸是不舍得讓你去坐牢的,就看你舍不舍得讓我死了。”
岳沣閉上眼睛在原地站了會兒,覺得屋裏的空氣讓他窒息,他匆匆換了鞋,說了句:“我出去了。”
桑德沒問他回不回來。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他扶着流理臺的邊緣,深深地閉上眼睛。
呼吸拉長,疲憊湧上。他有些脫力地跪倒在地上,頭靠在櫃門上,好似整個人瞬間蒼老了十歲。
來來關心地靠近,用鼻子頂着他的胳膊,嗚嗚地叫着,似乎在問他怎麽了。
桑德把來來抱在懷裏,摸着它的背,喃喃自語:“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來來乖乖任他抱着,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聽上去比他還難過。
“我沒事。”桑德拍拍它的腦袋,“也不算意料之外,遲早要來的。”
嘆息像夜晚一樣長。
那天晚上岳沣沒有回去,接下來的幾天也不見蹤影。
桑德沒有看過除了岳沣申請理由之外的申請材料,所以無從得知他殺人的方式和殺人的時間地點。如果是別人,大概早早開始安排防備事宜,只要申請者的謀殺過程被破壞,申請人只有兩個選擇:放棄謀殺和坐牢。
岳沣是個公務員,是NTTC培養出來的精英,國家是不會允許他在牢獄中度過的,所以他如果失敗,只能面臨放棄謀殺這一個選項。
只要桑德準備充分,預想到各種被謀殺的方式,總有一種會改變這場謀殺。
這也是LMPB規定合法謀殺申請通過後,被謀殺人有權利得到通知的原因。LMPB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避免一部分謀殺事件的發生。
LMPB這個機構的存在有三個目的:第一,給你一個合法宣洩憤怒和釋放黑暗面的機會;第二,周密嚴謹的審核過程必将篩掉智商不夠、方式殘忍、理由不正當的申請者,并對這些“潛在的可能犯罪者”進行暗中調查和監控;第三,通過謀殺預告制度給被殺者一個挽救的機會,同時為申請者的謀殺制造困難,進而減少申請合法謀殺的成功率,失敗者只能選擇放棄謀殺或依法擔責。
根據LMPB的內部統計部門統計,每年LMPB接到的合法謀殺申請多達三千萬件以上,其中能夠通過審核的平均不到兩千件,而最終成功謀殺并完全符合《謀殺法案》的規定成功免罪的人不到200個,大部分人會在實施謀殺過程中被謀殺對象所影響,選擇中止、放棄謀殺,或在未請示LMPB的情況下改變謀殺方式,從而被判定有罪,面臨法律的懲戒。
由于國家對F級罪犯的嚴苛對待,很少有人願意淪為毫無權利的罪犯,所以在這種情形下,願意以身試法的人漸漸減少。
雖然LMPB經手的合法謀殺申請案件成功比例每年沒有太大起伏,但是申請者的人數和謀殺中途選擇放棄謀殺并保證永久放棄合法謀殺權的人數正在逐年遞減,國家的犯罪率在世界上正在不斷減少,從100年前高居犯罪率前三的國家變成犯罪率倒數第五的國家。
桑德毫不懷疑,LMPB的人正等着自己絞盡腦汁抵抗謀殺,再一次為他們的降低犯罪率做貢獻。
但是他懶得費心思。
日子照樣過,吃喝不耽誤。只是沒去上班,而是去銀行重新辦理了賬戶,并去律師事務所走了幾趟,做一些財産公證,順便把遺囑立了。
給來來做了次身體檢查,小家夥成長健康體格優異性格溫順,除了有點粘人外幾乎完美。
桑德也懶得猜自己到底哪天要挂,晚上依舊習慣性地把飯溫在保溫檔。可惜岳沣沒回來,飯也沒人吃,只能自己收拾。
最近夜裏他老是做夢,夢裏的人從付月變成了岳沣。
兩個人重重疊疊的影子閃過,臉部輪廓和眉毛果然有點像。只是付月蒼白瘦削的臉漸漸隐去,變成了岳沣站在陽光下朝他腼腆微笑的樣子。
岳沣和付月有些像,但是很多時候,他們又截然不同。
付月的腼腆是內斂的、安靜的、像是懷揣着無數秘密的,不主動說,也很少溝通。而岳沣的腼腆是羞澀的、坦率的、孩子氣的,願意聆聽,願意理解,願意親近。
桑德總是被腼腆鮮嫩的少年所吸引,想對他們傾注以愛,卻總是拿捏不好分寸。
愛太深就成仇,愛得太自由,就沒有自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等岳沣自動放棄謀殺,等對方對他刀刃相向,還是等着自己主動獻出生命?
他不知怎麽地想起來,他對付月說過許多次我愛你,叫過無數聲親愛的,然而面對岳沣,他卻總是叫着他的名字,即使在最親密的姿态下,也沒有喊過他一聲寶貝。
好像下意識覺得那些稱呼太過輕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