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朵
吳西觀等了一個小時,董陳終于下樓,大大方方坐進副駕。
他好奇地打量着她,這位姐今天長發垂肩、未施粉黛,簡潔的黑T把皮膚襯得更加白皙,氣質爽朗又幹練,明豔又親切,完全沒有那天在醫院一言不合就砸人的彪悍。
“怎麽了?”
董陳沒覺得自己今天的着裝太随意,她在康源工作四年,衣櫃有一半職業裝。可她現在失業了,只想放飛自我,畢竟今天是去“放血”,又不是去朝聖。
“沒什麽……”吳西觀趕緊遞上牛皮紙袋,“這是何記的豆漿和面包,我們老大猜你還沒吃早餐,專程讓我去買的。”
董陳接過:“謝謝。”
“不用客氣,你現在可是我們GV的鎮所之寶,如果病毒抗癌的實驗成功,我們能發好幾篇SCI不說,還能吸引大量藥企注資,僅專利技術轉讓,就能為GV帶來天價收入。”
董陳好奇:“加起來有多少?”
“如果算上外企,起碼九位數吧。”
“這麽多!”
“這是生物醫療領域,你見過病人去醫院買藥讨價還價的嗎?”
是沒有,但這麽一比較,她和周正覺簽署的天價協議,所涉及的金額也不過是九牛一毛……難怪他那麽大方。
“當然了,我們周教授說過,做研究賺錢是次要的,能夠為重症患者帶來福音,推動生物醫療技術的進步,才是科研人員的天職。”
董陳不予置評,資本家通常都是這麽給下屬洗腦的。
“不過,實驗研究也是一件很孤獨的事,光是梳理基因序列、分析基因功能,就能把人逼瘋。實驗失敗更是家常便飯。如果沒有周教授的指導和安慰,我們很難堅持到現在。”
“指導我理解,但安慰是指?”
“呃,是指高于業內同等崗位50%的薪資。”
董陳:“這種安慰……确實很有效。”
轉過路口,吳西觀又看了一眼董陳,“其實,我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如果不知道就不要問了。”
“……”吳西觀還是問出口,“你和我們老板,到底是什麽關系呀?”
“還用問,當然是協議裏甲方和乙方的關系。”
“可是你們昨晚簽訂的協議被老板收起來了,大家都沒有見過。他一定又答應了你很多不行等條約,我們老板對女朋友都沒這麽大方。”
“女朋友?”
“你別誤會,那些都是Z大的老師和師母們給他牽的紅線,但是她們絕大多數連基因檢測都沒有通過,就沒有然後了。”
董陳覺得可笑:“周正覺交女朋友還要看基因檢測,他祖上是有皇家血統嗎?”
“也不能這麽說,我們天天和染色體、致病基因打交道,出于職業病,希望将來的另一半基因健康、沒有遺傳病隐患,也不算過分吧?”吳西觀對自家老板很是維護。
董陳突然想起周正覺說過,他的父母是因為HIV病毒的并發症去世的。他在意這個也不難理解,“嗯,他是不算過分。”
“所以嘛,我們老板主動承擔你的醫療費用,還願意承擔您母親的養老費用,簡直就是當代二十四孝……他真的不是在追你嗎?”
董陳差點把豆漿噴出來:“怎麽可能,你見過這種簽個協議、管東管西,不定期給人抽點血、切點組樣的追求方式嗎?”
吳西觀搖搖頭。
“而且,我身體裏的病毒沒準就是基因變異導致的,完全不符合你們老板的基因審美,這就更不可能了。”
“好像也是,不過……”
“沒有不過。”董陳警告地看他一眼,“更何況,我恰恰也有正常人的審美,對自大古板的實驗室怪人沒有興趣。”
“……”作為整天在實驗室修剪基因、解剖小鼠的“科學怪人”之一,吳西觀決定适時閉嘴。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GV研究所。
吳西觀走在前面,興致勃勃地向她介紹研究所的布局。
“我們所雖然外觀醜,但是很實用。一樓是基礎設備和研究員辦公區,二樓是基因實驗室,三樓是病毒實驗室和過濾系統,最高層是資料室和教授們的辦公室。”
他說着,推開辦公區的門朝裏喊:“當當當,咱們溶瘤課題組的希望女神——董陳小姐來了!”
董陳:“…………”
和活潑好動的吳西觀不同,所裏的研究員大都是不善社交的宅居動物。他們起身迎接,眼睛個個好奇地粘在她身上。
董陳覺得自己變成了被圍觀的小動物,而且參觀窗口還貼着“珍稀品種”的牌子。
“她就是董陳……小姐?”華媛也站了起來。
“你好,叫我董陳就行。”董陳也注意到這個留着齊肩發的嬌俏女生。
華媛沉默了,她想起一周前,那個一通電話就把周教授從自己家裏叫走的名字,正是“董陳”。
她只是沒有想到,那位不是董陳“先生”,而是董陳“小姐”,還如此年輕。
“她好漂亮啊……”
董陳離開後,有幾個年輕的女生感慨。
華媛卻忍不住搶白:“她都二十九歲了,只是個感染了新型病毒、配合溶瘤實驗的志願者而已,有什麽好羨慕的。”
離開辦公區,吳西觀和董陳乘坐電梯直接上四樓,敲開了周正覺的辦公室。
“教授,人我帶到了!”
周正覺擡起頭,看看時間,問董陳:“我不是說過,GV早上九點上班嗎?”
吳西觀急忙把自己撇出來:“報告老大,我早上八點就給她打電話了。”
董陳暗罵一句“沒義氣”,不滿道:“才晚了半個小時,我的血還能變質?今天要抽多少,速戰速決吧。”
周正覺自知在某些事情上說不過她,也不做無謂的争論,他吩咐吳西觀:“帶她去財務室。”
董陳很詫異:“今天不是來抽血嗎?”
“抽血?”
“協議第一條。”董陳提醒他。
“你剛服用過抗病毒藥物,傷口沒有恢複,體重也不達标,GV不會……”周正覺斟酌了一下用詞,“涸澤而漁。”
“謝謝。”幸虧他說的不是殺雞取卵。
“既然不抽血,為什麽要讓我去財務室,我看起來很閑嗎?”
“你不是剛剛失業,正在求職嗎?”
董陳:“……偷看別人玩手機,可不是紳士行為。”
周正覺不以為意:“你的食宿行為、身體機能都需要在GV的監控範圍之內,而且我們恰巧缺少一個財務人員。”
董陳很有原則:“我是專業的財經碩士,絕不給人打白工。”
吳西觀在旁邊插話:“這裏只有保潔和工作餐是外包,財務屬于內編有工資的。不過,碩士是GV招聘的最低學歷要求。”
“……現在是我在面試你們老板,無關人員可以閉嘴嗎。”
吳西觀只好飄去窗口望天。
她繼續“面試”周老板:“我上份工作是康源——Z市最大的醫藥公司的財務經理,雖然現在離職了,頭銜低于這個标準的話我也不考慮。”
周正覺:“如果你喜歡,可以做GV的財務經理。”
這麽好說話?董陳又問:“年薪多少,也不能低于我前一份工作。”
周正覺反問:“你的期望值是多少?”
董陳報了一個數字,比起在康源的年薪多了50%。
周正覺搖搖頭:“GV沒有這麽低廉的正式崗。”
董陳:“……”太紮心了。
“還有問題嗎?”
“暫時……沒了。”在這種簡單粗暴的薪資标準面前,董陳覺得就算有問題也可以先忍耐一下。
“那麽,你們可以去財務室了。”周正覺擺擺手,“順便提醒,你今天早上無故遲到半個小時,按照人資制度扣掉300塊,如果有下次就取消全勤。”
“……!”她早上是喝了一杯天價豆漿麽。
雖然周正覺開出的薪資很誘人,董陳還是表示,要了解相關工作內容後,才能決定是否加入。
財務室距離很近,和周正覺的辦公室同一個樓層。
這裏空間挺大,相關的資料倒不多。畢竟,一個不到三十人的研究所,也不需要過多的賬目往來。
“由于之前的財務剛剛離職,這裏暫時空着,只存放了前期的封帳,相當于一個資料庫。現有的財務工作,是幾個研究生兼職打理的,當然,主要款項的審核還是周教授負責。”吳西觀解釋道。
呵,難怪他會那麽爽快地答應給她財務經理的頭銜,這裏是光杆司令部,她就算要當財務總監都沒人攔着。
“你說的汪教授是誰?”
“Z大的汪其然教授,GV的第二合夥人,他今天不在研究所,去一附院觀察臨床了。”
“他也做實驗?”
吳西觀點頭:“汪教授也是重症靶向藥研究領域的專家,最近幾年,汪教授致力于尋找溶瘤病毒進行抗癌實驗,雖然屢敗屢戰,好在我們遇到了你。”
“什麽是溶瘤病毒?”
“一些特定病毒的統稱,主要是指那些在不損害人體正常細胞的基礎上,能夠有效複制自己,并消滅腫瘤、癌症細胞的病毒。”
“明白了,就是能幹掉伏地魔的滅霸。”
吳西觀笑呵呵:“你體內的病毒現在只是小醜級別,需要提取出來,經過周教授進行基因編輯之後,才能進化成滅霸級別的溶瘤病毒。具體的功效如何,還要看後面的實驗。不管怎麽樣,希望很大,你就是我們的幸運女神。”
“打住,別再叫我幸運女神。”董陳神煩這個稱呼,“我本質上和那些被迫參加實驗的小白鼠,沒什麽區別吧。”
“話說,我們三樓的病毒實驗室養了很多小鼠和斑馬魚,你有興趣去看看嗎?”
“完全沒有。”董陳果斷拒絕。
說話間,華媛和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抱着兩個箱子,敲門走了進來。
華媛把其中一個人箱子放到桌子上,“我和小朱剛收到周教授的通知,上來交接手上的財務工作,箱子裏都是近期的財務賬目和票據。”
華媛看向董陳:“您年齡比我大,我就叫您董陳姐吧。有什麽問題你現在就可以問,過兩天我要跟汪教授做實驗,就沒時間幫你了。”
這就是過期不候的意思了,董陳笑笑,這位“妹妹”的情商實在堪憂,恐怕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就是在實驗室裏封閉得太久了。
“不用,你把財務軟件的賬號和密碼告訴我,我看電子賬就行。”
小朱扶了扶眼鏡,驚嘆道:“董姐,您是財務專業出身嗎?”
董陳也不謙虛:“財碩畢業四年半,剛從康源出來。”
“好厲害,那這些您肯定一看就懂,我們怎麽好意思班門弄斧。”
“術業有專攻,以後還請互相指教。”
董陳登進賬號,在電腦前坐了兩個小時,很快把GV的財務梳理了一遍。
她沒想到,一個其貌不揚的研究所,竟然可以如此“財源廣進”。
所謂的基因檢測、信息指導,只是初級研究員負責的邊角料。而上半年,僅專利和技術的轉換,為GV帶來的收入,就已經超過了國內很多中小型企業。實力闡述了什麽叫做……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
臨近十二點,辦公桌上的座機響起。
號碼001,是研究所的內線,董陳急忙接起。
“來我辦公室,現在。”
周正覺的聲音傳過來。
“幹嘛?”
“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