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下)
這樣又過了許久,當梁言終于走到外面,冰冷的風吹過來的時候,他才精神一震,整個人從渾渾噩噩的情況中醒過來。他呵出一口氣,在空氣中立刻凝固成為水汽,彰顯着天氣的寒冷。
這樣也挺好,起碼能夠清醒一點。上海最冷的時段差不多就是現在,很多人能夠接受北方的冬天,卻很反感南方冬日的濕冷。尤其是下過雨後,寒氣仿佛能夠進到人的骨子裏。
鄉村的道路在冬日更加難走。梁言想找個消磨時光的地方都沒有,只能刷了地鐵卡,一站一站的坐地鐵。
現在這個時間段,連地鐵上都沒有多少人,座位上零星有兩個人,中間距離也很遠。梁言找了個角落坐下,還沒做什麽,就覺得很疲倦。
這種疲倦的感覺很難形容,在他這個年紀,之前從未有過。
梁言一直是精力充沛,就算熬夜,蒙頭睡一覺總能恢複過來。而現在,他卻覺得這種疲憊感很難消失。
梁言如果說他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梁安敏親生的,這就肯定是假話了。而平靜下來一想,梁言幾乎能夠肯定他絕對和梁安敏沒有血緣關系。一個O的父親,從未被人标記過,怎麽可能生的出孩子來?
也可能梁言自己早有懷疑,所以聽到梁母說出這樣的話來,梁言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相信。
那如果梁言确實不是親生,梁安敏也仍然願意對梁言付出愛,這樣梁言就能夠接受了嗎?
誰想過梁言究竟怎麽想。為什麽一再要隐瞞梁言的身世,不讓他知道真相呢?
梁言嘆了口氣,想起人生中短短十幾年間,一直對父親有着負面的感情,原因是梁安敏對他的愛和關注不夠。
然而現在想一想,梁言根本不是他親生的,也就不能夠要求父親對他做出真正父子之間親密的事情來了。
這樣想來,梁言的恨都是無厘頭的鬧劇,而梁安敏的愛,則是善意或者一時興起時的施舍。
這種事情不能夠深究,越想越覺得心裏煩躁。梁言用手撐着下巴看窗外飛逝過去的樹木和橘色的路燈,決定還是不要多想,等時間到了就回家。
但是就這樣向外看了一會兒,梁言逐漸覺得有些不對勁。
軍隊裏經常進行野外的培訓,使得梁言在觀察方面有異常的敏感度,并且對于別人的視線尤其敏銳。
就這樣坐着,梁言總覺得斜對面有人在偷看自己。而且還不只是一兩次,正常人會這麽頻繁的觀察同一車廂的乘客嗎?況且那對面的乘客還拿着報紙擋在面前。
平時有人在夜間地鐵裏舉着報紙讀嗎?這也太不符合常規了。
一開始梁言覺得是自己過度緊張,才會有這樣的錯覺。所以他耐心的忍了一會兒,并把頭轉到後面完全不注意後面的視線。
但時間久了,梁言就忍耐不下去。感覺到那人的視線過于逼人,梁言冷着臉回頭,卻見對面那人匆忙把臉躲回報紙後面,小心翼翼地不再探出頭。
梁言有些不耐煩,這種行為已經是堂而皇之的不禮貌了吧?既然對方不敢看過來,梁言索性盯着那人看。這一看,梁言覺得不對勁。
這身材,還有衣服。怎麽那麽眼熟?
梁言幾乎是哭笑不得,他起身走過去,坐到那人身邊,一把把那人手裏的報紙搶過來,語氣有些惡劣:“爸,你為什麽在這裏啊?”
梁安敏縮了縮肩膀,轉過頭看梁言的表情。過了許久,他才小聲說道:“……我有些不放心。總覺得你會一個人回家。”
“所以你就跟着我出來?”梁言喘了口氣,道:“我剛才出來的時候,您怎麽和我說的?”
“……”
“我只是想一個人待會兒,這樣都不行嗎?”
“我也只是在旁邊看一看,如果你沒發現的話……”
“怎麽可能發現不了啊?”梁言語氣更惡劣了:“您在哪裏看我我都能感覺到好嗎?”
梁安敏有些尴尬,看了梁言一眼,覺得他也不是真的生氣。
兩人坐在地鐵裏,聽着摩擦軌道的聲音,周圍沒有什麽人,地鐵裏的溫度很宜人。
“我是您領養的?”半晌,梁言輕輕的開口。這一句話卻好像在梁安敏耳邊打響了一道驚雷,因為他還沒有想好究竟要如何說。
但這長時間的沉默也就代表了肯定。梁言扶住額頭靠在旁邊的扶手上,嘆了口氣。
“其實這也沒什麽……反正我們也可以住在一起。血緣關系也并不是唯一能束縛住彼此的東西。”梁言慢慢地說,“但是您一直養着別人的小孩,不覺得很奇怪嗎?”
梁安敏擡起頭:“沒有。”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
梁言笑了一聲,說:“明天我就想回家,讓奶奶一起到家裏。”
“好。”
“我要看一下我的領養證書。”
“……好。”
“我的親生父母他們……?”
“這我确實不清楚。當年就和他們沒有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