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幾日梁安敏過得渾渾噩噩。

羅主任停了梁安敏的課,他手底下一幫研究生都被派到外地收集樣本,短時間內也不會回來。而梁安敏本人則在家中處理一些瑣事,大概就是校對論文中出現的一些錯誤。

學校要求他盡量不要和外界聯系,所以在梁言發了短信說他已經安全到達之後,梁安敏就沒怎麽和兒子打電話了。

這并不代表梁安敏不想給兒子打電話,實際上他每天都要查看手機的提示,看到有梁言在軍隊打來的電話提示時就會非常高興。

然而學校那方面禁止梁安敏給兒子打電話發信息,因此梁安敏也就只能是看一看。

這樣時間一長,梁言覺得受了冷落。有一次甚至借了教官的手機給梁安敏發短信詢問原因,都沒有收到父親的回複。

這就徹底惹怒了梁言,大概有一個禮拜都沒有給梁安敏打電話。

梁安敏整日待在書房裏寫東西,按照主任的規定,過着幾乎沒有網絡的生活。吃飯的時候就讓保姆送上來,剩下的時間就在想究竟怎麽辦。

把照片送到主任信箱的人至今還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有什麽目的。但無論如何,總歸是不可能懷着好意。

梁安敏走到這個位子上,早就已經如臨深淵,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謹慎。偏偏這種照片如果傳出去,那真的是百口莫辯,什麽形象都無從談起。

可這些事情都要在梁安敏心頭往後排一排,畢竟他本身也不是很看重評職稱這件事。但梁言那邊就讓梁安敏更加難受,有時候睡夢中還會突然驚醒,一想到梁言在北京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就被父親這樣冷落,梁安敏就會心中刺痛,難以再次入睡。

以往梁安敏對梁言在感情上有所缺失,十多年來了,梁安敏都沒有在梁言身上傾注過多的父愛。而今年則大不相同,梁安敏就好像要把所有的情感全都還給梁言一樣,只要想到梁言會不高興,會皺眉,梁安敏就想要立刻趕到北京,給兒子一個解釋。

然而情感和現實是兩碼事情。現實是梁安敏不能夠去北京看望梁言,而且是近似軟禁一般不能和外界接觸,就連給兒子打電話也不行。

這種生活持續了大概一個月,梁安敏幾乎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羅主任主動來到了梁安敏家裏。他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梁安敏眼底的青色,嘆了口氣:“你這些日子也不好過。不過不用着急,我們底下的人查了查,那寄過來照片的人并沒想對你怎麽樣,和你本人沒什麽利益糾紛,大概就是想警示你一下。”

“……”梁安敏嘆了口氣,真的覺得疲倦了:“那我能給我兒子打電話了?我想去一趟北京。”

“這不行。”羅主任掏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今天來,我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情。最好今年你都不要和你兒子聯系,當然了,日常的聯系也是可以,比如你給他打錢什麽的。但最好不要給他打電話,也不要讓他假期回到上海來。如果你需要去北京出差,我也會給你擋掉,避嫌。”

“……”

梁安敏皺着眉剛想反駁,羅主任立刻接了話。

“你先等我說完。今年是最重要的一年,你的表現必須沒有任何差錯,懂嗎?就算不說你的事兒,你兒子剛多大,你這麽做不就是犯罪?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到底怎麽想的?很有可能就是青春期腦熱一陣子,等冷靜下來又後悔了。”

羅主任吸了一口煙,慢慢地說:“我見到的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上回那個傅老師,不就是和自己的女研究生搞在一起了?結果怎麽着,那女孩子學歷高還年輕貌美,一出國立刻把傅教授甩了。可傅老師還是真的想和她好,不但離婚,還淨身出戶。這下子倒好,什麽都沒得到,還到處遭人白眼。”

“……”

“你就更厲害了,連你兒子的算盤都敢打?當然,這都是你的私事,我沒權利幹涉。不過讓你們兩個分開想一想,肯定有好處。我正好在軍校那邊有熟人,聽他說你兒子表現不錯,日後很有可能直接被北京軍區提走了。這樣正好,兩個人離得遠了,感情自然就淡了……”

然而羅主任剛說到這裏,梁安敏臉色立刻變了,厲聲說道:“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怎麽不行?”羅主任聲音也大了起來,“分開才是最好的,你懂不懂?”

梁安敏沉默了一會兒。

他不是沒想過,梁言會後悔。但最近沖昏了頭腦,總覺得什麽事情都不用多在意。

直到羅主任給他潑了冷水,梁安敏這才開始想一些現實的問題。

比如說梁言現在對他究竟是什麽看法,這種新鮮感能夠保持多久呢?一旦梁言沒有興趣,梁安敏也不可能強迫他跟他在一起。到時候連父子關系都無法維持,畢竟倆人并沒有血緣關系。

那時候要怎麽辦?

梁言還這麽年輕,做父親的怎麽好意思騙他,讓他走上不歸路。

梁安敏被學校停課了。

最開始發現這件事情的是想要偷聽研究生課程的大學生,他們從學長那裏下載了研究生的課程表,第一個時間就是要找到梁安敏的課程,然後千方百計的要把當日的時間空出來,以便去偷聽梁安敏講課。

可惜他們找了又找,都沒有在課程表上找到梁安敏的課。根據知情人士的透露,梁教授今年不會開課了。

但具體為什麽不開課,各路說法也都是語焉不詳。

梁言這邊到沒有這麽多麻煩的事情。一到軍營,就開始嚴格的訓練。體能方面當然不用多說,最重要的還要對心理上進行訓練。入校第二年是每一名軍校生都非常恐懼的階段,并且會有不少心理脆弱的學生選擇退學。

梁言是絕對不想退學的,他總覺得要做總要做到最好。但一整天的勞累,總會使心理上産生一些軟弱,所以他會在電話亭旁邊排隊,給家裏打電話。

但梁安敏總是不會接聽,時間久了,梁言也會覺得生氣,覺得莫名其妙,索性也不給梁安敏打電話,專心投入到訓練當中。

如果梁言不聯系梁安敏,則代表倆人就沒辦法交流了,因為外界的電話是不能夠打進軍校來的。

梁言一個人在北京訓練,忙的時候基本顧不上時間。等到再次看日歷時,才發現開學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也就代表了他和梁安敏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聯系。要是按照以前兩人的關系來說,這也算不得什麽,畢竟梁言經常整個學期只給父親打兩三個電話,其他時間并不會和梁安敏聯系。

但現在,什麽東西都已經說開了,難道還要保持以往的聯系頻率嗎?

梁言最讨厭的就是這種情況,他也懶得去想,索性就不去聯系父親。

這天,梁言正在寝室午休,班長突然提醒他,說外面有人找。

梁言坐着清醒了一會兒,才走出去。他本以為是單獨談話什麽的,所以格外集中精力,然而走到房間裏,就看到一個人背對着自己,身材很是熟悉。

梁言有些驚訝:“爸?”

那人聽到聲音,回過頭輕聲笑了笑:“梁言。”

坐在梁安敏對面的連長站起身:“那你們父子倆先聊着,梁言,你下午就先別訓練了,陪着你爸在學校裏走走。我就先出去了。”

等連長一走,梁言就回過神來,語氣有些奇怪:“您怎麽來了?”

梁安敏向他那邊靠近了一些,“你很久沒給我打電話,我有些擔心……”

這個借口顯然不能讓梁言信服,他淡淡地說:“您是出差吧。”

梁安敏不置可否,指了指旁邊的袋子說:“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你來看一下。”

聞言,梁言走過去坐着,打開袋子。裏面多是一些衣物,還有食品。

梁安敏從裏面拿出幾樣,說道:“春捂秋凍,你還是要多穿點。你看你就一件單衣,不是等着要感冒嗎?”

梁言看他手裏拿着護膝,坐在那裏說:“買這個幹什麽?老年人才用得到的東西。我怎麽好意思用?”

“怎麽就老年人用了?”梁安敏輕聲的斥責,“現在不注意這些,等老了誰來照顧你?”

“您說誰來照顧我?”梁言意味深長地說。

“……”

梁安敏轉過頭,語氣柔和:“爸不可能陪你一輩子,你總會有單獨的時候。”

說完,他單膝跪下,擡起梁言的腳,幫他脫了鞋,把那護膝從小腿一直向上弄到膝蓋處,手指細細地把每一處褶皺都撫平,然後将兒子的腿放下。

梁言漫不經心的把腳踩在梁安敏平放的大腿上,說:“怎麽,這算是這麽長時間不聯系的補償嗎?”

梁安敏低垂着眼簾,用手慢慢地摸着梁言的腳面:“……你好像又瘦了。”

“不要轉移話題。”梁言聲音還是輕淡,卻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您有什麽借口最好都快點說出來,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知道嗎?”

梁安敏聽了這話,動作更加輕柔。

半晌,他輕輕的說:“爸爸來北京陪你好不好?”

梁言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梁安敏幫梁言穿好襪子,又拿起鞋幫他穿,“我想辭職。雖然現在系裏面肯定不會批下來,但也不能強留。我想在北京找工作。”

“好好地為什麽要辭職?”梁言好像明白了什麽,“跟您這麽久不聯系我有關?”

見梁安敏不說話,梁言也就明白了個大概,他捏着父親的下颌強迫他擡起頭,說:“您做了壞事,卻被學校知道了,他們不許您和我聯系。所以你要辭職?”

“……”

“難道是你我之間的關系被別人發現了?”梁言輕輕地問。

“……”梁安敏別過頭,不和梁言對視:“不是,是我想換一個環境發展。總在上海,學術環境太封閉。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人,天天見面也沒有什麽新意,還不如換個地方。你又在北京,我怎麽放得下?”

“騙人。”梁言說的斬釘截鐵,“怎麽會是您說的那樣。我絕對不信。”

雖然追着梁安敏問究竟,可是梁言本人居然對父親所提的條件,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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