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轉頭問向身後的小崽子,“小崽子,你不上學你個小娃娃能幹嘛?你哥好不容易給你上了戶口,可別學我跟你哥小小年紀就要混社會。”

“我什麽都能幹!我可以幫我哥茬架,搶地盤,收場子,看場子!”

蔣月光眨眨眼,慢慢回望魏晰,果不其然魏晰臉色更沉了。蔣月光心底嘆口氣,這天天的小崽子受的是什麽教育啊這,啧啧,真是作孽啊。

魏晰聽了魏衍的話,偏頭轉向一邊,只見腮幫鼓動幾下,手裏拳頭捏得死緊,好一會兒才轉回頭,伸手指着魏衍露出來的半個腦袋,眼神很沉,聲音更沉,“滾過來。”

魏衍和蔣月光一起打了個激靈,蔣月光把魏衍護得更緊,開口胡謅,“魏晰,有話好好講啊,打孩子是要天打雷劈的啊。”

魏晰不說話,只是盯着魏衍。

魏衍只覺腿軟,腿肚子抽筋一樣的疼,眼淚飛快湧上來,看也不敢看他哥。

“我再說一遍,滾過來。”

魏衍不敢再放肆,稍稍放開蔣月光往魏晰面前挪,哪知魏晰突然暴起,伸手一把抓住他直往屋裏慣,不待蔣月光反應,砰一聲将門關上。

“你TM好好的學不上天天淨瞎想!讓你去上個學這麽難?!”魏晰将魏衍檸小雞一般抓到桌子上趴着,伸手拽着褲子往下大力一貫,魏衍登時被脫了個精光。魏晰帶着風聲的巴掌在小崽子屁股上連續炸開來。

“你以為茬架好玩兒嗎?!”

魏衍疼得哇哇大哭,手腳使勁撲騰怎麽也躲不開魏晰要人命的巴掌,又怕又疼,卻不知道求饒,只知喚着魏晰,“嗚哇啊啊……哥哥啊……哥哥……”

蔣月光在門外大力錘門也不能阻止小崽子屁股上巴掌疊巴掌,小小兩片臀肉不消一刻紅腫非常,魏晰仍然沒有停手的意思。

“魏晰!我跟你講你這樣鬧出人命啊!魏衍才多大啊!你下死手啊!”蔣月光在門外急得抓耳撓腮,聽見裏面魏衍撕心裂肺的哭聲更加心驚肉跳。

“嗚嗚嗚……哥哥……”一開始還使勁撲騰的小崽子到後來也被打得沒了氣力,只知道哭。

魏晰甩甩發麻的手,盯着在氣頭上被揍得七暈八素的魏衍,眉頭緊蹙,他松開按住魏衍的手,魏衍失了支撐瞬間滑下桌,屁股着地,立刻又疼得彈跳起來摔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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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上學?”

小崽子趴在地上嗚嗚哭,聽見魏晰問再不敢不答應,連連點頭,眼淚順着臉頰顆顆落在地上。

“還茬架不?搶地盤不?”

哪裏還敢想這些?除了拼命搖頭,魏晰說什麽就是什麽。

魏晰滿意了,彎腰把魏衍褲子撿起來走過去要給他穿上,魏衍被打得狠了,看見魏晰靠近直往桌子底下躲,“哥哥……哥哥……不敢了……”

“不打你了,過來穿上,去學校。”魏晰無奈。

魏衍哭成個淚人。

上學第一天就帶着雙哭成桃的眼睛和青腫非常的屁股,這一天魏衍在很多年後仍然記憶猶新。

魏衍和苗啓智正講着題,魏晰回來了。

魏晰穿着老頭衫大褲衩,腳蹬運動鞋,腰間別一把折扇。

魏衍走過去打招呼,“魏大爺您回來啦。”

魏晰順勢抽出腰間折扇一轉手就往魏衍身上抽。

魏衍扭身就跑,無奈魏晰反應比他還快,緊跟一步抓住他胳膊,折扇刷刷往屁股上抽。

“哎呀哎呀,大爺……啊啊不不不,哥!哥!我錯了我錯了……”

魏晰這才放開他,折扇一展輕搖幾下,“怎麽樣?大爺這身手?”

魏衍連連後退倒進沙發裏,龇牙咧嘴得評價,“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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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剛過,天氣越發悶熱起來。

魏衍所在的城市臨江,夏季潮熱,整個人都濕漉漉的,偏偏風大,吹來的熱浪能把人掀翻。

快下午四點了,魏衍身穿一件淺藍短袖襯衫,下着一條卡其色休閑西褲站在衆多接學生的老太老頭叔叔阿姨裏特別出挑,他不忙的時候每次算準時間從公司出來,到了校門口看見接學生的盛況都不禁咂咂嘴。

可憐天下父母心。

校門在四點過五分打開,魏衍尋了個樹蔭站在下面,并沒有随着家長潮湧進校園。

即使接近傍晚,日頭仍足,魏衍站在樹蔭下眯縫着眼望向校園裏,逐漸有身穿夏季校服的學生出來。很快的,苗啓智背着書包走了出來,身邊跟着上次魏衍見過的那個小孩。

苗啓智首先發現魏衍,笑得兩排小牙閃閃發光,忙拉住身邊摯友奔向魏衍。

"小魏叔!"苗啓智喚着魏衍,伸手抓住男人。

"叔叔好。"身邊小孩也跟着打招呼。

魏衍接住苗啓智,他仍然記得那小孩的名字,"黃立澤小朋友。"

黃立澤眼睛瞪得圓圓,嘩,原來啓智叔叔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嘴不禁更甜了,"叔叔你好高啊,比啓智還要好看。"

苗啓智不樂意了,轉頭瞪摯友,"黃立澤,你快點回去了!"

黃立澤吃吃笑,完全不介意,從善如流,擡手沖他們揮一揮,"那我走了啊,拜拜!明天見!"

魏衍也順勢揮揮手。

"小魏叔我們走吧。"

"好,今天不加班,我們回家。"

"嗯!"

魏衍和苗啓智回家時,沒想到魏晰居然已經在廚房忙開了。

苗啓智乖乖溫書寫功課。

魏衍鑽進廚房,"喲,今兒準備滿漢全席呢,那麽早就鋪排開了。"剛打開廚房門,就來到他哥身旁探頭探腦觀察今天的食材。

魏晰擡起手肘把魏衍腦袋撥向一邊,"別擋着我做事,洗菜去。"

魏衍挑挑眉,轉身拿了一筐豌豆尖蹲在垃圾桶旁邊擇起來。

魏晰說,"啓智媽媽可以探視了,今天晚上去看看,不過探視有半小時時間限制,我們早一點去,讓他媽媽也能早點休息。"

魏衍點頭,"知道。"

魏晰轉過頭去看魏衍,見他背上有一小片被汗水浸濕的痕跡,額角也是汗津津,又說,"你別弄了,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幹嘛?嫌我?"魏衍轉頭看他哥。

魏晰被逗笑,手上切菜刷刷刷,邊笑邊搖頭,"我可不敢嫌,某個小崽子聰明絕頂知道玩兒離家出走還去派出所報案說自己走丢了,哎呀,警察叔叔可是訓我好大一通呢。"

魏衍一下放下手中的豌豆尖,站起來走近魏晰,從他哥後面湊到耳朵邊,"嘿,哥,你還記得呢。"

說着湊得更近些,舌尖輕輕舔過魏晰飽滿的耳垂。

魏晰一瞬間頭皮發麻,想好訓人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能擡起手一個後肘招式撞向身後放肆的人。

魏衍太熟悉他哥的反應,右手一把将他手肘接下來,另一只手順勢環住魏晰的腰,右手順着魏晰手肘向前把他手上的菜刀放下,"哥。"

魏晰直了直腰,忍着打人的沖動,"行了你,一回來就發情,一會兒啓智看見。"

魏衍吃吃笑,聲音近在魏晰耳邊,直達心底。他摸得清魏晰脾氣,更知道撩撥魏晰的度。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環着魏晰腰的手開始不老實的往下探,在魏晰沒做出反應之前,狠狠地,捏了一把。

魏晰驚跳起來,使勁轉過身,魏衍已經飛快退到牆邊看着他哥笑得眼角彎彎,雙手舉高,"我什麽都沒幹啊。"

魏晰恨不能一菜刀飛過去,咬牙切齒,隔空點住魏衍,意思老子遲早收拾你。

魏衍聳肩,全不當回事,沖他哥笑,放下手摸索廚房門把手,摸到把手,飛速一壓眨眼溜了出去。

苗啓智在餐桌上寫功課,神情專注。

魏衍走過去拍拍小孩頭,自己走到沙發旁,窩進沙發中,拿出手機刷新聞。

"啓智,今天去看看你媽媽吧。"

吃了飯收拾好,魏晰對苗啓智說道。

"可以看媽媽了嗎?"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母親了,張玲美的情況不容樂觀,前段時間一直在ICU,連探視都不允許。

魏晰點頭,"對,今天醫院的人給我打了電話。"

苗啓智笑一笑,立刻又皺起秀氣的眉,為着能見到母親的喜悅,也為着母親糟糕的身體狀況。

"不必擔心,會好的。"魏衍伸手習慣性得拍一下苗啓智的頭。

小小苗啓智心裏湧起前所未有的酸澀感。

三人在醫院換好無菌衣依次進入ICU。

張玲美還如苗啓智最後一次看見時,臉色蒼白,身上插滿各式管子,儀器在周圍記錄她所有生命體征,數字曲線上上下下,苗啓智看不懂,他走近病床,發現母親的眼睛半睜着。

"媽媽。"苗啓智戴着口罩,口罩大到足以擋住他三分之二的臉。

張玲美的眼睛動了動,似乎想睜得更大。

"媽媽。"苗啓智又叫了一聲,伸手把口罩往下拉亮出自己的臉。

病床上的女人動動嘴唇無聲的啊了一聲,眼睛更加劇烈得動起來。

苗啓智知道母親認出他,一時酸楚無力奔湧心頭,眼淚急急落下,"媽媽……媽媽……"

魏晰和魏衍站在較遠的地方看着兩母子。

魏衍嘆口氣。

這時有醫生在ICU外的玻璃牆上輕敲了幾下。

兩人轉過頭,醫生沖魏晰招招手,又指了指手表。

魏晰偏頭對魏衍小聲說,"我去和醫生了解下情況,你注意時間。"

魏衍點點頭。

魏晰走出去,魏衍稍微走得近一點,見苗啓智抓着女人的手,定定看着病床上的人。

張玲美估計累了,眼睛睜一睜又閉上,一會兒又努力半睜着,口中插着呼吸機管子說不了話,只能動嘴唇,輕微嗚咽幾聲。

生命将至,讓人看得不由心酸。

魏衍走到苗啓智身邊,碰碰他,"時間到了,我們走吧,下次再來看你媽媽。"

苗啓智不為所動。

魏衍勸他,"你一直在這裏,阿姨就一直不能休息,沒有足夠休息這病沒法恢複。"

苗啓智不聽,他再小,眼前這種景象也在時刻提醒他,跟母親一起的時間,不多了。

"聽話,下次再來。"魏衍說着就要去抱苗啓智。

苗啓智大力掙紮,扭身不讓魏衍碰他,死命抓住病床側邊的欄杆,"我不走我不走!"

ICU裏的護士見狀大驚,連忙勸阻魏衍,“小心小心,病人需要絕對安靜。”

魏衍頭大,伸手去掰扯苗啓智緊抓的手指,低聲呵斥,"苗啓智!聽話!別在這搗亂聽見沒?"

"媽媽!我要媽媽!"苗啓智哭叫,兩手拽欄杆,身子被魏衍抱住,拼命往病床靠,好在病床固定,不然連人帶病床非得打轉不可。

"苗啓智!"

魏衍眉頭皺緊,擔心得看了看周圍儀器的數據,床前護士更是緊張,他再看看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女人,心裏又氣又急,伸手往苗啓智屁股上狠狠招呼兩巴掌。

苗啓智吃痛,兩手松了勁,魏衍趁機把小孩夾在胳膊底下往ICU外走,途中不忘在小孩屁股上又補了幾巴掌。

走出ICU,魏衍衣服也不換把苗啓智一下貫在地上,指着他低吼,"苗啓智你平時不是挺聽話嗎!怎麽說不聽?!你不想阿姨好好養病了?!"

苗啓智捂着屁股站在魏衍面前,眼裏包着淚,表情恨恨,沖魏衍大喊,"你壞蛋!你壞蛋!"

魏衍氣得直踱步,想揍人又不忍。

小孩也氣,不知道氣自己還是氣魏衍,氣呼呼不再大叫,癟着嘴無聲流眼淚,兩只手小心揉着身後。

魏衍邊踱步邊把身上的無菌衣撤下來放進回收桶,狠狠出一口氣,瞪着苗啓智,苗啓智回瞪他,魏衍仰頭揉一揉額角,太陽穴突突跳。

無奈得很。

他走過去要幫苗啓智撤無菌衣,苗啓智往後一跳半米遠,臉上挂着淚珠,包子臉氣鼓鼓,魏衍一把把小孩拽到身前,"過來,躲什麽躲,我是壞蛋你就是小壞蛋。"

苗啓智一點不配合扭着身子不讓魏衍如意,折騰半天,總算是撤下無菌衣。

魏衍一頭汗,"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麽混。"

苗啓智把頭轉向一邊,癟嘴不搭話。

到底是魏衍妥協,心裏想着不跟小孩子計較今日放你一馬,走過去把苗啓智抱進懷裏,苗啓智一開始仍不配合,手腳撲騰得起勁,踹魏衍,卻不真的使力氣。

"好了好了,甭掙了小壞蛋。"魏衍把小孩按在懷裏,走到牆邊坐在凳子上。

苗啓智折騰着力氣越來越小,最後抱住魏衍脖子,把頭埋進頸窩,嗚嗚哭泣。

魏衍抱着他輕輕晃,吻一吻苗啓智頭頂,呢喃,"沒事了……沒事了……"

将要失去至親的悲楚灌滿小孩整顆心,酸澀難耐,暗恨自己無用,他以前的依靠即将垮塌,而抱着自己的這個人卻讓現在的自己依靠。

魏衍只覺頸窩濡濕一片,心底嘆一嘆,用手順着小孩脊背,"小壞蛋……"

魏衍讀到四五年級時,魏晰時不時以各種理由出差,魏晰從來不明說到底什麽事,但是魏衍知道魏晰是幫丁哥辦事,每次回來不乏帶着傷。

有時和蔣月光一起出差,有時只有魏晰一人,魏晰不說緣由魏衍也不敢問。

一次偷偷跟着魏晰到車站,被魏晰發現,魏晰揪着他到角落裏狠揍一頓勒令他滾回家。

第一次不成,魏衍接着跟了兩次三次,每次都被魏晰發現,魏晰發了狠把他揪回家反鎖起來,魏衍在屋裏邊哭邊叫再不敢,再不敢,魏晰充耳不聞,把鑰匙丢給蔣月光,囑咐他等自己走了再開門。

蔣月光揪着眉頭接下鑰匙,愣是等着差不多時間才把魏衍放出來。

魏晰那次回家是被蔣月光從外面架回來的。

蔣月光一邊給魏晰處理那些看着很是駭人的傷口,一邊調侃老友這身手退步成現在這樣,以後還怎麽保住金牌這個稱號。

魏晰冷哼,扯淡吧你。

魏衍站在一旁插不上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魏晰看見了,向他招招手。

魏衍走近他,看着魏晰,表情嚴肅,似是下了很大決心,他吞了吞唾沫,說,"哥,我不上學了。"

魏晰二話不說反手一個耳光啪得扇向魏衍。

魏衍被那一巴掌直接掀倒在地,耳朵裏嗡嗡作響,伸手摸一把臉,手上帶下來一溜血跡,他看一眼魏晰的手,知道這血不是他的。

"嘿!我說你!怎麽動不動就揍人?"蔣月光用紗布摁住魏晰那只帶血的手,轉頭又訓魏衍,"好端端的,抽什麽瘋。"

魏衍低着頭站起來,眼睛盯着地板,不聲不響。

蔣月光用手指指一指魏晰,魏晰斜眼看他也不說話。

"啧,作孽啊。"蔣月光把紗布丢下,起身拉着魏衍往廚房走。拿了毛巾在水龍頭下浸濕了給魏衍擦臉,邊擦邊說,"你也是,沒事就愛惹你哥。啧,看你哥這黑手下的。"

魏衍臉上分明幾道紫紅指印,蔣月光輕輕挨了挨,滾燙,印子已經腫了起來。

"蔣哥……"

"嗯?"蔣月光轉過眼看着魏衍。

"你跟我哥說別讓他再走了,好不好,我不上學,不交學費,不參加奧數比賽,也不上補習班,讓我哥別走了,行不行?別走了好不好……"

魏晰那麽狠一巴掌都沒讓魏衍掉眼淚,可是這時說着話,魏衍再也忍不住,哽着喉嚨跟蔣月光請求,"我真的不去上學了……讓我哥別去了好不好啊……我怕……我怕再也見不到他……"眼淚撲簌簌落下來,落在蔣月光手心裏,落在蔣月光心坎上。

蔣月光把小崽子抱進懷裏,努力忍下眼中熱淚。

後來魏晰為了防着魏衍偷偷跟着,開始半夜行動,晚上看着魏衍睡着,淩晨動身,冷不丁消失好幾天。

魏衍早上起來見不着魏晰,吓得直哭,導致他後來整夜拉着他哥睡覺,一有風吹草動立刻驚醒。

魏晰頭疼得不行,可是活路不能丢,只能更加小心謹慎。

一旦餘下魏衍一個人,魏衍整夜睡不好,半夜驚醒走出家,在家門外等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的魏晰。

他們仍然住在以前廠子裏分給魏晰父母的福利房,不到二十平米的平房,一條狹窄巷道分開兩排平房,魏晰家住巷尾,蔣月光家住巷口。

魏衍坐在門前石凳上,七月初,學校剛放暑假,天熱,即使是夜晚,暑氣仍然擾人,帶着揮之不去的潮濕感。

周圍昏暗一片,巷道中一盞破舊路燈只照亮一隅。魏衍在石凳上坐坐起起,望着巷道盡頭,直到天邊漸漸亮起來。

鳥叫劃過頭頂,蟬鳴漸次明亮,有雄雞打鳴,有早起人家開關房門的聲音。

有人遠遠的出現在巷道口。

魏衍站起來,注視那個人走向自己這邊。

魏晰風塵仆仆走過一間間平房,身上仍穿着離開時的那套衣服,連日奔波讓衣服皺巴巴貼在魏晰身上,看起來像個浪跡天涯的旅者。

他走到魏衍身前,蹲下來,英俊的臉上帶着魏衍熟悉的笑,"小崽子。"

魏衍立時撲進魏晰懷裏,強壓忐忑喚着魏晰,"哥。"

魏晰緊緊抱住他。

小崽子帶着哭腔向魏晰彙報,

哥,我期末考了第一。

哥,我進奧數複賽了。

哥,我好想你啊。

小崽子,真乖。

還是那個人,唯有那個人,能給你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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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不留神寫到4000+

說好的控制字數呢_(:зゝ∠)_

十一

已到六月中旬,最近苗啓智忙着準備下個月初的奧數比賽,每天學校的數學老師都留他開小竈,這下魏衍不用再算着時間去接人,等他六點下班去學校,有時還得等上一等苗啓智。

"你們老師也太能壓榨時間了。"魏衍開着車說道。

苗啓智背靠椅背,迷迷糊糊的,連日高強度的題海戰術讓他有點吃不消。

魏衍見他沒反應,騰出手去摸小孩頭,"你沒事吧。"

苗啓智勉強搖搖頭,"等考試完了就好了。"

"連着考試行麽?"

六月底考完期末考試,翻月就是競賽。

"去年也這樣。老師說今年競賽難度增加了,所以題也練得難了。"苗啓智眼睛半眯着,回答魏衍。

"行了,你睡會兒吧,我看現在小學生啊,比我這個成天加班的人還累。"

魏衍把車內冷氣調一調,又反手到後座摸索自己的外套,摸索過來單手給苗啓智蓋上。

等到家了,苗啓智還在做夢。

魏衍在停車場停好車,連外套帶人把苗啓智整個卷進懷裏,苗啓智哼哼唧唧卻沒醒。

"沒想到還有點份量哈。"魏衍抱着小孩在電梯間等電梯下到負一層,一只腳踏在電梯間的消防箱上面搭力,兩手颠一颠把小孩抱得穩一些。

"今天這麽晚?"

魏晰聽見門打開的聲音站起來說。

魏衍連忙噓了一聲,壓着嗓子說,"今天又開小竈了。"說着把苗啓智放進沙發,甩甩酸軟的胳膊,詢問魏晰,"要不再讓他睡會兒?"

魏晰看了看時間,點頭,"再睡半小時吧,要不晚上他又熬更守夜的。"

魏衍笑一下,沖魏晰悄悄說,"哥,這小子小小年紀就透支身體啊,這樣不行啊。"

魏晰橫他一眼。

魏衍無聲笑得聳肩,一屁股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看他哥站着,連忙挪一挪,把旁邊的位置掃掃灰,輕拍,沖他哥做一個請的姿勢。

魏晰被他逗樂,嘴角牽起一點紋路,将笑未笑,平時略顯鋒刃的五官都柔化下來,他走過去挨着魏衍坐下,挺闊的沙發立馬被填滿。

魏衍愛極他哥笑起來的模樣,魏晰平時難得擺出笑模樣,但凡有一點機會,魏衍都喜歡逗他哥笑。

等魏晰坐下來,魏衍自然得伸手搭住他的肩,拍一拍,壓低聲音說,"哥,新公司的準備差不多了。"

魏晰不意外,為新的分公司選址和招人這件事在年後一直在籌備,面上還是順着魏衍的話誇他,"倒是挺有效率。"

魏衍偏偏頭,咧嘴笑,"那是,也不看是誰弟弟。"一句話把自己和魏晰都誇了。

魏晰往沙發裏再靠了靠,不反駁,魏衍現在不再是幼時走路冒冒失失,整天跟着自己的小崽子了,到底是他魏晰教的人。魏衍的能幹,魏晰從來不否定。

魏衍轉頭看他哥,雖然沒出聲,但是魏衍能感覺到魏晰的滿意。

他瞅準機會,湊近魏晰臉旁,飛快得偷一個吻,吻完了拿眼睛偷偷瞅他哥,嘴角滿足得翹起來。

魏晰低眼睨了下面前這個随時頂風作案的弟弟,魏衍鼻腔裏輕輕出氣,像只随時準備攻擊的貓科動物。

魏衍仔細觀察魏晰表情,沒有驅趕也沒有迎合的意思,這就是不拒絕了。魏衍立刻順杆爬,瞄準魏晰的唇吻上去。

魏晰的唇生得邊角分明,平日裏看着如刀鋒冷劍,可是吻起來又是另一回事,軟濡,帶着魏晰特有的味道。

魏衍賣力想撬開魏晰牙關,偏生魏晰咬緊上下兩排牙讓他不得如意,來來回回也沒成功,恨不能上手把魏晰下巴卸下來。魏衍氣悶,跟他哥拉開一點距離,擡眼就看見魏晰那雙眼,黑沉沉的,似笑非笑,帶着促狹。

我今天還不信了我!魏衍暗自咬牙切齒,準備發動第二輪猛攻。

魏晰卻一把隔開他,手指鉗住魏衍下颌,低了聲音輕輕責問,"沒完沒了了是吧?"

魏衍不樂意,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伸手掰扯魏晰手指。

魏晰手指用力,突然又擡起頭,"啓智醒了?吃飯吧。"這麽說着也放松手中力道,離開時順着魏衍的臉頰拍一拍。

魏衍轉過頭,苗啓智果然已經醒過來,嘆口氣,只得作罷,意猶未盡舔一舔嘴唇,想着這欠下的帳總有一天找回來。

晚飯後,魏晰從冰箱裏拿出今天剛買的西瓜,他剖開一個小的,一邊插一只勺子,招呼魏衍和苗啓智過去拿着吃。又剖開一個大,分成四份,自己拿了四分之一切成一瓣一瓣的,拿着一瓣走出廚房。

一大一小坐在沙發上抱着西瓜吃的稀裏呼嚕。

苗啓智挖一大勺包在嘴裏,腮幫子鼓到極限,西瓜汁順着嘴角流下來。

魏衍嫌棄他,"哎哎你,接着點汁,咱沙發可不吃瓜。"邊說邊從茶幾上抽張紙遞給苗啓智。

苗啓智哪裏顧得上,嘴裏還沒吃完又挖一勺塞進去。

魏晰會挑東西,西瓜瓤沙沙的,冷藏後涼氣逼人,大大削減了惱人的暑氣,瓜瓤甜香誘人,甜到心裏。

把苗啓智連日消耗的精力統統補了回來。

魏衍看着小孩狼吞虎咽,無奈只得自己幫他擦擦滴落的汁水。

"給,拿這個接着。"魏晰站在一旁拿着瓣西瓜,踢給魏衍一個小垃圾桶。魏衍順勢用腳勾住移動到苗啓智面前。

苗啓智吃得整個臉都快埋進西瓜皮裏。

傍晚七八點,夕陽落在西邊,火舌舔舐周邊雲朵,帶着奇妙的暖色,稍微東邊一點天空還固執着淡青色,雲朵白白的,慢慢往西邊飄蕩。

落日餘晖灑進客廳來,魏衍和苗啓智逆光坐着,餘晖在一大一小身上鑲了層毛茸茸的金邊,魏晰坐在另一邊,暮光照亮他一半身子,帶着暖意,側臉的線條也跟着被暖化了。

兩個披着金邊的人低頭湊一塊兒,一起舀上大勺瓜瓤包進嘴裏,西瓜也染上金色流光,好似送進一把碎金到嘴裏。

"喂苗啓智!你幹嘛吃我西瓜!"

"你還剩好多!"

"不準挖!喂喂!還那麽大一勺!"

"叫什麽叫,人小孩吃你一點西瓜怎麽了?"

"哥!"

"行了行了,我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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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倆言傳身教,教壞苗啓智小朋友,指日可待(圍笑)

又是傻白甜的一天(圍笑)

十二

今天也沒有寫到吃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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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一結束,苗啓智就說要跟着老師去海市參加奧數競賽,當天晚上就要出發。

"這麽急?"魏衍問。

"先去那邊适應幾天,到時候考試不至于緊張啊。"苗啓智急吼吼收拾自己的衣服,接他的車子就在小區門外。

"你們去幾天?"魏晰問。

"一個星期吧。"苗啓智答,懷抱自己的衣服對着滿滿當當的行李箱犯愁。

魏衍找來一個小行李包。

魏衍一邊幫苗啓智收拾東西一邊跟魏晰說再去置辦一個小衣櫃給苗啓智裝衣服。

苗啓智來時一直住在魏氏兄弟家的客房裏,然而客房裏除了一張靠牆而放的沙發床,另外兩面各被一個頂天的大書櫃霸占着,餘下一面牆上挂着液晶電視。苗啓智的衣物現在還放在他自己拉來的行李箱裏。

魏晰點頭答應下來,想着周末去家具城看看。

兩個人送走苗啓智,一起往回走去。

接連下了幾天雨,夜晚也跟着涼爽起來,偶有蝈蝈鳴叫,魏衍想起少年時同魏晰在草叢裏肆無忌憚逮這種小蟲子。

兩人并肩走在小區裏,路燈都點亮了,路上倒不覺得有多晚,偶爾擡頭才發現天邊已經挂上一輪新月。

魏衍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魏晰間或應答幾句,聽到有趣時展顏一笑,魏衍說得更起勁。

走到單元門口,魏晰說,“明天晚上我約了人吃飯,要不明天中午多買點。”

“我去蔣胖那裏蹭飯,哦,都約誰啊?搞老年活動啊也不叫我?”魏衍走到電梯間按下按鈕,順口問着,并無他意,以為他哥學校組織聚餐,每次期末完他們系上幾個聊得來的都喜歡聚聚。

魏晰默了默,直到電梯門打開,才說,“丁哥。”

魏衍踏進電梯的腳頓了下,接着另一只腳才走進去,進去後他靠在電梯角落低着頭不說話。

魏晰跟着也進去,按下樓層按鈕,偏頭看角落裏的魏衍,他多少知道魏衍對丁哥的厭惡,但是丁哥于他,不僅是當年給他活路的人,更是教會他如何在社會上混出頭的老師。

魏衍心裏不舒服,一方面他很不喜歡魏晰跟丁哥接觸,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沒有丁哥,當年他們兩兄弟可能只有等着餓死。

丁哥,也就是丁成鋼,他自己給自己換的這個名字,取百煉成鋼的意思。

魏晰剛跟着丁成鋼時,也只是在現有的場子裏當服務生,端茶倒水,賣酒和煙。丁成鋼那時候已經是那片區的紅棍,只要道上混着的都尊稱他為丁哥。

九十年代末,國家剛經歷下崗潮的陣痛,很多人流向不同的地方求生,魏晰他們所在的片區離市區不遠,每天人流量吞吐很大,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丁成鋼很小就在那一片混,混到二十五六歲,終于混成當地的土皇帝,出街時前呼後擁,旁的人看在眼裏,有羨慕,有嫉妒,有不屑,有懼怕。

有多少人怕他就有多少人恨他,當然更有亡命徒想要結果他。

魏晰在場子裏幹了個把月,經理看他肯吃苦皮相又好,升他當組長,這樣工錢翻一番,時間也比服務員寬裕。

魏晰幹得更加賣力。

丁成鋼沒事會去手下場子裏轉,游戲廳整日嘈雜,他不大去,但是酒吧開業前半日清淨他就會去坐坐。

這天他照例鑽進一家酒吧,看見魏晰穿着整套規整西裝在吧臺前跟幾個服務生說話,丁成鋼看着魏晰挺拔背影思索這個人是誰。

在二樓的經理看見老大來了,連忙下樓招呼,又喚過魏晰介紹給丁成鋼,“丁哥,這就是給您提起過那小子,魏晰。小魏,叫丁哥。”

“丁哥。”

丁成鋼點點頭,上下打量魏晰,年輕人面上還帶着少年氣,“剛畢業?”

魏晰答,剛高考完。

“幹嘛不接着讀?”

“我需要錢。”

經理吓一跳忙伸手拍一下魏晰,哪有第一次見着老大就這麽說話的人。

丁成鋼哈哈笑兩聲,對經理說,“我把這小子帶走了,你另外招個人。”

“丁哥……這……”

“怎麽?舍不得啊,我手底下的你随便挑一個,就這樣,走了。”丁成鋼說着攬過魏晰往酒吧外走。

魏晰提着的一口氣終于落下,他做好最壞打算,如果丁成鋼不收他在身邊他也要想方設法的去到他身邊。

在場子裏幹活風險小,錢拿得穩定,但是少,一個人可以活下去,可他現在帶着魏衍,他需要更多的錢。跟着丁成鋼肯定會不一樣,即使風險大,也值。

事實證明魏晰是正确的,丁成鋼年紀輕輕混上高位不是沒有手段,他手裏幫好幾個外省的組織運貨,手下的人各個精明,運貨不僅快也不訛詐,來來去去這麽多年,憑着道上的威望丁成鋼把這一片區所有汽運生意都攬了下來,其他汽運不及他們價值,丁成鋼這一鏈形成初級壟斷,往後坐地起價,在沒有其他汽運鏈的情況下只能選擇他們。

丁成鋼帶着魏晰跑汽運,跑一回,魏晰就能記住線路中大大小小的站點,回去後還研究更快捷的路線彙報給丁成鋼。丁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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