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看上這小子能耐,幾乎次次帶着他,就算遇見黑吃黑,魏晰也是那個最狠最不要命的人,幫丁成鋼擋了不知多少明槍暗箭,這樣,丁成鋼更加器重他。
丁成鋼平日教魏晰帶手下要恩威并施。
"要讓他們覺得雷霆雨露皆君恩,既怕你又敬你。但是,慈不掌兵。"
教他跟那些不講道義的人打交道,面上不能撕破,活路要靠雙方維持,實在維持不下去,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有些人給臉不要臉,你就一定不能給他。"
還教他挑手下,什麽人都能踏上這條道,但是不是什麽人都能活出頭。
"有些人,獨,你就把他散出去,這種人适合做事,有些人,跟你推心置腹,你就留下,這種人适合培養成心腹。"
魏晰一開始跟着丁成鋼不覺這人多麽不一般,只是帶着大衆感受,對他多少有懼怕,時間久了,魏晰才知道,丁成鋼這個人,非池中物。
丁成鋼跟他說,你丁哥爸媽死得早,不得已踏上這條道,可能要一條道走到黑了,可是魏晰你不同,雖然你是我身邊最不要命拼得最狠的人,但是這道,你是走不長的。
這話,丁成鋼只說過一次,魏晰當時不明白,只當丁成鋼調侃他,笑笑不在意,很快翻過這篇。
丁成鋼的組織不大,但組織裏規矩重,弟兄難免犯錯受罰,不過丁成鋼向來不親自動手,在他身邊的人也極少受他親手教訓。
魏晰在他身邊時間長了,久而久之摸清丁成鋼脾氣,還托丁成鋼給魏衍解決了戶口問題,日子也過得越來越滋潤。
魏衍第一次見着丁成鋼,魏晰剛跟了丁成鋼沒多久,小崽子兩只眼黑白分明盯牢丁成鋼,一手拉着魏晰半個身子藏在魏晰身後,魏晰把他拖出來叫人,小崽子不配合,抿唇不吭聲,只是牢牢盯住丁成鋼。
丁成鋼臉頰上一道短小的疤痕,他五官本生得大氣,舔了這條疤倒更顯男人味,從小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即使靜靜坐在那裏也極具威壓。
魏晰只當魏衍膽小,一邊跟丁成鋼道歉一邊把魏衍抱起來。
丁成鋼面上不在意,揮揮手讓他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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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後很久,丁成鋼偶然提起魏衍,說,小崽子那眼神我看啊要把我生吞了。冷冷淡淡一句帶過,再不提。
魏晰心裏大驚,怕丁成鋼覺得自己在養虎為患,更怕丁成鋼對魏衍不利。往後魏晰再不帶魏衍出現在丁成鋼面前。
魏晰辦事謹慎周到,對手下不薄,很多人喜歡在他手底下讨生活。人多而矛盾叢生,魏晰學着丁成鋼鐵碗柔情,到底小上幾歲,心不夠狠,對手底下惹事生非的小弟多以教訓為主從不将人掃地出門。
慈不掌兵,這話,魏晰要到幾年後才能徹底領悟。
有一次常規送貨,就因為那幾個平時愛挑事吃裏扒外的小弟惹出大簍子。魏晰帶着一隊人給鄰市運貨,合作久了,中途會免去很多繁雜關卡,魏晰也大意,沒成想路上遇見劫車,對方人多勢衆一看就是準備好的,魏晰幾人不敢戀戰,且打且退。
丁成鋼心急火燎趕到診所,診療室外坐着躺着好幾個受傷弟兄,他往裏走看見魏晰坐在病床上,醫生正為他包紮頭上傷口,臉上的血跡還未擦掉,T恤上也挂着血。
魏晰見丁成鋼面色不善沖進來,心知闖了禍,忙要站起來,一旁的醫生哎哎哎叫喚讓他別動。
丁成鋼揮揮手讓魏晰坐下,眉心虬結。他已經問清緣由,不過看魏晰表情明顯不知其中深淺,不過一次常規運貨,本是無風無浪,竟差點讓他身邊最得力的手下折在道上。早就跟魏晰說過把手底下幾個不幹不淨的小弟驅趕了,魏晰倒好一面答應一面又把底下人兜住,等到丁成鋼追問,魏晰說是自己心腹的侄子,留着也是有用的。
當然有用,留着捅簍子用的。
看着魏晰整理完畢,丁成鋼走過去問,"還有其他傷嗎?"
"沒有,就額頭有點擦傷。"魏晰站起來,手不安得抓扯身上的T恤。
丁成鋼順手翻起他身上的T恤大概翻看一下,T恤上的血多半是額頭流下來的,放下手,丁成鋼深深看了魏晰一眼,一句話不說一把拽住他的衣領連拖帶拉往外趕,打開車門把人扔進後座,自己坐進駕駛室,大轟油門,飛也似的開走了。
車子駛達丁成鋼住所,前不久才開始賣的一棟小高層居民樓,丁成鋼的房子才裝修好,那時不比現在房地産市場火爆,高層公寓如雨後竹筍般比着長起來,能住上小高層算是很威風了。
樓道裏仍然堆積大把建築裝修材料,丁成鋼一手擰着魏晰脖頸一手順勢提起一根木棍。魏晰眼見丁成鋼這仗勢吓得腿肚子直抽筋,埋着頭讓丁成鋼拽得左搖右擺。
丁成鋼打開門,甩手把魏晰摔向客廳地板,不等他反應過來又抓住他胳膊摔趴在桌上,一張紅木八仙桌,魏晰被那股力道摔上去引得一陣悶哼。
魏晰趴在八仙桌上,知道事兒辦得不漂亮,丢了貨更丢人,他偏轉頭去看丁成鋼,丁成鋼正解着襯衣袖口的紐扣。
"丁哥……"
"給老子閉嘴!"
魏晰趕緊老實閉嘴,到底那時才二十出頭,對着這個帶自己在道上走的人心生敬畏。
丁成鋼甩甩手中木棍,木棍在虛空中咻咻響,聽得魏晰頭皮一陣陣發麻。
"啪!"
一聲驚雷平地起。
只這一下就讓魏晰整個驚跳起來,丁成鋼一點喘息機會不留,接連十幾棍子抽下去,魏晰只覺臀腿如刀砍斧鑿疼得人喘不過氣來。
"啊!丁……哥!啊呀……"
聲音也被割得支離破碎,喊不出完整的句。
丁成鋼不理會魏晰叫喚,使足勁往下抽,嫌不夠,伸手去拽魏晰穿的牛仔褲,魏晰連連求饒反手過來阻止他,丁成鋼抄起棍子往他手上狠勁抽,一抽一條楞,魏晰疼得直哆嗦。
牛仔褲連着底褲一同扒拉下來,看着年輕人結實的臀腿上紅紅紫紫楞子疊楞子,丁成鋼勉強停了手,喘着氣問趴着的人,"今兒這事你決定辦得怎麽樣?"
魏晰整個人冷汗涔涔,身後油潑火燒般疼,直想暈過去。
丁成鋼等了幾秒沒有等來想要的答案,擡手就是一棍子。
"唔!"魏晰甩甩頭,勉力集中精神想着回答的話,"丁哥,這事砸了,我負全責,是我大意了。"
"那一車貨幾十萬,你拿什麽賠?"
"下次,下次搶回來。"
"下次?還你那幾個人?你準備拿命賠?"
魏晰不說話,算是默認。
丁成鋼冷哼,"魏晰,我以前說過,這條道你走不長的。"
魏晰悚然一驚,擔心丁成鋼趕他走斷他活路,也許這條道真的走不長,但是現在不能停下,絕對不能。
"丁哥,我錯了,随您處置,但是千萬別趕我走,那批貨我肯定想辦法弄回來,丁哥我錯了。"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魏晰又驚又怕,他待在丁成鋼身邊四五年,這還是頭一次聽丁成鋼老話重提。
丁成鋼沉默着,他知道魏晰還是不懂真正原因何在,像魏晰這種人,生活所迫逼他刀口舔血,再拼再狠,可他天生不是鐵石心腸,也做不到真的鐵石心腸。
一個人的能力不會因為周遭環境的改變而有所變化,丁成鋼知道魏晰的能耐不止這一點。有時閑下來,魏晰常拿書在手,丁成鋼逗他忘不了校園生活,魏晰也跟着打哈哈,可是丁成鋼不會看錯,魏晰讀書的神情才是這個人真正想要的。
真要拉着魏晰在這一條道走到黑,如丁成鋼這般冷面冷心的人竟也生出一點不忍來。
"丁哥……"魏晰眼前陣陣發黑,實在太疼,若不是丁成鋼一直按着自己的腰,怕是下一秒就要滾到地上。
丁成鋼聽到他虛弱的聲音收回思緒,凝神看着魏晰,"魏晰,你給我聽着,貨随時能運,錢随時可掙,但是人,不能死而複生,這次辦砸了,你就要拿命去賠,下次辦砸了,你又拿什麽賠?今天這頓打,你最好給我記住了。"說完,揚手又抽下去。
木棍狠狠疊在舊傷上,只讓魏晰痛不欲生。
直到丁成鋼覺得足夠了,魏晰兩股已是青紫黑藍慘不忍睹,他放開魏晰,魏晰一下滾落在地板上,好半天沒有動一下。
丁成鋼上前抓住衣領把人拉起來。
魏晰雙眼失焦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看清眼前人,吓得狠狠一哆嗦,"丁哥……"稍微動一下腿疼得五官糾結一團。
"嗯。"丁成鋼答應着,又問,"想清楚了嗎?"
"什麽?"魏晰腦袋裏如鏽壞機器嘎吱作響,猛得反應過來,"丁哥!別趕我走!"
丁成鋼面無表情,"你別忘了,你還有個弟弟。"
魏晰心中大震,他以為那麽久了,丁成鋼已經不在意魏衍的存在。不,丁成鋼一直記得,第一次見了魏衍,魏晰抱着他離開時,一大一小額頭抵額頭,魏晰沖着懷裏的小崽子溫柔的笑。他知道只要魏晰還在這條道上,魏衍遲早成為拖累。
"你最好想清楚了。"丁成鋼放開抓着衣領的手,站起來轉身走了。
魏晰狼狽得跌坐下去,立刻悶哼着爬跪起來,額頭上的傷早就染浸繃帶,血順着繃帶滴落,落進魏晰眼睛裏,他眨眨眼,一滴淚混着血滾落下來。
魏晰在丁成鋼家裏趴足一星期也沒好利索,期間他托蔣月光照顧魏衍,丁成鋼也沒有再派活兒給他,面上冷冷清清,也不再苛責魏晰,倒是魏晰,心裏忐忑,腦中似有人拿機關槍嗡嗡掃射。
實在放心不下魏衍,一周後魏晰瘸着腿往家裏趕,走到門口就看見魏衍坐在石凳上。
魏衍發現他,立刻踢踢踏踏跑過來,小腦袋在他腰間磨蹭,叫他,"哥,你終于回來了。"
魏晰忍着身後的痛把魏衍抱起來,魏衍立馬發現新大陸,"哥你頭怎麽了?"
額頭一塊小孩巴掌般大小的傷疤,正在慢慢愈合,新長得肉芽很是惱人,又癢又痛。
"痛不痛?"魏衍小心觀察着,問他哥。
"不痛不痛。"魏晰抱着小崽子往家裏走。
"那我吹吹。"小崽子嘟起小嘴,輕輕吹氣,柔軟的雙唇有意無意挨着魏晰額頭上新長的肉芽,酥酥麻麻。
魏晰把懷裏的小崽子抱得更緊,他總以為在道上摸爬滾打慣了,心狠手辣可以順手拈來,心也會漸漸麻木如鋼鐵般硬。
魏衍嘟着嘴吹完氣,對着傷疤響亮地親了一口,親完自個兒咯咯笑起來。
哪管你再硬的鋼鐵,也被這一吻,給吻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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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撲倒在字數_(:зゝ∠)_
今天有點發燒,就想着慢慢撸,撸啊撸,撸啊撸,撸啊撸,撸了5000+,憂愁!
我撸了那麽多,你們還這麽沉默,更憂愁!
劇情編排皆瞎搞,切勿深究,切記,切記。
十三
這兩天喝白粥,寡淡無味,只好在文裏下料(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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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路沉默至家門口。
魏晰摸索鑰匙把門打開,魏衍站在一步開外,偏頭不知道盯着什麽地方。魏晰走進客廳把鑰匙丢在茶幾上,金屬與玻璃碰撞出叮當聲,魏衍跟在他後面,繞過去,走到沙發一頭坐下來。
他們誰都沒有想去開燈,客廳窗簾拉得嚴嚴的,月光一點透不進來,兩人的表情都隐在昏暗裏。
魏晰嘆息一聲,也走過去坐下,和魏衍隔了段距離。
“不高興了?”魏晰問。
魏衍攤在沙發一角,動也不動,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眼睛輕輕合上。
魏晰見不得他要死不活的樣子,擡腿踹他一下,“說話。”
魏衍抽口冷氣,忙把被踹的腳挪開,擡頭望魏晰,室內昏暗面目倒看不真切,不過可以感受到魏晰盯着他。魏晰平日裏那雙眼看人,冷冷淡淡,面上帶着些許歲月痕跡,對外人從不輕易發火,不管公司裏的同事還是現在學校裏的同事,普遍覺得魏晰這人好教養,辦事效率高,又不争風頭,循規蹈矩是個普通人,若說起他以前在道上喊打喊殺的陣仗,別人也只當天方夜譚,聽聽也就罷了。
也就只有魏衍知道但凡他哥氣不順了,最先拿他開刀,脾氣上來了那雙眼沉如黑炭,眼底有野火燃燒。
“不說話就去睡了。”魏晰等了幾分鐘沒有聲音,也累了,他靠近沙發背,整個人放松下來。
“哥。”
“唔。”
“……”魏衍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知道你不喜歡丁哥。”魏晰嘆息一聲。
魏衍不接話。
他确實不喜歡丁成鋼,對這個一次次把他哥往危險裏推的人,即使過去許多年,半夜驚醒見不着魏晰時的驚懼無措現在依然清晰,對丁成鋼,魏衍很難帶着善意。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魏晰跟着丁成鋼血雨腥風走那一遭,恐怕他們都活不下來。
魏衍不是不喜歡,他是替魏晰難受。
“我沒有。”魏衍否定。
魏晰撐起身,挪得離魏衍近點,伸手在他腿上輕拍幾下,手掌溫暖。
末了,又用力握住魏衍的手,“我知道。”
魏衍任由魏晰握着,他享受魏晰難得的溫柔,也不去想魏晰到底知道什麽,是知道他沒有讨厭丁成鋼還是知道他抵觸丁成鋼真正原因。
但是,不管了,他反手握住魏晰手腕,在昏暗裏準确找到魏晰的唇,舌尖迅速刷過所有牙齒,兩人立刻跟通了電似的同時一激靈。
接吻間隙,魏晰突然建議,“要不明天晚上你一起來吧。”以前他防着丁成鋼怕他對魏衍不利,現在不一樣了,就算來個丁成鋼的加強連,也不算事。
“好……”魏衍哪還管得了這些旁的,滿口答應,眼下還有更緊要的事要做。
隔天晚上,兩人出發去飯店。
華燈初上,車道上排着長龍,沒什麽比高峰期的擁堵更令人頭疼的了。
魏衍開車排在車隊中,魏晰坐在後座閉目養神。
車載電臺裏放着懷舊節目,這一期的主題講到香港影業黃金時代,上世紀八十到九十年代是香港電影席卷全國的巅峰時刻。
《英雄本色》裏小馬哥那句來不及說完的臺詞,“做兄弟的……”讓人挂念反複咀嚼。
小馬哥未盡之詞可能無人得知,其實不然,我們不必追究臺詞,做兄弟的,你看,就是小馬哥這種樣子。
錄象廳裏每天放着古惑仔,山雞哥是當時男孩們心中最大的英雄,電影主題曲,友情歲月,張口就能唱出來。
消失的光陰散在風裏
彷佛想不起再面對
流浪日子你在伴随
有緣再聚
天真的聲音已在減退
彼此為着目标相距
凝望夜空
往日是誰
領會心中疲累
來忘掉錯對
來懷念過去
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
不相信會絕望
不感覺到躊躇
在美夢裏競争
每日拼命進取
奔波的風雨裏
不羁的醒與醉
所有故事像已發生飄泊歲月裏
風吹過以靜下
将心意再還誰
讓眼淚已帶走
夜憔悴。
魏衍那時小學還未畢業,他也看,歌詞爛熟于心,他憧憬江湖義氣,出街威風八面,為兄弟不顧一切殺紅眼,即使最後功敗垂成,也眼含熱淚為兄弟送最後一程。
然而憧憬是一回事,發生在身邊又是另一回事。
魏晰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讓他看着只覺心酸悲楚,什麽兄弟意氣,都不及他哥對他笑一笑。
那時還有一部重播率相當高的電影——《東成西就》。
這部電影與《東邪西毒》本屬一個系列,哪想陰差陽錯後來南轅北轍,《東成西就》成了喜劇經典,《東邪西毒》成了致郁經典。
電視上重播次數多了,臺詞也記得滾瓜爛熟。
誰是大英雄?
張學友在歌裏唱,
絕招,好武功
問世間多少個能上高峰。
成功,威風,
男兒有多少真的是英雄。
誰是大英雄?
似通,非通,
問世間有幾個絕對出衆?
南北,西東,
不去頂白也不去跟紅。
誰是大英雄?
問爹,問我媽,
管他青天白日滿地紅。
在這世界上,
男兒到底算是龍是蟲?
誰是大英雄?
每每聽到這首歌,魏衍的眼神總是尋着魏晰。
車載電臺這時傳出張學友獨有的嗓音,再次唱起《誰是大英雄》。
魏衍從後視鏡裏望一望,魏晰閉着眼,鼻梁挺直,頭靠着椅背,路燈暖色光斑在他肩頭打下光怪陸離的影子。魏衍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覺上揚,這個人,是他整個少年時代的英雄。
他們到達時,丁成鋼已經在包間裏了。
魏晰也有好些年沒有見過丁成鋼。
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國家的掃黑力度越來越大,首當其沖開刀宰殺的是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山市群體械鬥事件。
比之山市的聲勢浩大,魏晰他們那片只能算小打小鬧,随着國家力度加強,波及範圍擴大,丁成鋼這個看似固若金湯的組織也就跟着樹倒猢狲散。
丁成鋼眼睜睜看着自己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卻無能為力,曾經情同手足的弟兄,而今勢如冰炭。
風聲過後。
魏晰和丁成鋼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火車站。
“丁哥這一走不知猴年馬月,這個你拿着。”丁成鋼遞給魏晰一支新手機。
“到了地我會聯系你。”丁成鋼說着大力捏一把魏晰肩膀,自嘲道,“當初還教育你來着,說你這條路走不長,沒成想啊,你丁哥我也走不長啊!”
“他們都散了,跑了,只有你,也只有你……”
丁成鋼說不下去,他狠狠咬緊嘴唇,眉頭微顫,只好大力拍打魏晰肩膀。
魏晰更加說不出話,心髒發墜疼得抽抽,即使一肚子想說的,卻沒有一個字能送到嘴邊。
“滾吧!”
丁成鋼啞着嗓子說。
廣播裏在提醒旅客注意登車時間。
丁成鋼拉上行李箱随着人流湧往進站口,進去之後他轉過身朝魏晰擺手,“快滾!”
魏晰太陽穴突突跳,眼眶發沉,急于想要說些什麽,然而又什麽也沒有。
直到丁成鋼轉回身,魏晰站在入口外嘶聲大喊:“丁哥!”
這一聲包含太多情緒,夾着凄楚悲懑,讓人聽了不禁眼熱。
所有人都回過頭看他。
但是,丁成鋼,沒有。
丁成鋼坐在包間沙發上,聽見門響擡起頭,模樣并沒有太大改變,眼神仍然鋒利,只是臉上歲月痕跡越發明顯,算起來今年他也要四十了。
他在外地期間也不大和魏晰聯系,但他昨天剛到本地,第一個聯系的就是魏晰。
“丁哥,抱歉來晚了。”魏晰走進包間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魏衍皺皺眉頭,他哥到哪不是挺直腰板站得挺拔說一不二,憑什麽偏對丁成鋼老做小伏低?
丁成鋼笑着搖搖頭,“不礙事。”說完看着魏晰身旁的人。
魏晰轉頭沖魏衍偏偏腦袋。
魏衍心裏不舒坦,面上倒不急于發作,他也跟着叫,“丁哥。”
“長大了啊,倒是個青年才俊。”丁成鋼評價。
魏衍心想,這還用你說?他仔細打量丁成鋼,西裝面料一看就是高定,配着深藍色領帶,領帶上有暗紋,既不打眼也不暗淡,頭發理的一絲不茍,皮鞋锃光瓦亮,魏衍心知他這幾年混的也不錯。
丁成鋼也不動聲色打量魏氏兄弟,穿着得體深色西裝,兩人打着同一色系的領帶,身材天生衣架子,怎樣穿都好看。魏晰站得前面一點,有意無意擋着魏衍,魏衍眼神毫不掩飾,肆無忌憚掃射自己。
還是當年那個護崽的魏晰,同樣還是那個要生吞自己的崽。
丁成鋼心裏突然放松下來,看着眼前兩人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即使對方帶着些許敵意,可那敵意也是親的。
他招呼兩兄弟上桌。
"公司最近怎麽樣了?"丁成鋼問。
"前兩年交給魏衍打理了,還不錯,準備開分公司。"魏晰幫忙給丁成鋼滿上酒。
魏衍要開車,不喝酒,也不搭話,從坐上桌就開始埋頭苦吃。
丁成鋼點點頭。
魏晰站起來,端着酒杯,"丁哥,大恩不言謝,不過今天我還是要說聲,謝謝。"說完仰脖幹掉一小杯白酒。
丁成鋼等他喝完,伸手拉他坐下,自己才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魏衍心裏不是滋味,什麽大恩?往大火坑裏推的恩嗎?
丁成鋼同魏晰挑了些話題敘舊,魏衍不感興趣,安靜得吃吃吃。
魏晰注意到丁成鋼總用左手,他記得丁成鋼不是左撇子。
"丁哥,你右手怎麽了?"
丁成鋼伸出左手把右手擡上桌,表面并無異常,"有年出車禍,胳膊骨頭接好了,但是神經沒有,現在沒有任何感覺。"
魏晰看他左手運用流暢,想必右手失去功能不是一兩年的時間。
"該。"悶頭吃菜的魏衍這時來一句,"出來混,遲早是要還。"善惡因果,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魏晰橫了魏衍一眼。
魏衍撇嘴,把後半句咽進肚裏,他怕魏晰當場跟他發難。
丁成鋼翹一翹嘴角,
"魏晰,你這個弟弟的嘴真厲害。"也不對魏衍發作。
魏晰一看這火立馬燒到自己這裏,剛才還橫人的表情馬上換了換,低眉順眼給丁成鋼道歉,"丁哥,你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那丁哥,你大人大量我再多說一句,你也不會介意吧。"魏衍罔顧他哥警告眼神,兩只眼直刺刺戳向丁成鋼,"丁哥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以後請別再聯系我哥了。"
魏晰開始後悔帶魏衍來吃飯,他面上猛得沉下來,臉黑得能滴出水。
丁成鋼沒有接話,過了好一會兒,從鼻息輕輕噴出氣,嘴角上翹咧嘴無聲得笑起來。
這是一個男人在歲月磨打沉澱中,特有的寬容。
魏衍被笑得莫名其妙,只覺自己被小看。
魏晰小心觀察丁成鋼。
"你這個弟弟啊,要是當年跟了我,說不定比你還厲害。"
魏晰心說真那樣的話,挨揍比我還多才是真。
"誰要跟你?"魏衍皺眉瞪着丁成鋼,不管他是出拳還是出劍,使到丁成鋼身上都軟綿綿,氣得他咬牙切齒。
"魏衍!還鬧?"魏晰低聲呵斥。
魏衍咬咬牙,垂了眼,不吭聲。
"丁哥……"
丁成鋼擺擺手,絲毫不介意,魏衍對他的成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他倒是欣賞這小子直性子。他又挑起另一個話題同魏晰聊起來。
魏衍垂頭喪氣,覺得丁成鋼這人太深了。
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三人在門口告別。
丁成鋼單獨對魏晰說,"以後公司有什麽問題,第一時間聯系我,別等到油盡燈枯,到時候我救都救不回來。"
魏晰答應着,臉上帶着少有的讨好的笑。
丁成鋼再看一眼站在遠處的魏衍,擡擡下巴,"你們倆,"停了停又接着說,"好好的。"
魏晰聽了只覺眼熱。
丁成鋼拍拍他肩,如同當時在車站時那樣,又大力捏一把,"回吧。"說完轉身就走。
"丁哥。"魏晰喊。
這次丁成鋼轉回身,說,"回吧。還會再見的。"
回去在車上,魏衍看魏晰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說話,乖乖把車開得平平穩穩,飯桌上的嚣張跋扈,轉眼都随風逝。
魏晰回到家,話也不說鑽衛生間洗澡,洗了澡出來看見魏衍低眉順眼站在客廳邊,問他。"今天這飯吃好了嗎?"
魏衍不敢答好也不敢答不好。他一開始悶頭狂吃,現在倒不覺得餓。
魏晰走過去坐沙發上,兩條長腿交疊,往後靠了靠。
這就是要來算總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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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誰的大英雄?
如果東成西就在電視上重播,我還會義無反顧從頭看到尾(圍笑)
十四
"我以前防着丁哥會對你不利,所以不讓你見他,按理說就憑這一點丁哥就不應該把我留在身邊。"
魏衍擡擡眼皮又低下去,他知道魏晰說這話什麽意思。
"我知道丁哥為人。"魏衍小聲答道。
"那你今天撒什麽邪火?十幾年沒見了,一上來能怼人一跟頭。"
"是我态度不好。"
魏晰冷哼一聲,面上挂着冷笑,不置可否。
魏衍不敢再答話。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跟丁哥沒有半分關系,就算不是丁哥,也會有趙哥孫哥李哥,你要覺得不舒坦也只能怪你哥我,沒本事,那時候沒能力給你安穩環境。"
魏衍猛得擡起頭,他沒想到魏晰會說這樣的重話,每個字都足以撕裂他。
"哥!"
魏晰凝神看着他。
魏衍如鲠在喉,眼眶發紅,哪裏還有先前嚣張模樣。
魏晰面色陰沉,眼眸暗如深潭。
魏衍剛回國跟着魏晰做事時,魏晰對他管得嚴,布置任務又多又雜,魏衍拼盡全力跟上他哥步伐,仍然被魏晰收拾個夠,一張圖盯着魏衍重做五六遍,什麽性子也給魏衍磨沒了。每次挨了教訓任務照樣要保質保量,偷奸耍滑,總沒有好果子吃。
那時候魏衍很怕他哥,不像幼年怕魏晰不要他,是怕自己能力不夠讓魏晰失望,拼了命的往前沖,那段時間是魏晰對他發火次數最多的時光。
現在魏衍只需看一眼,就知道他哥發火到什麽程度。
今天魏晰是動了真火,眼下這頓教訓是免不了了。
"還要我跟你講道理嗎?"
魏衍不敢擡頭,眼睛盯牢地板搖搖頭。
什麽道理他不懂?
魏晰站起來,說,"滾過來。"
魏衍聽命往前挪,兩條腿如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挪到魏晰面前,還沒來得及擡頭瞅一眼,一雙手已經伸到腰間快速拆解皮帶扣。
"哥!哥!"魏衍吓得連連往後退,手上卻不敢真的去阻止魏晰。
魏晰冷着臉抓住他褲腰,擡眸瞟一眼。
魏衍只覺腿軟。
魏晰拉住皮帶扣用力抽出來,皮革快速滑動在褲腰上留下灼熱的感覺。
魏衍感覺腰間熱度還沒褪去,下一秒已經被魏晰摁得跪趴在沙發上。"哥……哥……我……"
充足的心理建設臨到頭了,也不過一堆沙雕城堡,海浪沒頂而過,說沒就沒了。
"啪啪!"
"嗷!"魏衍哀嚎,抓緊身下靠墊把頭拼命往裏埋,悔不當初,寧願他哥剛才多講講道理。
魏晰再次狠狠賞他一皮帶,"嚎什麽嚎?"
魏衍只得老實咬緊牙關。
皮帶卷着魏晰的怒火奔向魏衍臀腿,魏衍心中嗚咽,在每一次刺痛中手指用勁抓扯自己的頭發,太疼了太疼了,不知何時是盡頭。
魏晰手上繞着皮帶接連狠抽十數下,才停下來看着魏衍。
魏衍感覺到魏晰停了手,半轉了頭擡眼偷偷去尋魏晰,膝蓋跪在地板上動也不敢動,他現在膝蓋也疼屁股更疼。看見魏晰皺着眉盯住他,魏衍咽咽口水,輕輕喚,"哥……"
魏晰見他臉上濕漉漉,不知是汗還是淚,眼神潮濕帶着怯意,跟小時候挨了揍一模一樣。他手指動作将手中皮帶捏了捏,魏衍見狀立馬轉回頭,緊張聳着肩,手指在頭發上神經質得揪扯,等着魏晰下一輪的皮帶。
魏晰從不讓他失望,又是十幾下抽下去,魏衍疼得受不住大口吸氣,口中卻只會叫着魏晰,哥,不叫疼。
"行了,別揪扯你頭發了。"魏晰将皮帶放下來,伸手去擋開魏衍□□頭發的手指。
魏衍擡起頭,知道這是過去了,放松下來只覺一陣陣冷汗争先恐後冒出來。
魏晰探他額頭,濕淋淋,又看他嘴唇,無異,放下心來。
魏衍這個時候才敢喊疼,魏晰佯怒瞪他,魏衍虛虛扯一個讨好的笑,又龇牙咧嘴倒抽氣。
"哥……"
"嗯。"
魏晰把他扶起來送進衛生間,轉身去把浴缸水放上。
魏衍兩手撐住洗面臺,半靠在臺子上,身後鈍痛疼得他太陽穴突突跳,他從鏡子中看着魏晰彎腰在浴缸中試水溫。
又叫了一聲,"哥……"
"嗯。"魏晰應着,扭緊熱水開關,把冷水又扭得大一點。
"哥你別生氣了。"說完魏衍就覺得自己說了蠢話,想補救一時又說不上,只好低下頭不吭聲。
魏晰沒接話,直起身,走到洗面臺旁幫魏衍脫衣服。
魏衍悶聲不吭由着魏晰拾掇,褲子脫得猶為艱難,魏衍咬咬牙也沒出聲,自作孽不可活。
終于浸到浴缸中,魏衍小心翼翼蹲在水中,兩手攀住浴缸邊緣,魏晰拿蓮蓬給他沖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一通洗。
好容易洗完澡,兩人倒在床上。
魏衍趴在一側,魏晰看他臀上的傷,有些青紫腫痕,也不太嚴重,于是關了燈把涼被拉起蓋在魏衍身上。
魏衍在黑暗中眨眨眼,适應了一下,勉強分辨出魏晰的樣子,伸手摸索魏晰的手。
魏晰感覺到,反手握過去,靠得更近些,另一只手磨蹭魏衍耳朵,"睡吧。"
魏衍哪裏睡得着,睜着眼在黑暗中看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