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拉響警笛的警車風塵滾滾橫穿鬧市将我帶到橫濱西部一棟藏在山間的白色小樓,下車後才發現這裏似乎是間私人圖書館。經過入口安檢儀時只有我和柯南顯示出安全的綠色,其他人頂着紅燈一臉不疼不癢。

“咖啡很不錯,您會喜歡的,女士。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我身邊這家夥去跑腿,全橫濱也不會有比這棟建築更安全的地方了,接下來請您安心居住。馬上有人向您解釋原因,稍安勿躁。”

經過我一路觀察,這個笑起來狐貍似的青年……是個盲人。

并不是因為眼睛太小或懶得睜開之類的理由呈現出眯眯眼狀态,這個人,從市政公園到山間圖書館,全程都沒有睜開過眼睛。雖然腳下步履平穩,卻不是不能看出端倪。

我是個畫家,對人身體以及姿态遠比常人敏銳。

——太規律了,他行走的步幅自始至終不曾發生任何變化,說話時也會下意識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耳朵上的墜子随着動作微微晃動。

我猶豫片刻,選擇照他的話去做:“那個,末廣先生,麻煩您先将這個孩子送回監護人身邊。然後去我家幫我取來筆記本電腦以及數位板,畫筆……另外還有架子上貼有N7-4名貼的所有材料。”

天馬上就要徹底黑透,這會兒使喚個盲人出去做事未免太過不近人情。我是個不知道為什麽要被監控的菜雞可以直接忽略不計,剩下唯一能夠擔此重任的只有末廣先生。

“明白了,女士。”他順手提起柯南的領子把那孩子甩到背上,完全不在意小孩無奈的死魚眼:“放我下來啦!”

“筆記本電腦,數位板,畫筆,n7-4。”

末廣先生重複了一遍我的要求,扛着柯南離開圖書館。留下來的狐貍笑青年歪頭自我介紹:“條野,隸屬于軍警特別部隊‘獵犬’的一員。幸會,坂口夫人。”

“麻煩稱呼我矢田小姐,謝謝。另外,這裏有新鮮肉類嗎?請幫我的貓準備些食物。”

我愛憐的摸摸蘇格拉底的耳朵。可憐的小東西,跟着我就沒過上幾天安穩生活。

“您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我想條野先生指的是這麽短時間我就已經被查了個底朝天的事。

嗯……怎麽說呢,我還真的不意外。國家暴力機關工作人員想要查詢一個履歷清白的普通公民,十分鐘應該足夠了。

就不知道他會不會通知安吾來認領我。

“請問來向我說明以及問詢的人呢?還有,貓糧。”

我再次替蘇格拉底要求晚飯,條野先生沖背後揮了下手,立刻有腳步聲走向遠方。

他走到閱覽室的書桌前随意拉出張椅子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擡起下巴向我示意:“随意坐,放松些,矢田小姐。”這人臉上的笑意就像是畫上去的一樣:“我們并不是在拷問,您只需要盡到公民義務照實詳細回答即可。”

所以,所謂的“專人說明”,根本就是這家夥自己嘛!

我把貓放在桌子上任其自由探索,抽出椅子坐下:“我是個插畫家,最近接到小熊出版社編輯河濑的約稿,要為即将出版的一本推理繪制插畫。”

“所以?”條野先生忽然側頭“看”向門口,很快一個穿着黑西裝的工作人員端着托盤走進來。

兩杯咖啡,一碟貓糧,擺在我們之間的桌面上。我端起熱氣騰騰的咖啡暖手,氤氲蒸汽中繼續回憶:“為了尋找靈感,午後帶着寵物出門取材。”

我仔細說明途徑的各個地點,又将偶遇柯南一行等等和盤托出。

“走累了就坐在車站背後的公園長椅上休息,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男人匆忙将箱子拜托給我代為照看。他說他要去辦手續不方便攜帶,不等我拒絕就快速走開。”

從頭到尾每一處都沒有遺漏,條野先生聽完後笑得比剛才真誠多了:“感謝您的配合。不妨告訴您,這是個最近從關西流竄至橫濱的異能力犯罪者。我想您應該知道什麽是異能力……”雖說內部确有保密原則存在,不過坂口安吾的妻子麽,應該不至于對此一無所知。

異能力?說實話我不太知道。畢竟我和安吾都只是普通人,異能力者的世界距離我們太過遙遠。條野先生并沒有留給我思考的時間,他選擇繼續說明。

“異能力帶來的不一定是幸運。因為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這個罪犯選擇了年輕貌美的女士們作為報複發洩的目标,到您為止已經出現了不下六位受害者。您真是個幸運的人,在被帶走前被我們發現。”

他隐去過多不适合詳細描述的細節,只告訴我最簡單的來龍去脈:“現在嫌疑人仍未歸案,作為被他盯上的目标,您需要在這裏暫時待上一段時間。”

這樣可不行,我有點擔心會耽誤開庭。

“抱歉,一段時間,具體是幾天呢?”

條野先生笑得比之前随和多了,我不知道他怎樣辨別證詞,但是很顯然,他已經确定了我的清白無辜:“像現在這種全方位監控只需要四十八小時而已。如果沒能在這四十八小時內将嫌疑人抓捕歸案,您将會被移交到另一處專門負責異能力者案件的民間偵探社,由他們代為保護。”

也就是說,我不得不在這家山間圖書館滞留兩天,其後自由程度再視情況而定。

——謝天謝地,時間似乎能夠調配過來。

條野先生的語氣和微表情告訴我,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最終我沉默着點頭,默許了對人身權利的讓渡。不點頭又能怎樣呢?我似乎無法獨自解決眼下遇到的麻煩,向警察求助不丢人。

雖然沒有聽到應答,仍舊理解了的軍警先生忽然變得健談起來。大概是沒想到會遇上我這種配合度如此之高的人,他非常好奇的提出問題:“您難道就沒有一絲氣憤之類的情緒嗎?”

——這也太神奇了吧,異能特務科二把手坂口安吾的妻子,按照物以類聚的規則來看,怎麽想也不能逆來順受到這種程度?憶及獵犬與異能特務科眉來眼去相愛相殺這幾年在坂口安吾手底下吃過的暗虧,條野采菊覺得自己似乎對這個形式上略高半級的行政科室了解還不夠透徹。

要不是失明後五感提**到如今這種“不動明王”的級別,他絕對會認定這女人是個極其高明的騙子。然而她的呼吸、心跳、氣息、以及全身上下的肌肉反應無一例外的表達着她的誠實——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連常人慣用的“省略”“嫁接”也沒有。

再奸猾的惡徒也逃不出“獵犬”的“耳目”,條野采菊對此自信十足。

或許這位夫人在供述時有些啰嗦唠叨的嫌疑……那應該是心理疾病帶來的影響。

沒錯,矢田吹雪,或者應該說是“坂口吹雪”,正站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其本人對此毫無知覺。

這種情況并非個案,很多特殊部門要員的家屬都會出現類似症狀。

為了保守秘密,為了保護家人,接觸“核心”的人只能選擇緘默,而他們身在圈外得不到任何解釋與安慰的家人日複一日被背負着看不見的壓力求告無門。就比如說坂口安吾,傳聞那家夥有句名言叫做“不下班就不用上班”,可想而知坂口夫人常年處于何種狀态。

老實說她能堅持到現在看上去精神仍舊正常,已經是位非常堅韌的女性了。所以,關于這位女士最近向地方法院遞交訴訟請求這件事……我們軍警和審判系統是兩回事,與行政系統也彼此割裂,懂?

——他對這個滿身疲憊的女人産生了一種奇怪的、無法形容的好奇心。

“為什麽要氣憤,我不是被保護的麽?”

不太明白他突然抛出問題究竟想問什麽。

我确實是不生氣的,無非把工作地點從自家客廳轉移至圖書館。被蘇格拉底盯着畫畫和被軍警盯着畫畫不存在本質區別,只要不耽誤開庭,一切都好說。

“普通公民被毫無頭緒的帶到陌生之地都不會是您這種反應,小姐。”

他見過太多或歇斯底裏或憤慨難抑的人,她也算是個特例了,自始至終提也沒有提過坂口安吾的名字,更別說要求見自己的丈夫。

如果她果真做此要求,即便獵犬也不得不退讓半步。

然而這個女人卻表現得好像認命似的溫順馴服。

這就有點無聊。

“我只是覺得,無論做什麽都不會讓局面看上去比現在更好。所以與其花費力氣在憤怒上,倒不如靜觀事态發展。”

事實就是如此,不要把有限的力氣一下子全部浪費掉,才能随時準備面對下一場意外。

條野采菊又不覺得無聊了。

這是個極其聰明,且非常懂得審時度勢的女子。據說她擁有讓人不忍裁決的美麗容貌,冷靜、細膩、理智,同理心較低……假使放縱這種人滑向犯罪邊緣,那簡直是公共安全部門不敢想象的噩夢。

将她保護并禁锢在瑣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就這一點而言,坂口安吾,幹得漂亮。

想到這裏他又有些可惜,她竟然不是個異能力者且不為政府所用。

“您沒有想過從事社會工作嗎?我發現您大學主修的專業比坂口先生更适合成為一名公務員。”

就不知道這位女士覺醒後和那個傳說中的天生黑手黨相比起來孰強孰弱。

為了讓父母高興而選擇的社會福祉學确實比哲學更容易考取公職,但我并不是個能忍受太多規則限制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差點落魄到下海去畫十八禁也咬牙堅持當個藝術家。

而且家裏出了一個社畜就夠了,再來一個是要鬧哪樣!

“不,公務員太忙了,我還是更喜歡輕松點的人生。”

我由衷的想要結束話題,下意識不耐煩的用手去摳咖啡隔熱墊。好在無需表達出更多情緒,外出的末廣先生回來了。

“您要求的東西,以及N7-4分不清楚,我将整堵牆帶了過來。”

正直的軍人語氣誠懇,憨氣渾然天成:“等您離開這裏時我會負責再将這堵牆裝回去!”

我:“……”

我還能說什麽呢。

“好吧,您高興就好。還有……這堵牆和柯南,哪個更重些?”

這件事很值得探究!

我家可憐的壁櫥如同被摧殘的瑪利亞之壁般豎立在圖書館中央,做出這等匪夷所思之事的末廣先生甚至還有些小驕傲:“無論哪一個都算不上重!”

“您力氣真大啊!”

槽點實在是太多了我有點吐不過來。

條野先生在這個瞬間看上去很想說些什麽,我忽然覺得或許會和他有些共同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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