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種草
文/蘑菇神力
2020.3.01
喬咿從工作室出來時,已臨近夜裏十點。從這裏到市區還剩最後一班公交車。
車站離得有點遠,她走了幾分鐘,忽然發覺身後一段距離多了幾個人。
喬咿快速回了一下頭。
四個男人,看不清楚容貌和年紀。
她故意放慢了步伐,那幾個人也緩了步子。
應該就是跟着她的。
打火機的咔嚓聲在寂靜的路上格外清晰,四個男人就着火點了煙,其中一個吹了聲口哨。
這裏是要拆掉的舊城郊區,街道兩邊原本就沒剩幾家的小鋪子也早就關了門。此刻整條街上沒有任何行人車輛,破舊的樓房也像鬼樓似的沒有一點人氣。
也許有人。
下午喬咿聽工作室的老言說有一些流浪漢撬開了門鎖,在這些未拆的房子裏摸黑過日子。
老言說這話時半真半假,頗有點故意吓她的意思。
若不是接了老言這麽個見不得光的活,喬咿也不至于大半夜還要走在如此偏僻的路上。
沒有一顆星的黑夜和初夏燥熱的風壓得人喘不過氣。
雖然身後的幾個人沒有侵犯的舉動,但喬咿的感覺很不好。
她摸到褲兜裏的手機,腦子裏卻空白了一瞬,真要打出去,倒有點想不出能打給誰。
手機觸屏劃開的瞬間,刺眼的光亮也映了出來。
身後有人低語:“她要打電話!”
喬咿心猛地一緊,邊點進通訊錄,邊加快了步伐。
她瞄見身後領頭的人彈飛手裏的煙蒂,短促低吼:“上!別讓她跑了!”
喬咿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拼了命地跑起來。出了這條街,右拐便是大路,那裏興許會有等車的人,或者路過的車輛。
“嘟——嘟——”已經撥出去的電話響着提示音。
無不意外,沒有人接。
接了,怕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條暗沉沉街像是沒了盡頭。身後淩亂的腳步聲很快逼近了。
若沒跑出去就被追上,拖到旁邊黑黢黢的廢樓裏,到時會發生什麽?
被拖進廢樓裏就完了!
喬咿這樣想着,把背包卸了一把甩向追上來的人,轉身主動跑進了旁邊廢樓的一個門棟裏。
“爸爸!爸爸!”
“快開門!後面有人追我!”
“爸爸!是我!有人要搶劫!”
少女焦急的喊聲和拍門聲從伸手不見五指地樓棟裏傳出來,空洞安靜的樓棟像是擴音筒。
四個男人被包砸到,有個還跌了一跤,幾個人拉扯着追上去。
“昂——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嗷嗷嗷……!”
此起彼伏的叫聲響了起來。
四人不用分辨便能聽出是犬吠的聲音,但這叫聲又不似普通小狗的“汪汪”聲。
它低沉雄厚,像是從什麽有着強大共鳴腔的身體內發出的。
樓外,幾個人都愣了。
“這、這有狗?!這裏……”其中一個光頭的話還沒說完,又聽見裏面粗曠帶着老煙嗓的男聲,“都別嚎了!閨女快進來,別讓這幾只畜牲跑出去又把人咬死了!”
抱怨聲中夾雜着獸類的喘息聲,只在男人說話時犬吠靜了片刻,随即,又興奮地“嗷嗷”起來。
光頭從背後摸出刀,弓着身子想往前一探究竟,被領頭的一把拽了回來。
“瘋了!不要命了!”領頭男人給了他一腳,“你沒聽出這不是普通的狗,這他媽得是藏獒!”
“不會吧,這麽黑有人住?”
“你長耳朵沒聽到?難不成是鬼?走!不想死就趕緊走!”
市區不讓養大型犬只,有人偷偷把幾只藏獒養在無人問津的郊區,也就能理解了。
藏獒是什麽樣的兇犬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就算不是藏獒,聽聲音想必也是大型犬只。他們幾個意圖不軌,卻也并不打算因此喪命。
況且還有男人的聲音。
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四個男人來不及細究,倉皇而逃。
—
方才“熱鬧”的樓棟裏依舊漆黑。沒有狗,沒有男人。只有喬咿,孤注一擲又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
外面的聲音很快沒了,但是她清楚剛才的伎倆瞞不了多久,如果不趕緊離開,那幾個男人回過神肯定會找回來。
嗓子發幹,喬咿忍着咳意摸了摸四周,手機不知道掉在哪了。她咬着下唇,努力讓發軟的腿聽自己的使喚。
穿堂風吹過,掀起少女額前被汗浸濕的發絲。
喬咿貓着步子往外走,聽到有人聲,探頭朝右看,果然那幾個男人已經找了回來。不過他們停在一個電線杆下,攀肩搭背叼着煙,并沒有往這邊走。
像是在等,或是忌憚什麽。
其中的光頭忽然朝她這邊看過來,喬咿吓得捂住了嘴。她剛撒腿要跑,車輛發動的引擎聲摹地響起,光也跟着亮了。
街斜對面竟然蟄伏着一輛深色的轎車,喬咿沒注意到它是什麽時候停在了那裏,更沒料到裏面竟然有人。
車窗跟着落下。
“姑娘,有事嗎?”司機聲音和氣,伸出頭揚聲又問,“需不需要幫助?”
這司機面熟,白天在工作室門口,老言跟他打過招呼,說他是給人開車的。喬咿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跑了過去。
“師傅,剛有人跟着我。”喬咿壓低聲音,“就在那邊。”
司機朝後看,問:“有沒有怎麽樣你?”
“就突然追上來,我躲進樓棟裏了。”喬咿努力鎮定的聲音,隐隐能聽出哽咽,“能借用一下您的電話嗎?我,我手機剛跑掉了。”
司機遞了電話出來,喬咿顫顫巍巍地撥了號碼,“嘟嘟”聲無奈響着,還是沒人接。
司機朝着車裏低聲說了什麽,後車窗徐徐滑了下來。
一個男人坐在後面,側着臉,除了高挺鼻梁落下的利落弧線,看不清其他容貌,只是聲音異常幹淨好聽。
“沒人接?”
這是他對喬咿說的第一句話,三個字,拖着不經意地散漫語調。
喬咿“嗯”了一聲:“能麻煩你們載我到前面大路上嗎?”
她不知道為什麽車裏這兩人能如此淡定,但是那幾個追她的人還虎視眈眈看着這邊,她實在害怕,無法深思對方意圖,只想趕快到安全的地方。
司機的語氣像是在征求:“這姑娘是老言工作室的人。”
“好。”後座上的男人始終連頭都沒側一下,車窗又重新滑上的同時,喬咿沒想到他又說,“剛不是手機掉了?幫她找找。”
喬咿愣了愣,輕聲說:“算了。”
司機下了車,直接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喬咿白色的書包就躺在地上,裏面的物件散了一地,很明顯。
那幾個男人看見司機,完全不敢再造次,悻悻走了。喬咿這才發現,這個司機比普通人要壯實很多。
司機動作利索,很快回來把東西給她:“手機沒找到,書包是你的吧?”
“是。”喬咿已經非常感激,道謝時無意瞄到車尾,遲疑地問,“師傅,這車燈是不是壞了?”
車子處于啓動狀态,但是車右燈是滅着的。
司機頓時擰了眉,警惕地往車裏瞄了眼,小聲說:“姑娘,這事可千萬別給車上的人說。”
“啊?”喬咿眨眨眼。
“我修修就好。”司機手機響了,看了屏幕後表情變得嚴肅,催促她道,“你先上車。”
“是是,人就在我車上……嗯!嗯……”司機往邊上走了幾步,捂着電話接聽,不想讓她聽見的意思很明顯。
喬咿覺得奇怪,卻也沒說什麽,她繞到車門處,聽見司機低聲說:“要跟蹤監視?好!送到我會繼續跟着他!”
其實他說話聲音很小了,但是喬咿對人聲很敏感。
她心砰砰跳,上車沒留神,還沒坐穩包裏的東西就灑了出來。
後座上除了他,還有那個男人,一顆包好的胖大海滾到了他的腳邊。車裏的燈已經滅了,喬咿看不清楚他,見他也絲毫沒有撿的意思,甚至從坐進來,那男人都沒有看她一眼。
不是為了今天的工作,喬咿從沒這麽晚一個人在外面過。她小時候,太陽下山前沒回家,外公都是會板着臉訓她的。
受了一連串驚吓,許多細枝末節都來不及思考,起伏的情緒讓她腦子全亂了。
她往旁邊湊了湊,氣聲問:“你跟那位司機什麽關系?”
男人終于對她有了反應,側過頭,但是眼睛還盯着方才的位置沒變:“嗯?”
他說話時,喉結跟着上下滑動,身上有清爽的薄荷香味。
喬咿說:“他好像有問題!”
她話沒說完,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她擡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終于确定了心裏的疑問。
這男人是瞎的。
“可以走了。”司機這時拉門坐了進來。
剛打了小報告的喬咿人一凜。司機倒是沒看出異樣,進來邊發動汽車邊嘀嘀咕咕:“那幾個人沒見過,不像是這片的,剛已經走了……”
車子往前開,喬咿不知道旁邊的人聽明白剛才自己說什麽沒,看這樣子是沒聽清。可面對一個看不見的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暗示。
她只有八十多斤,體育成績回回都是剛剛及格。若前面的司機有何不軌,她加上個盲人就更沒勝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疑問和恐懼讓她做出了事後想起就臉紅又荒唐的事。
——她的手慢慢伸過去,在旁坐男人的掌心輕輕畫下“SOS”。
少女柔軟的指腹像棉花,男人身子明顯僵了僵。
喬咿眉眼低垂,看到他腕間手表折出的低調光澤。
随即,男人鼻腔裏一聲輕笑,嘴角牽出撩人的弧度,懶懶拖着調說:“老李你幹什麽了,吓得人姑娘都來牽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