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種草
隔着一大段距離,又是逆着光。喬咿不甚真切地覺得,那男人的眼神從疏淡變得有了幾分興味。
她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
“小咿。”喬岚軟着聲,“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也想不到什麽人能幫我,爸媽催我和他見面好多次了,你今天也聽到了……”
說着聲音添了哭腔:“這事又不能讓外人知道,我真沒別的能信得過的人。”
喬咿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有,她分神地想起在咖啡廳後院看到的那些争執的畫面,和關于聯姻的話。
好像是說,如果他不乖乖結婚,就會被重新送到國外。
那邊,周予白偏着頭,對服務生說了什麽,對方馬上朝喬咿走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想逃。
“小姐,周先生讓您過去。”服務生微笑着做了個引路的手勢。
喬岚聽到,焦急地喊:“小咿,姐姐的幸福就拜托你啦!”
姐姐怕事,喬咿是知道的。
她緊緊抓着袋子,往旁邊走了一步,小聲說:“姐姐,要是家裏知道你沒來,肯定會生氣的。”
“所以你就說你是我嘛!他絕對看不到的,我都确認過。你說我怎麽能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喬岚說完,抽噎着哭了起來。
喬咿還是往樓梯口走。
服務生狐疑地喊她:“小姐,在這邊。”
喬咿飛快地往後瞧了一眼,那人還坐在那裏,剛接起一通電話。如果她走了,姐姐也不會來,他就這麽等着,好像有點可憐。
電話裏的哭聲加重了心口的悶。
喬咿踟蹰着,終于說:“好吧。”
木質地板有輕微地刮痕,不知道多少人從此踩過,讓它帶着一點點咯吱聲。喬咿跟在服務生身後,走得可謂亦步亦趨。
同時喬岚的微信也發了過來,上面是周予白個人的簡單信息。
那人還在繼續講電話,喬咿聽到他淡淡的聲音。
喬咿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周予白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聽見。他倆接觸過,只要她一開口,就會暴露自己。
根本瞞不過去!
“周先生。”服務生輕聲提醒。
喬咿心虛地沒敢看對方,她盡量讓自己喉嚨放松,口腔內舌頭往上稍微擡了一點,輕而緩地深吸一口氣。
那氣息從丹田流出,托着音提着聲。
幾秒時間,周予白放下手機正欲轉身。喬咿搶先憋出一句:“抱歉周先生,讓您久等。”
這音調比她平時高了一點,帶着鼻音,不回頭看,還以為是個妩媚成熟的女人。
和她平時嗓音完全不同。
“嗯?”周予白以為自己聽差。
喬咿略略颔首,站着像個發言的小學生,咬了咬唇又說:“我是,我是喬岚。”
周予白:“……”
過了這一段時間,他視覺已經恢複,只是偶爾覺得眼前有小蟲飛過。私人醫生解釋這是“飛蠅症”,再過段時間就會好。
他剛才看到喬咿,還以為是偶遇,讓人把她領過去。
但眼下這局面,讓他着實疑惑了。
服務生幫喬咿把餐椅拉開後,識趣地走開,留給兩人足夠的空間。
喬咿見對方沒說話,只好閉了閉眼繼續說:“我父母讓我來……相親的。”
周予白聽着她發出的聲音,難得擰了眉。并且李宏給他看過喬岚的照片,那是和面前少女完全不同的容貌。
“你說你是誰?”周予白徹底納悶了。
“喬岚,我是喬岚。”撒了慌,喬咿的心砰砰跳着,她擡眸,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觀察周予白的眼睛,并不空洞,反而深邃又帶着輕佻的溫柔,很撩人。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喬咿耳根發紅,壯着膽伸出手,在男人臉前晃了晃。
周予白擰着眉,沒動。
喬咿籲出一口氣,拿手在臉邊扇了扇風。周予白眯了眯眼,剛才還等得不耐煩的他,來了興致,很想看看這小丫頭耍什麽花樣。
他擡了擡眉眶,慢條斯理“嗯”了一聲,順着她的話:“喬小姐,坐吧。”
喬咿鼻尖上涔出了汗,她把袋子放在一邊,坐下來,指腹抹着鼻尖擦了擦。
周予白放在桌上的食指跟着動了動。
喬咿驀地梗住,一點點擡起頭,運用着發聲技巧,問了聲:“周先生,你能看見我嗎?”
周予白視線往下移,淡淡盯着她頸部柔軟的肌膚,似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喬咿跟着垂下眼,她穿着的淡粉裙子包裹出少女嬌嫩玲珑的身型,她不自覺臉發燙,悶頭把背後的書包卸下來,抱在胸前。
半晌,憋出句:“抱歉。”
是對之前問話的歉意。
她正醞釀要說什麽,喬岚的微信發了過來。
【小咿,怎麽樣啊?他有沒有察覺你不是我?】
【你跟他說了嗎?】
【哦,對了,我給你的紙袋裏有一個小盒子,是退給他們家的禮物,你幫我還給他吧。】
喬咿抱着包,動作有些不便,她随手把手機放在桌上,側身去拿袋子。
翻找的功夫,喬岚的信息沉不住氣地一直往外蹦。
【你跟他商量下,看能不能讓他跟長輩們說,是他對我不滿意。要是知道是我不願意,爸媽肯定罵死我。】
【還有千萬別提我嫌他眼睛看不見的事,他要是回去告狀,我還得被罵死!】
【你倆說怎麽樣了?回句話啊?我好慌!】
【他這麽大個男人,不會真回去告狀吧?】
微信對話屏上,左邊的頭像是女孩的精修自拍,和那天李宏給他看的相親照如出一轍。
周予白冷冷看着上面的文字,扯了扯唇。
喬咿終于從袋子裏扒拉出盒子,打開一看,是枚精致的鑽戒。
她正猶豫着,看到信息,捧着手機,打下:【不會吧。】
頓了頓,又把它删掉,回複道:【不知道,不過人看起來不太好相處。】
周予白抱臂坐,笑出了聲。
喬咿莫名其妙地擡頭。
“喬小姐。”周予白懶洋洋說,“想吃什麽?”
“我……”喬咿趕緊調整發音方式,穩了穩神,說,“我有話要先講。”
她沒信心同他吃完整頓飯,想在這之前把話說完,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找了個迂回的借口,說:“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
“随意。”
周予白單手托着下巴,在她起身整理衣服的時候,迅速拍了張照片,點開微信一個叫謝遠的頭像,把照片發了過去。
喬咿在衛生間給喬岚打電話,商量怎麽說。殊不知外面的周予白,也在講電話。
“幫我查查照片上的女孩。”
那頭的謝遠沒應,玩味道:“周少你去相親,怎麽還打起別的小妹妹主意了?”
周予白掐着眉心:“我這就是在相親。”
謝遠樂了:“你唬弄誰呢,你是出國幾年,我可是在桦市混大的,你未婚妻喬岚長得可沒這麽可愛!”
周予白冷了聲:“你是我幹兒子,喬岚都不會是我未婚妻。”
“……”謝遠磨着牙,“我要挂了!”
周予白沒理會他,接着說:“這丫頭裝成喬岚來相親的。”
電話裏靜了兩秒,謝遠提聲:“喬岚是覺得你瞎了,看不見吧!”
“應該是。”
“她真是……”謝遠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不爽地嘟囔,“看來你讓放話出去,說你眼睛還看不見,是對的,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弄這麽個女人在身邊,怪糟心的。”
周予白對這些不感興趣,打斷了他的話:“查查這丫頭跟他們家什麽關系。”
謝遠:“喬家?”
“對。”周予白說,“她叫喬咿,桦大大一學生。”
“也姓喬?”謝遠琢磨着,“沒聽說喬家有這麽個人啊,是遠房親戚吧……或者恰巧同姓。”
之前接觸時,周予白從來沒往那方便聯想過,畢竟這天下姓喬的多了,又不是他們一家的專利。
可今天她能替喬岚來,想必關系一定不尋常。
周予白看了眼時間,說:“你查查,快一點。”
“查到了有什麽好處啊?”謝遠在那邊得瑟,“你那塊鉑金表……?”
“不給。”周予白說完,挂了電話。
遠遠看到喬咿慢吞吞回來,周予白默默戴上了墨鏡。
“周先生。”喬咿剛落座,就先把盒子推了過去,“這個還給你。”
怕他看不到,補充道:“是鑽戒。”
喬咿不知道這東西是不是周予白讓人提前送給喬岚的,見他不吭聲,以為是傷到心了。
周予白根本不記得有這個東西,餘光掃了一眼,笑得有點壞:“喬小姐剛見面就跟我求婚啊?”
喬咿差點說“你這人怎麽又這樣!”
話卡在嗓子裏,她抿抿唇,壓着聲解釋:“這個是還給你的。”
還字特別加重了。
周予白手搭在椅背上:“喬小姐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聲音……”
喬咿立馬坐直了。
“有點嗲。”
“……”
原來本性就是個公子哥,見誰都要欺負一翻。喬咿漲紅着臉,氣不過,又怕得罪他,悶了半天說:“您耳朵是不是也不好?”
她明明用的是成熟的聲音。
周予白忍着笑,說:“可能吧,我明天去看看醫生。”
喬咿:“……”
不知道為什麽,那種之前被他逗弄的感覺又浮上心頭,喬咿鼓着嘴,不吭聲。
“怕你嗓子也不好,剛給你先點了喝的。”周予白唇角勾起一點弧度,聲音夾着點不易察覺的溫柔,像是在哄炸毛的小貓,尾音上挑,“別生氣了。”
喬咿快速看了他一眼,想着反正她現在扮演的是喬岚,于是耐着性子說正題:“周先生,我覺得我們不合适。”
她剛才跟喬岚商量的結果就是這樣,不要拐彎抹角的找理由,快刀斬亂麻,直接說清楚。
周予白挑眉:“哦?”
喬咿點點頭,想到他也看不見,加大了聲音,頗為認真地說:“是的!我們不合适!”
周予白手機來了信息,他不動聲色,繼續問:“你覺得我們哪裏不合适?”
“我,我覺得……”沒想到他會追問,喬咿努力想着合适的理由,“就是……”
周予白随意道:“你,嫌我看不見?”
“我沒有啊。”喬咿脫口說完,短暫地愣了一下,她攥着掌心,緩了緩,再出口時,神情是無比認真的,“我只是覺得,如果結婚需要原因,那只能是因為互相喜歡,除此以外的理由都不行。為了家族利益不行,為了湊合也不行。”
她說完低下頭,覺得好像說多了。
周予白幹定了幾秒,怔然地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正好,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沒去接,喬咿提醒到:“你的手機響了。”
說着幫他往手裏遞了遞。
喬咿轉過頭,有了空閑觀察窗外。這裏風景很好,種了滿院子的花草。
她有些出神的趴在窗臺上看着。
服務生端着餐盤過來,準備把牛奶放下。
周予白視線未動,劃開手機。
有個穿着霧霭藍旗袍的女人從旁邊走過,不小心碰到服務生。
周予白擡手擋在喬咿頭後,輕微的碰撞中,牛奶灑在他手臂上一點。
服務生滿臉歉意,剛要張口,周予白擺擺手。
對方心領意會,收聲離開。
真是傻,看棵樹都能發起呆。
周予白這才顧上電話裏的人,說:“喂。”
“我還以為你電話壞了,一點音都沒。”謝遠在那頭道,“兄弟,我挖出點喬家沒人知道的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