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眼睛

燕秋将佩哥帶回了江華殿,命人将離自己寝殿最近的一間房間收拾了出來,似乎是打算将人長久安置在身邊。

燕秋的衣裙剛剛被牢房裏的污垢弄髒了,染上了一層黑色的泥,她本來沒有太過注意。

但佩哥一直盯着她的裙子看,燕秋順着他的目光,才發現自己的裙子髒了。

佩哥見燕秋一直在看着他,小臉微微紅着,扭過了頭,指了指燕秋的裙子,抿着嘴唇似乎是在提醒她。

佩哥與燕詢的年紀差不多大,但是身量卻比燕詢瘦小得多,還不到她的肩膀,因為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仔細一看還有些面黃肌瘦。

絲毫不像燕詢從小到大那般養尊處優的白淨,柳清臣說,佩哥是許公才在外面生的兒子,生母生下他後便不知所蹤。

許公才把他抱回許府,但是傳言是他克死了生母,許家的女眷都把他當成掃把星,不願意撫養他,甚至都不願跟他說一句話。

佩哥雖然是許家的少爺,但年紀小,又不受寵,人人都能欺負他過的連下人都不如。

他也因此養成了不争不搶的性格,這才讓柳清臣注意到了他。

難得佩哥在許家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卻還保留了純真,一雙眼睛卻沒有因為所受的苦難而蒙上霧霾,依舊靈動純淨。

在回去的路上,佩哥的肚子一直在叫,小家夥見燕秋瞧着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小手按着肚子,可還是叫,最後有些愁眉苦臉。

燕秋知道他餓了,回到江華殿後便立即命人傳膳,伺候的宮奴動作利索,端上來一盤又一盤精致的膳食,都是燕秋平日裏愛吃的。

燕秋去換了件幹淨的衣服,回來見佩哥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這一桌的美味羞珍,顯得有些拘束。

燕秋給佩哥夾了一塊八寶鴨,親自為他布菜。

佩哥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都是給我的嗎?”

燕秋點點頭,佩哥這才拿起筷子,向燕秋笑道:“謝謝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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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饑腸辘辘,但是佩哥卻沒有狼吞虎咽,吃起飯來還是慢條斯理,十分賞心悅目,像是受過訓練一樣。

柳清臣看着這一幕,走到燕秋身邊,拱手低聲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燕秋看了一眼正在用飯的佩哥,無聲默認,跟柳清臣走到了外面。

二人走到院子裏,确定佩哥聽不到了,柳清臣才開口:“微臣本來是看這個孩子可憐,本想向殿下求個恩典,沒想到殿下還挺喜歡這個孩子的。”

“他有那樣一雙眼睛,也算跟本宮有緣。”燕秋淡淡道。

燕秋會赦免佩哥在他意料之中,但是柳清臣卻沒想到燕秋對佩哥居然如此特殊,甚至優待,這全是因為那雙眼睛嗎?

他聽說過燕秋眼睛的傳言,說她是妖星轉世,是異族之裔,但是先帝親自澄清了謠言,為燕秋和先皇後正名。

況且藍眼睛是樓蘭人的特征,而燕秋和佩哥都生的不像樓蘭人,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二人之間莫不是有什麽關系?

柳清臣不敢再細想,生怕得出大逆不道的猜想。

他眉心暗暗跳起來,忽而想起了佩哥身後的許家,“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安置佩哥,又處置許家......”

“許公才對本宮有不臣之心,其心昭然若揭,本宮肯定不會放過他,至于佩哥。”燕秋對不利于自己的人向來不會心慈手軟,仿佛生來便是嗜殺的性子,但是談到佩哥時,她的表情放松了下來,“稚子無辜,本宮可以大發慈悲為許公才留一個後。”

“殿下是打算......”

“許公才死守着一個秘密,這也是他自認為的保命符,可他不知道,就是因為他知道的這個秘密,他背後那人才徹底放棄了他,想要他死在本宮手裏。”

燕秋看向柳清臣,“許家下獄也夠久了,是時候該殺雞儆猴了。”

柳清臣就這樣看着這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她穿着華麗的宮裝,發髻上的流蘇微微晃動,讓他好像被奪去了魂魄一樣,不知身在何處。

半響他都無言,不知道是因為燕秋的話,還是因為她的逼人氣勢。

“佩哥就暫時留在本宮這裏,不過本宮從來不留沒用的人。”燕秋的最後一句話卻是意味深長。

“殿下,陛下來了。”宮奴急匆匆的過來禀報。

外界都傳言長公主愛慕權勢不肯放手,逼迫幼帝蜷縮在宮內一角茍命。

燕詢這些日子倒是有點安靜的出奇了,無非明面上暫時不能和她對抗,暗地裏的小動作不斷,怎麽多日都沒有這個弟弟的消息,燕秋都快覺得自己仿佛已經奪回了皇位,廢了這個弟弟了。

如今朝中她表面上一人獨大,但是背地裏燕詢還是占着一部分人的支持的。

沒想到他如今卻敢主動邁出宣和殿了,難道不怕她就地弑君嗎?

“陛下來了,我們回去吧。”燕秋跟柳清臣說。

柳清臣稱是,跟上燕秋的腳步。

他如今已經投靠長公主一派,去幼帝面前露臉,也就是宣布柳家站在了長公主這邊。

他先前得罪王丞相,再無其他的選擇,幼帝也難再起招攬的心思。

燕詢聽到燕秋去地牢的消息後就十分焦急,生怕燕秋從許公才嘴裏套出來什麽。

許公才是在他面前說過要清君側這種話,那人也曾勸他早日将大權收在手裏,讓長公主早日卸權歸于後宮,他當時沒有放在心上,這種話早就聽到無數遍,可沒想到燕秋卻知道了。

但是那人說,等長公主還政,把皇城護衛軍交出來之後,她還是皇家尊貴無比的長公主,只要他這個皇帝依舊愛護這個長姐,燕秋與以往沒有什麽區別。

可沒想到燕秋居然先行動手,與以往截然不同,似乎要将他趕下皇位,還要将他身邊的人趕盡殺絕。

這段時間,他在宣和殿的暗衛不知死了多少個,也查不出來是誰幹的。

所以他才會一時激動跑到了江華殿,他害怕許公才真的吐露了什麽,燕秋若是知道他在背地裏謀劃的那些,恐怕會真的容不下他...

所幸許公才的嘴還算老實,沒有被撬開,看燕秋的反應,應該還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那一切事情都還有餘地。

燕詢本想像以前一樣跟燕秋撒撒嬌,說不定燕秋會像以前一樣摸他的頭,溫聲細語的哄着他。

可他在江華殿看到的卻是,燕秋眉眼溫和的看着另外一個孩子,甚至為他布菜。

“阿姐,這個孩子是誰。”燕詢瞪了一眼低頭吃飯的佩哥,不滿的叫嚣。

“陛下怎麽有空來江華殿,這中氣十足的樣子可不像是生病了。”燕秋慢條斯理道,卻帶着一股威嚴,讓人忍不住背後發涼。

燕詢窩在宣和殿不出,為保自己體面,用了生病的借口,還召了幾個小太醫,裝模作樣的為他守夜。

“阿姐,我錯了,我病一好就忙着來見你了。你還沒告訴我,這個孩子是誰,為什麽能和你一起用飯。”燕詢也算是能屈能伸,立馬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弱勢的位置。

病重剛愈的弟弟迫不及待的來見姐姐,可姐姐卻對他非常冷淡,還對別人家的孩子和顏悅色,疼愛非常。

說起來,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和燕秋用過飯了,而且燕秋從來都沒有親手為他布過菜。

皇家禮儀森嚴,以往燕秋都是謹遵禮典教誨的。

燕詢今天穿着明黃色的龍袍,似乎是為了彰顯自己皇帝的身份,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膚白貌美,比燕詢高了一個頭。

佩哥卻對燕詢的身份不為所動,一直在細嚼慢咽的吃着碗裏的東西,似乎是餓了許久,怎麽吃也吃不飽。

或許是燕詢的聲音太大了,他才擡起頭,迷茫的看着燕秋,“姐姐,這是你的弟弟嗎?他也要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佩哥清澈的眼睛裏有着幾絲淡淡的藍,像沁了碧藍色的寶石一樣,溫和到仿佛要将人吸進去。

燕詢一怔,似乎是沒想到這個孩子與燕秋有着那麽相似的一雙眼睛。

“你,你到底是誰!”

佩哥垂下眸子,投下一片失落,似乎是想起自己的身世,聲音變得小了一些,“我,我是......”

燕秋握住他的手,替他說了下去,“這是許公才的兒子,稚子無辜,本宮便赦免了他。”

“那許家呢?”燕詢下意識問。

“原本應該是秋後問斬,但本宮等不及了,半月後就問斬許家。”

“阿姐......你真的變了。”燕詢瞪着眼睛,喃喃道。

燕秋走到他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陛下,那你呢,你是否把我當成過你的親姐姐,無論我如何對你掏心掏肺,可你真的把我當成親人了嗎?”

燕詢臉上露出錯愕的表情。

“燕詢,我曾經把你當成親生弟弟的。”

“可以往我重用李道深,他在赴任途中被截殺,身懷六甲的妻子被活生生剖腹,現在我寵愛裴玉卿,他就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前世我寵信的侍衛和宮奴在我面前被活生生砍死,我嫁給王璟書,而他卻在戰場上被一箭穿心。

燕秋在心裏默默補着這幾句。

“阿姐,如果我現在......”燕詢急忙道。

“來人,送陛下回宮。”燕秋冷聲打斷,不想再聽他多說一句。

她看了一眼燕詢身邊跟着的那個小太監,聲音裏是掩不住的譏諷,“封小侯爺,玩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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