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張無疾的生日要到了,紀冬天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他一直說随便。都知道“随便”是最不好随便對付的,以至于她絞盡腦汁,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答案。确實,張無疾什麽都不缺,別說衣服鞋子等日常用品,他連自己喜歡的收藏品都有兩大箱子,這一年來也時常說買的都厭倦了。
“到底送你什麽好呢?”紀冬天咬着筆杆子,手捧額頭,望着天花板。
張無疾默默覺得她這幅樣子有些好笑,早說過沒必要在生日送他禮物,她卻非堅持這個儀式感,他同樣略感無奈。
紀冬天唉聲嘆氣,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清單,前五十三項備送禮物已經都用筆劃掉了——在張無疾的秒速否定下。
誰讓她找了一個這麽挑剔的伴侶呢?要知道連平常買睡衣他都需要嚴格按款式、風格、色彩飽和度、紋理圖案、對稱感、面料、洗護方式等十五個點來挑選,有一個不滿意就劃掉。
何況是別人替他挑選?
也難怪他從小到大都秉持生日不收禮的準則——用他的話說,別人送的禮物僅僅是增加他的麻煩,因為要找一個地方放這些“無用品”。
……
紀冬天翻了又翻,嘆了又嘆,終于崩潰了,趴在沙發幾上,連綿哀嚎:“為什麽我的婚姻這麽難?”
“不如送我這個。”一個清醒理智的聲音。
“啊?什麽?”紀冬天一樂,趕緊撐起精神,回頭一看,張無疾正将手機屏幕展示給她看。
湊近一看,竟然是一件衣服,竟然還是女款的。
“你要這個?”紀冬天驚愕,随即用以質疑的目光盯着自己的伴侶。
“當然不是我穿。”張無疾對上她的目光,“是你穿給我看。”
“……什麽?”紀冬天确認道,“這件頭上有角還拖着尾巴的毛絨怪物裝?我穿?”
“在我生日當天穿上,當做是送我的禮物。”張無疾淡淡微笑,似乎已經開始想象她穿上這件衣服的模樣,那是何等得令人驚喜。
Advertisement
“……我不。”紀冬天殘留的自尊心讓她勇敢地拒絕了他的要求,順便瞪了他一眼,讓他別太嚣張。
“你不願意就算了。”張無疾關閉手機頁面,“我沒有其他想要的禮物。”
“……”
紀冬天當下沉默。
“每個月我都幫你清理購物車。”張無疾适時說一句。
“是的,我知道。不過那是你自己主動的,我沒有讓你清理。”紀冬天嘴硬道。
“上個月我還幫你的家人清理了購物車。”
“也是你主動的,好嗎?他們不肯,你非要堅持。”紀冬天不贊成地搖搖頭,“想起來當時的場面可尴尬了。”
“無論如何,我為你做了這些,你卻不願意送一件我喜歡的禮物。”張無疾慢慢總結。
“……”
問題是你的禮物也太另類了吧?就不能正常一點?紀冬天皺眉,心裏卻開始掙紮。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不勉強。”張無疾說完走去廚房煮咖啡。
紀冬天的心理防線逐漸崩裂,低頭自言自語:“我考慮一下。”
結果當晚,紀冬天手一抖,便糊裏糊塗地下了單,買了這件看起來又醜又可怕的怪物裝……心撲通撲通跳了兩下。
張無疾本來很滿意紀冬天的乖巧和忠誠,等待自己生日那天她穿上衣服給他看,兩人一起共度清靜的二人世界。只是他沒料到紀冬天還準備了別的驚喜,且是在他生日前三天的時候才告訴了他。
“當然要請朋友一起來為你過生日,你不是抱怨說自己已經好幾年沒有好好過生日了嗎?”紀冬天理所當然地說。
“抱怨?”張無疾冷靜地糾正她,“你應該用慶幸這個詞彙。”
“……”
隐隐感覺到自己即将搞砸了,紀冬天收斂了興奮的情緒,小心試探:“難道,你們公司有一大半員工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你刻意瞞着他們的?”
“不然?”
“……”
“你是不是已經都安排好了?”張無疾一針見血問道。
“沒錯,背着你打了好多電話,喊了很多人來。明天就有人上門來裝扮客廳,我訂了一個氣球套餐。”紀冬天邊說邊看他的表情,“你不會不高興吧?”
兩人四目相對許久,一個惶恐并閃爍着,一個冷漠且失望着。
許久後,紀冬天才等來張無疾一句“我當然不會不高興,畢竟是你為我準備的”,她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安穩下來,補上一句:“是你的生日,我為你準備驚喜是必須的嘛。”
“哦?驚喜是什麽?”張無疾反問。
紀冬天籌備生日派對的自信心被一句話秒殺得所剩無幾……
張無疾終于松開她的手,“我先去洗澡。”
“你真的不高興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麽面無表情?”
張無疾想了想,說出實話,“因為我一直以為你知道我想怎麽過這個生日。”
紀冬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明了他為何失望……原來他惦記的依舊是二人世界。她還以為結婚近一年,他對二人世界不如蜜月期時那麽熱衷了,誰知他竟然依舊執着。可是她已經發出了邀請,請了雙方家長和他的朋友及員工,說出的話怎麽能收回?她想了想,也只好等過了生日再向他道歉了。
慶幸的是,之後的兩天,經紀冬天全方位的觀察,張無疾的情緒尚且穩定,沒有她想象的憤怒、失控和破壞。她為此松了一口氣,暗地裏希望生日派對當晚他能心情不錯地招待客人。
生日當晚,來了很多人,場面熱鬧,生日禮物都快堆到天花板上去了——張無疾默默地看着,心想該找什麽地方安置這些無用品。
大家入座後,張無疾舉杯示意,看向紀冬天,“感謝我的太太。”
然後請大家随意。
衆人聽了有些迷糊,似乎少了什麽,不是應該還有一句“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抽時間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嗎?他們靜靜等了一會兒,又聽到“随意”兩字才确定已經開飯了。
即便是開場有些冷,也很快一筆帶過,因為面前的菜肴太美味,音樂又浪漫,場面也動人——紀冬天做了精致的ppt,将自家老公從出生到結婚,各個年齡段的照片集合到一塊,再對應自己不同年齡時的照片,剪下來分別拼接到他的旁邊。看起來就像是他們從一歲就認識了,一直到了現在。
當最後牆面投影出他們的結婚照片時,熱情的掌聲響起,紀冬天回到座位上,張無疾拉過她的手放在腿上,而後親吻了她的臉頰——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紀冬天自然很開心,忽然想起什麽又馬不停蹄地回到廚房去忙碌。
她剛将切好的新鮮水果盤放在親手做的蛋糕上時,忽然發現了一件糟心的事,蠟燭不見了。她稍微一回憶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剛才兩個小孩笑嘻嘻地跑進來又笑嘻嘻地跑出去,估計是拿去玩了。
她悄悄挪去客廳找了一圈,果然發現蠟燭掉在角落裏,早已經折斷了。她只好趕緊回廚房,四處找有沒有多餘的蠟燭。
“在找什麽?”
紀冬天回頭看見張無疾站在身後,便告訴他:“沒有蠟燭了,怎麽辦?”
“別急,我和你一起找。”
找了一圈沒找到新的,紀冬天的臉上表現出着急,張無疾提議不如現在出去買?紀冬天覺得這主意可行。她看看外面,大家正在吃飯聊天,小孩們手拉着氣球跑來跑去,音樂彌漫每個角落,氣氛再好不過,如果他們現在悄悄溜出去買好蠟燭再回來不過是幾分鐘的時間,也不會掃大家的興。
于是,兩人趁人不注意推門離開,開着車趕去離這裏最近的禮品店。
路上,紀冬天不止一次揉眼睛,她實在有些疲倦,從早晨六點一直忙到現在沒有停過。
“累了?睡一會兒。”張無疾将車裏的溫度調到最适宜的狀态。
紀冬天歪了歪腦袋,很快打起來盹來。
呼嚕呼嚕呼嚕。
不知過了多久,紀冬天酣暢淋漓地睡好,醒來伸了個懶腰,“不好意思久等了,該吹蠟燭了……咦?人呢?等等,這是哪裏?我眼花了?怎麽看到了水?”
“我們在江邊。”身邊的聲音從容提醒。
紀冬天晃了晃神,定睛看清楚身邊的人時,不敢相信,“我們出來多久了?”
“你睡了四十三分鐘。”張無疾看了看表。
紀冬天幾乎瞠目結舌,結巴地問:“怎麽辦?家裏還有那麽多人……”
“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讓他們自娛自樂,玩得盡興,而我們會晚兩個小時回去。”張無疾一句話打消了她的顧慮。
“什麽意思?”紀冬天聽不懂。
張無疾凝視着她,片刻後才說話,“冬天,謝謝你為我的生日準備的一切。剛才看見我們的結婚照,我想起你那天穿婚紗的樣子,再次确認世界上沒有比你更美的新娘。”
“……現在說甜言蜜語的時間點?你為了說這些特地拉我來這裏?”紀冬天越發迷糊。
“甜言蜜語是臨時準備的。”張無疾停了停,“不過,單獨帶你出來是我一早想好的。”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蠟燭是你自己弄斷的?”
“不然還會是誰?”
“……”早應該想到的,這是他會做的事。
他拉過她的手,一點點地扣住她的手指,将自己的無名指和她的重疊,繼續說:“有他們在很熱鬧,但我還是想和你兩個人安靜地待在一起。就一個小時,時間到了我們回去。”
她垂下眼眸,看他們手指上的戒指,心跳随着他低聲一字字的述說慢慢變快,終于點了點頭,“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都聽你的。”
他湊近她,慢慢親吻她,她的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攀上他的背。
“啊?好痛,頭撞到了。”她抵擋開他一些,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很可愛地問,“要不,還是算了?在這裏我會感覺很不好意思,況且萬一被人撞見了怎麽辦?”
“撞見?我只是親你而已,沒有別的安排。你不用期待太多。”
“……”哦,原來是她多慮了。
繼續親吻。
一分鐘後,她又抵擋開他一寸,氣急地說,“等等,你不會騙人吧?只到親吻為止?”
“當然。你究竟在怕什麽?”張無疾不解,“如果我要的是別的,一個小時怎麽可能足夠?”
“……”
好吧,有道理。
允許他繼續。
繼續配合被親。
……
結果他們依舊是延遲了一刻鐘才回去,還是在紀冬天及時喊停的情況下。
“今天真的好累。”回去的車上,紀冬天不由地感慨,“不過差不多該結束了。”
“結束?你忘記該送我的禮物了?”
“什麽?”紀冬天驚醒過來,這才想起來還有那件又醜又可怕的怪物裝等着她。
“我現在很期待你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張無疾微笑。
“那個,我可以不穿嗎?”想到自己穿上後和北極熊一般寸步難移的模樣,紀冬天不寒而栗。
“哦?剛才是誰說今天都聽我的?”
“……”
“別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剩下的三個小時你都應該聽我的安排。”
“……”
眨眼間三個月過去,紀冬天的生日也到了。這次在她的請求下,張無疾破例同意邀請她的朋友一起過來為她過生日,為了讓她開心,他不再堅持二人世界。
為此紀冬天果然很開心,又一次精心籌劃起來。如何布置客廳,生日會的主題是什麽,蛋糕是什麽口味的,當天放什麽音樂才好?這些喜悅的小煩惱夠她好好忙碌一陣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生日會當天張無疾缺席——他有一個臨時會議必須趕去另一個城市,事情緊急且重要,無法推卻。
于是,紀冬天雖然和很多人過了一個熱鬧的生日會,內心始終少了什麽,郁郁寡歡。
當晚,大斤留下來陪紀冬天一起過夜,順便取笑她。
“你們又不是連體嬰兒,還要一刻不分離啊?都結婚這麽久了,還給我來這套!”大斤笑嘻嘻地丢了一個抱枕過去,誰料對方已然是行屍走肉,竟然都沒接住。
“你怎麽了?”大斤湊近,驚奇地看閨蜜的神情,趕緊摸她的頭,“不會是要哭吧?”
“當然不是。”紀冬天悶聲,“今天是我生日,我開心都來不及,怎麽會哭?”
“那你為什麽是這個表情?眼睛都紅了?”
“卸妝沒卸幹淨而已。”
“……”
“我真的沒事,別安慰我,快睡吧。”
躺下後一直無眠。
在大斤的呼嚕聲中,紀冬天輾轉反側,終于爬起來,輕手輕腳出去,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她擡頭看天花板上的氣球和牆壁上綴着的小電燈,輕輕一按開關,燈亮了,又輕輕一按,燈暗了。反複多次後她竟然越來越覺得難過,簡直像是一個等待天亮的孩子。
原來她和他一樣,這個生日只想有他陪伴在身邊。
她總算明白了,飛快起身,又輕手輕腳走回去找到手機,發了一條微信給他。
“等下一個生日,我們兩個人過。嗯,就我們兩個人。”
她在黑暗裏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自己一個人睡了過去。直到被電話鈴催醒,她愣了一下,馬上接起來聽。
“剛回到酒店,才看見你的留言。”他溫柔地說,“等我回來後幫你補過生日。”
“好。”她總算感覺踏實了一些,一肚子的話卻不知道該說哪一句,索性安靜下來,專心聽他的氣息聲。
“開心嗎?”他問。
她明白他在問她和朋友一起過的生日開心不開心。
“還好。”她實話實說,“因為你不在身邊,總覺得少了什麽。”
他默默聽了一會兒,忽然問,“你不是要哭了吧?”
“哪有!我只是哽咽……哽咽不行嗎?”她抑制住自己的眼淚,“你快哄哄我。”
“我愛你。”
“繼續。”
“我愛你。”
“繼續。”
“為什麽越哄你哭得越厲害?”
“……你別管了,嗚嗚,繼續……”
對方停頓了一會兒,繼續:“我愛你。”
她哽咽,吸着鼻子,喜悅地笑出淚花,知足地說:“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