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婚後的一次表白。

作為燈塔裏咖啡館的老板之一,對大半年來生意的興隆,張無疾總是滿意的。越來越多的可愛年輕人來光顧和捧場,自然為初冬的咖啡館增加了明暖的色調。只不過,近日有一件事讓張無疾感覺不悅——不知是誰選擇在咖啡館表白,卻沒經他的同意,于淩晨時分拿彩色筆在咖啡館的玻璃窗上繪畫。等天完全亮了,一位路過玻璃窗的女孩目睹此景,詫異不已,站在原地熱淚盈眶。玻璃窗上的繪畫被人拍攝下來,傳到網上,圖文并茂的表白感動了不少網友。

與路人的感觀不同,張無疾覺得這幅畫很刺眼。

“為什麽要擦掉?我覺得很漂亮,簡直是藝術品。”紀冬天聽到張無疾囑咐員工清潔玻璃窗時很是訝異。

“漂亮?”張無疾皺眉,以他的審美角度出發,這片完全是亂塗亂畫,丁點和藝術品不沾邊,還弄髒了他定制的玻璃窗。

“是啊,尤其是陽光照過來的時候,一閃一閃的。”紀冬天說,“你看,他畫的女生,捧着咖啡坐在椅子上看書,文藝又浪漫,越看越好看。我覺得就像是給咖啡館免費裝飾一樣。你再看看,是不是?”

張無疾凝視一點五秒,目光帶上一層頑固的否定,“怎麽看都是一樣的醜。”

站在一旁的員工早已察言觀色,拎着水桶過來,準備擦洗玻璃窗。

紀冬天反對:“就這樣擦掉太可惜了,畢竟是一個人的心血。你想他在淩晨,不顧寒風凜冽跑過來畫這麽精美的畫送給喜歡的人,這份情意你舍得抹殺嗎?”

員工巧妙地止步,明白老板和老板娘此刻有了分歧,而按他的經驗,結局應該是和上次的“角落裏該不該放兩種顏色以上的鮮花”的争議是一樣的——老板會在一定程度上妥協。

結果,在紀冬天的一句“你實在太冷血了”斥責之後,張無疾勉強同意讓此多保留四十八小時。

當紀冬天去接電話的時候,該員工悄悄挪到老板身邊,聰慧提醒一句:“依我看,老板娘好像很羨慕。”

“羨慕?”張無疾眼神寒冷如冰,直視玻璃窗,“這幅醜到極致的畫?”

“不不,”員工轉了轉腦筋說,“我當然也覺得這幅畫很醜。我想,老板娘是在羨慕那個被表白的人。女人都會被這樣公開的表白感動得淚眼汪汪,以至于瞬間喪失了理智,再醜的也會覺得好看。”

張無疾若有所思,而後看一眼員工,悅然道,“你的工作态度不錯,這個月的薪水可以有小幅度的上漲。”

“謝謝老板的誇獎,我會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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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保留這幅畫與否的問題上與張無疾有了争議,紀冬天郁悶了兩天。實在她覺得他有時候太固執了,簡直固執得令人發愁。越想越無奈,紀冬天背地裏氣呼呼地罵了他一頓。

令紀冬天想不到的是,四十八小時後,玻璃窗上的畫被擦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面——用一堆鮮花瓣拼湊成一顆巨大的心,心裏有一張張便簽紙,似乎還貼着照片。

什麽玩意?瞬間一陣令人驚恐的、毛骨悚然的感覺爬上背脊,紀冬天湊近一看,證實了自己猜想:便簽紙上是再熟悉不過的,由張無疾手寫的字體。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模樣,當時你還是一個又蠢又笨的人,不如和我在一起後十分之一的可愛。”

“愛吃甜食,睡覺磨牙,踢被子,夢游時摔跤,這些我都忍受了。沒辦法,我喜歡。”

“娶你之前考慮了很多,包括生活習慣不同,飲食、穿着、生活情趣各方面差異甚遠。沒辦法,不想再去考慮尋覓除你之外的任何一個異性共度餘生。”

“順便告訴各位,我們暫時沒有要孩子的打算,為了專注二人世界。”

“昨晚咖啡裏的胡椒粉我知道是誰‘不小心’撒進去的,怎麽都是自己的人,懶得說罷了。”

……

紀冬天逐字逐句讀完,只覺得相當紮心。偏偏右下角還附帶着一張她的大頭像,她高中時候拍的,以至于來來往往的人都知道這些話是對誰說的。

時間還早,見四下無人,她想了想,打算悄悄動手。

“感覺如何?”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出現在後腦勺。

還是遲了一步,她收了手,轉過頭十分怨念地看着他。

張無疾走上前,一手攬住了她的腰,一起欣賞他的成品,“如果你喜歡的是不單調的玻璃窗,我也可以為你做到。”

“……”

“公開的表白,很浪漫,嗯?”

“……”

“為什麽不說話?”

“我在想,這個也是保留四十八小時嗎?”她渾身憂愁之餘仍抱有一絲僥幸。

“當然不是。作為你明年生日禮物的一部分,保留期将延長至明年的九月。”

“……”

(二):婚後的一次親吻。

張無疾和紀冬天在商場購物滿額後有了一次抽獎機會。等待排隊抽獎的時候,紀冬天雀躍地問:“我們會不會抽到那個終極一等獎啊?”

“概率是百分之二點三三。”

“那就是說有希望咯。”紀冬天很興奮,“如果我們抽到了,他們真的會給我們兩張歐洲雙人游的機票嗎?去歐洲旅游我們要準備什麽呢?新買一件滑雪衣吧?旅行箱也要再買一只大號的。辣椒醬可以帶嗎?出門在外,每天拌飯的時候加一勺才香。還有我的枕頭也要帶上,酒店的枕頭我睡不着。”

“這些等中獎後再考慮不遲。”張無疾無奈地打斷了她。

半個小時候後輪到他們抽獎,紀冬天興匆匆地刮開卡,是“每天笑一笑哦”幾個字,瞬間失望,一聲嘆息。

“怎麽連一個小獎都沒有中到呢?”紀冬天郁悶地說,“這太奇怪了吧?排在我們前面的人幾乎都有獎,衛生紙洗衣液肥皂和雞蛋,或多或少有一個。怎麽到我們這裏是零?”

張無疾無所謂一笑,象征性地勸了一句:“重在參與。”

紀冬天不肯走,堅持留在一旁等待觀看之後的抽獎結果。

排在他們之後的也是一對情侶,紀冬天觀察得很認真。她見那個男生躍躍欲試,剛要伸出手,女生迅疾攔住他,說了句等等,男生恍然大悟,轉過頭被她親吻一下,再鄭重地去拿刮刮卡。不到一分鐘,客服人員就喜悅地拿話筒公布喜訊:終極一等獎已經送出。

眼看小情侶開心地抱成一團,紀冬天瞠目結舌,始終不敢相信自己和終極一等獎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擦肩而過。

“結束了,該走了。”張無疾适時提醒她。

“可是,為什麽只有我們沒有獲獎?”紀冬天很執着地追問結果。

“還用說?我們運氣好。”

“……”

回到家,紀冬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問張無疾好運氣究竟是怎麽來的?為什麽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中獎過呢?

“你确定自己從小到大沒有中獎過?”張無疾發現漏洞,考究地反問她。

紀冬天點了點頭,反應過來後又搖頭,“當然除了得到你之外。”

“這樣說比較中肯。”張無疾的表情放松下來。

“你說他們怎麽就這麽容易抽中了終極一等獎呢?不是說概率很低嗎?偏偏他們就排在我們後面?”

張無疾斟酌後說:“也許他們在抽獎之前有一個儀式,這個儀式帶給他們了好運。”

“儀式?是什麽?”

“你沒有看見?他們親吻了。”

“真的?”紀冬天回想一下,似乎沒錯,他們抽獎之前先親吻了一下。

“如果你想驗證這個儀式的有效性,三天後我們可以再去一次。”張無疾循循善誘。

被勾起好勝心的紀冬天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三天後,他們再次來到商場,等了近四十分鐘輪到他們。抽獎之前,紀冬天沒忘記張無疾所說的“幸運的儀式”,微微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臉重重地親了他一下,引起衆人側目。心想,希望有好運。

結果,依舊是只有他們沒有抽中任何獎品。

紀冬天沮喪加郁悶,怎麽也想不明白,張無疾卻始終心情不錯的狀态,又一次安慰她重在參與。

回去的路上,紀冬天不由細究起來:“為什麽我親了你,還是沒有好運?”

張無疾給她的解釋是:“也許是親的方式不對。我記得上回他們親的不是右臉頰。”

“……”

“你不信的話,三天後我們可以再來一次。”

有一瞬間,紀冬天醒悟了,直白地問:“你說的這個儀式,該不會是為了獲得自己的個人利益,勉強解釋的吧?”

“別多慮,就事論事而已。”張無疾淡淡地說,“真的要說,是你操作不當。”

“……”

想到在公開場所主動向他獻吻,紀冬天感覺自己又一次被“坑”了。可惜醒悟晚了,後悔莫及。

而張無疾的“耍心機”的結局是,之後的一周他都沒有得到老婆主動附贈的吻。

(三):婚後的又一次秀恩愛。

入冬後的一天,紀冬天約弟弟谷雨吃火鍋,張無疾理所當然地尾随。

谷雨正逢期末考試周,常常熬夜啃書,人瘦了一圈。紀冬天不停地為他夾菜,坐在一邊的張無疾面無表情。

“清晨趕去圖書館的路上最冷了,凍得我直發抖。”谷雨說着看看姐夫,見他沒有表情有些緊張,拘謹地關心一句,“姐夫,最近降溫了,你也注意保暖。”

“放心,有你姐姐在身邊,我足夠溫暖。”張無疾回應。

提前感覺出姐夫有秀恩愛的趨勢,谷雨立刻轉移話題,和姐姐說起自己的室友。

“住在一起确實有些小煩啊。他每天晚上都要和女朋友打電話,有時候打一個多小時,時間長了,影響我的睡眠。”谷雨吐槽,“白天沒課的時候,他女朋友還會偷偷溜進來幫忙打掃衛生,我在一邊待着就挺尴尬的。”

誰知,張無疾不解,“尴尬的不應該是他們嗎?”

谷雨愣了,反應過來後說:“姐夫的意思是,該離開的人是我?”

“這是任何正常人都會做的事。”

“……”

紀冬天使了個眼色,張無疾順便接受,暫時收斂了一些鋒芒。

谷雨勉強說下去:“最近幾天,他女朋友常常來送飯菜,還大方地邀請我吃,我當然不好意思,想來想去還是點外賣。”

一邊說一邊瞅一眼姐夫,确定自己說的不會冒犯到他。

誰知,張無疾客觀又無情地評價道:“意料中的單身生活,乏味且悲哀。”

谷雨徹底無語。

張無疾再不顧紀冬天眼神傳遞的內容,兀自夾菜到她碗裏,開始呵護她的流程。

谷雨不敢再說室友了,又換了一個話題,關心起自己的姐姐,“姐,你最近氣色很好,看起來胖了一些。”

紀冬天沒心沒肺地說:“因為最近一直在被投食啊。”

“投食?”母胎單身的谷雨完全沒聽懂。

“她的意思是,最近被我喂的很多。”面對戀愛小白,張無疾勉強多解釋一句。

“你還敢說?這都怪你,誰讓你這段時間做的飯菜那麽好吃?”紀冬天甜蜜蜜地說。

“誰讓你開始挑食,除了我做的什麽都不想吃?”

“那我真的胖了嗎?”

“不胖不瘦,完全符合我的審美。”

“……”

谷雨好想離開現場。

調情完畢,張無疾轉過頭,無言地看了一眼谷雨,眼神差不多是“你怎麽還在?”,谷雨被看得頭皮發麻,只好低頭專心吃東西。接下來幾分鐘沒敢說話。

“對了,谷雨,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新朋友?”紀冬天委婉地問。

“沒有,還是老樣子。”谷雨搖頭。

紀冬天有些心疼,便說:“餓了就來我們家吃飯,千萬別見外。”

谷雨忽然很感動,說出心聲:“還是姐姐對我好。其實我最近老想起小時候姐姐給我做飯的日子。還有我們一起去打杏子、爬山,還一起去釣魚燒烤。那時候我們真的太開心了,對嗎?”

“這個,有嗎?”紀冬天轉了轉眼睛,心想最近不知怎麽了,記憶力有些減退,好多往事記不起細節了。

“我猜你姐姐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張無疾看着谷雨。

“怎麽可能?”谷雨詫異。

“只是有個大概的印象。”紀冬天慚愧,“細節不太想的起來了。”

“很正常。人腦的記憶庫是有限的,随着新數據的增多,舊數據會被替換和淘汰。”張無疾補充說明,“她最終只會選擇記住對她而言感覺真正幸福的事和值得深愛的人。”

替換和淘汰?谷雨不贊同,“說起來,姐夫你也才和姐姐認識幾年?等你們結婚超過十年,現在的一切也會被她淡忘的。”言下之意,你沒什麽好得意的。

“不好意思,從認識的第一天到今天,我們每一次的約會內容、每一個紀念日、每一次親密接觸,在我的筆記本裏都有記載。”張無疾風輕雲淡說,“如果她想不起來,我會及時提醒。”

“真的嗎?”紀冬天亮着眼睛,無比期待地說,“意思是,等我們老了以後,你就會告訴我哪一年哪一天我們做了哪些有趣的事嗎?想一想就很奇妙。”

“就是這樣。”張無疾的手掌順便就蹭一蹭愛妻的頭發。

谷雨:“……”

言下之意是姐夫絕不會允許姐姐忘記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經歷?呆萌的姐姐竟然沒看穿,還任由他控制?谷雨又懊惱又失落,片刻後壯壯膽說:“我怎麽感覺姐夫一直在我面前刻意秀恩愛呢?怎麽都不應該嫌我是一個燈泡吧?實話告訴我,這些是錯覺嗎?”

“我想,”張無疾想了想,緩緩說明真實情況,“前者不是你的錯覺,後者卻是。”

“……”

聽到解答的谷雨再一次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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