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丹殷被撞倒在地,懵了。
膝蓋手腕火燒一樣疼,腦袋也暈乎乎的,他摸了摸,後腦腫了一個很大的包,沒流血,燒灼般刺痛。
愣愣地擡起頭,只看見彩繪的牆面破了一個洞,正中壁畫上那只棕鹿的眼。
這可憐的公鹿代他死去了。
陶一鳴摔倒在角落裏,看着比他慘烈,手腕以一種離奇的角度扭曲着,斷了。
他掀翻了按壓着他的大漢,又迅猛地撞倒了丹殷,簡直不可思議。
丹殷爬過去,想碰碰他,抱抱他,問他疼不疼。卻只見顆顆子彈“砰砰砰”射進了他的身體。
他可憐的軀體爛肉一樣了,槍聲仍在繼續。
丹殷順着子彈的方向望過去,只看見一張腥臭的鬼臉。
那臉皮青筋暴突,血管炸裂,一雙鬼目壓在皮肉上,殘戾,暴虐。
·
丹殷被關了起來。鐵匠精心制造的鎖鏈派上了用場。這精美而牢固的鎖鏈,用特制的金屬澆注而成,從加熱到炎紅,冷卻到焦黑,最後再刷上一層銀漆,端的是千鑿百煉,精美雅致。
這線條優美的鎖鏈鎖住了丹殷的四肢,手铐處都細細地纏了層厚綿,丹殷若是擡起手腕,說不定并不會覺得疼痛不适。不過而今的他軟軟地卧在床上,雙眸緊閉,神情不安,顯然還在睡夢中,并不能乍然起身,感受這裹了層柔情外殼的屈辱。
宋延半跪在床邊,握住丹殷的手,臉龐埋在丹殷攤開的掌心裏,渾身顫抖着,絕望而虔誠,完全看不出之前才槍殺了一個人的鬼戾模樣。他渾身幹幹淨淨,沒有半分血漬,像是一個信徒,在做最後的禱告。
一個瘋子,憂郁且絕望的瘋子,以暴力、權勢、槍火脅迫他人的變态,流起淚來,可笑又滑稽。
丹殷在手心的潤濕中醒來,他抽出手,狠狠地扇了面前的變态一巴掌。宋延被扇得頭歪到一邊。
丹殷看着宋延嘴角滲出的血,感到乏味。一絲絲一縷縷的,什麽時候才能流盡呢?
“阿延,”丹殷笑着擦拭宋延嘴邊的血,親昵道:“你覺得,我們應該選擇一個怎樣的死法。”
宋延回過頭去,看着丹殷微笑的臉龐,看他那雙空洞而興奮的眼眸。
丹殷喋喋不休地将各種死法列了一遍,卻不滿意,蹙着眉,有些難過。
宋延起身坐到床上,抱住丹殷,輕輕地拍他的後背,溫柔地安撫:“沒關系的,慢慢想,不着急。”
丹殷扯開宋延,眼神有些兇狠,他又扇了宋延一巴掌,有些惱怒:“宋延,你是想讓我一個人去死嗎,你怎麽能不和我一起下地獄。”
丹殷以陳述的語氣問宋延。
宋延湊上前,緊緊地箍住丹殷,溫柔地笑,只是有些僵硬了:“會死的,都會死的,不着急,好不好。”
他以陳述的語氣回答。
丹殷不滿意。
他湊到宋延的耳邊,低語:“給我個機會吧,阿延。讓我殺了你,我會殉情的。”
宋延摩挲着他柔順的黑發,搖了搖頭:“回荊園,我們回荊園,阿殷。” 他在荊園裏種了許許多多的花朵,風鈴草、滿天星、小鳶尾、扶郎花、沼澤玫瑰……還裝置了一個童話故事裏那樣的秋千,纏繞着藤蔓,還開着小花苞。
他要帶他的丹殷回荊園,等各式各樣的花朵開放,就到院子裏喝喝茶,看看書,消磨一整個昏黃的下午時光。
丹殷嘆了口氣,對宋延的回答不甚滿意,有些委屈。
“那你幫我殺個人吧。我要封英光死。”
宋延舉起丹殷的手指,親吻。
“好。”
他的嗓音淡淡響起來,只驚動了少數幾粒塵埃。灰粒飄浮起來,鑽進光裏,又鑽出去了。
·
封英光死之前,丹殷親自給他注射了一些小玩意,是那位封宅的醫生研究出來的加強加料版。那醫生棄暗投明,果斷改換了門庭,故留下了一條性命。
封英光在震顫中,調笑、嘲諷、侮辱、怒叱,最後奄奄一息。
他咬爛了自己的唇瓣和舌頭,嚷嚷起來含糊不清。
丹殷伫立一旁,神思恍惚地聽了好久,才聽清他在說什麽。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封英光沒有再辱罵。他睜着雙依戀的眸子淺笑着請丹殷放幾首歌,就在他手機的收藏夾裏。
這位過分嚣張的青年此時此刻有些柔軟過頭了,丹殷阖下眼睫,又睜開,走出房門讓手下把他的電話呈上來,點開。
他的收藏夾裏有個合集,取名“Mom”,播放開來卻是丹殷當初在網絡上流傳的淺吟哼唱。
這沒有歌詞的輕吟哼唱,白霧般飄散在房間裏。
封英光如同過了電般,頭高高仰起,微阖着眼,喘氣。
最後死去。
之後丹殷從那位封宅的醫生那裏知道了一些封家的隐秘。
封英光是強.奸的産物,據說他的父親對他母親一見鐘情,随後玩起了囚禁強.奸的游戲。生下孩子後,他母親從囚籠裏爬了出來,卻日益瘋狂,總是一個人于深夜在宅邸裏淺吟哼唱。
醫生說那聲音有種瘋狂的魔力,像刀渣裹了蜜,吸引一個又一個封家的手下前去。即使明令禁止,懲罰嚴酷,還是有手下在某個午夜帶他已經瘋掉的母親逃跑了。
他的父親殺掉了那個手下,也殺了他的母親。
少年的封英光親眼看見母親的血汩汩地流,最後流盡了,死了。
青年的封英光殺了自己的父親,繼承了家業。
從此世界在他眼中全都乏味了。
直到某一天,他遇見了一個人,他對他一見鐘情。
醫生說到這裏,沒有再詳細地講述下去。
他說:“之後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
丹殷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注射器,轉身離開了。
·
他在路上摘了朵藍色的鳶尾花,帶着花朵去見池玉成。
宋延本來不同意,丹殷咬爛了他的手腕,宋延也沒答應。只是說着池玉成現在過得很好,除了不能自由地出門,一切都很好。
“就跟他以前住監獄一樣。”宋延不以為意地說。
丹殷狠踹了他幾腳後,溫柔地告訴他:“阿池為我的自由殺了兩個人,你為了占有欲殺了兩個人。如果他該進監獄,我該下地獄,你是不是也該得到一些懲罰呢,宋延?”
宋延被踹倒在地上,衣衫淩亂,卻奇異的不顯狼狽。他骨骼分明的手腕搭在膝蓋上,落拓又優雅。
“我這一生充滿了奇奇怪怪的懲罰,”宋延從地上緩緩站起來,素手慢脫沾了灰的衣衫,“唯有你給予的裹了蜜。”
他上床,不顧丹殷的掙紮緊箍着他,在丹殷的頸窩裏,宋延呢喃:“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