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貴妃無子

鳳凰臺

偌大的戲臺子,生旦淨醜挨個登場,臺下卻只有一位尊貴的觀衆。她斜靠在貴妃榻上,單手扶額,眯着眼打盹兒。

臺上熱鬧至極,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不熱鬧。臺下,空曠又寂靜,宮人們站得遠遠的,既豎起了自己耳朵聽吩咐,又不敢湊得太近惹得娘娘生厭。

在這一動一靜之間,仿佛找到了一種奇妙的平衡。只除了一人,陳貴人,她此時正坐在戲臺子旁的書桌前奮筆疾書呢。

開場前貴妃便使人将她喚了來,道:既然陳貴人是京中有名的才女,那今日就請一下貴人的墨寶,将這戲臺子上唱的詞兒都記下來罷。

明明有話本子,可貴妃偏偏要她手書,且要與臺上唱的分文不差,否則便是糊弄了事,到時候就有由頭發作了。

也是巧了,這旁的地方都是陰涼之處,唯獨陳貴人所坐的一角被這申時的太陽照了個正着。此時她正一邊拭着香汗一邊揮着筆,忙碌又狼狽。

湯貴妃休息了一刻鐘,精神好了些,睜開眼便瞧見陳貴人臉頰上淌下的汗珠,豆大一顆,極為顯眼。

“撲哧!”

湯貴妃竟然笑了出來,心情頗好地道:“看起來陳貴人是熱了。這殿內悶得很,你去幫她把桌子往外移一移,透點風。”

蓮葉點頭,走過去,指了兩個太監便要移桌。

陳貴人的宮女小蝶見主子汗流浃背,已是受罪,可貴妃竟然還要将桌子往那太陽底下移,這樣下去主子豈不是要中暑?

小蝶懇求道:“蓮葉姐姐,您行行好……”

“你是什麽身份,也敢啰嗦?”蓮葉瞥過去。

陳貴人阻止了小蝶的求情,站起來,任憑太監們将桌子往外移了三尺。

蓮葉笑着道:“小蝶,你家主子不耐熱,你可要好生伺候,這扇子該打的還是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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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咬唇,不敢反駁。

陳貴人擡眼看向裏面的女人,她舒服地躺在軟榻上,不遠處便是一座小冰山,冰氣環繞猶如雲霧,面前還有各色鮮亮的水果茶點,那叫一個舒坦。

陳貴人遞了一個眼神給小蝶,後者默默地記下了。

湯貴妃見她主仆二人暗度陳倉,也不點明,轉了頭,問蓮藕:“禦膳房新換上來的掌事太監可到了?”

“回娘娘,早就在外面候着來了。”蓮藕道。

湯貴妃低頭撫着自己新染的指甲,道:“本宮現下想吃點酸的,讓他拿出點兒本事來瞧瞧,沒有本事的人本宮可是不用的。”

“是,奴婢這就去。”蓮藕颔首退下。

蓮葉回到貴妃的身邊,撿起一旁的扇子輕輕搖着,她看向對面香汗淋漓的陳貴人,道:“娘娘,陳侍郎昨日在朝上彈劾了湯國公縱仆行兇,今日咱們就锉磨他女兒,也算是替國公爺出口氣了。”

湯貴妃彎唇一笑,不置可否。

此時,承乾公的掌事太監小金子匆匆進了殿,他先是朝貴妃行了禮,然後便站到貴妃身側,彎腰說了些私密話。

小蝶瞧了,正好脫身去找援兵。

“這麽多?”湯貴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臉意外地看向小金子,“你莫不是弄錯了?”

“錯不了,奴才數了又數,的的确确是這麽多。”小金子滿臉放光地道。

湯貴妃雙眸流轉,嘀咕道:“本宮以往還覺得西南是老少邊窮之地,可西南王這一出手,倒是本宮以前錯估了他的實力。”

她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蹊跷,偏頭問小金子:“他可說了所求何事?”

“王爺說西南山高路遠,不好揣度聖心,若日後有讓聖上不滿之處,還請娘娘代為轉圜。”小金子轉述道。

“就這?”

小金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猜測道:“興許西南王仗打得多,這家大業大,出手便闊綽了些。”

西南王當年可是掀過北狄王王帳的猛将,北狄王搜羅奇珍異寶的名頭可是十分響亮,他的王帳豈不是金庫?是以,西南王這發財之道與旁人不同,出手自然也非同凡響。

“他既來投誠,那就收下罷。”湯貴妃嘴角一揚,雙眸皆染上了光彩。

小金子退至一邊,跑了趟腿開了眼界,越發對貴妃生出敬意來了。一旁的蓮葉卻有些擔憂,主子行事高調,又與前朝的大人們多有來往,若是被人捏住把柄,會不會在皇上那裏失了聖心呢?

湯貴妃笑眯眯地看向對面,道:“時辰到了,把陳貴人的桌子搬到本宮身旁來。”

“是。”

陳貴人見小金子帶人走來,以為是小蝶去搬救兵的行為引起了貴妃的注意,心下惴惴不安。可小金子什麽話也沒說,指了兩個太監将桌子搬到了殿內,并道:“貴人受熱了,娘娘請您去裏面乘涼呢。”

陳貴人張口結舌,卻是不想這個時候進去。

“貴人,請吧?”小金子催促道。

陳貴人亦步亦趨地跟着上前,觸及到湯貴妃的眼神,她才驚覺:怕是剛才與小蝶的小動作早已被她收入眼皮子底下了。

果然,她這邊才落座,那頭小蝶就将救兵搬了來。

“皇上駕到!”

陳貴人捏緊了袖子,不敢去看貴妃的神色。

威帝自然知道嫔妃們這些小伎倆,他願意擡着誰的時候自然是配合演出,但他若是煩了,便沒有主持公道的心情了。

“朕政務繁忙,你該多向貴妃請教,不要芝麻綠豆大的事情就找上朕。”威帝輕斥陳貴人,“後宮有後宮的規矩,貴妃教導你你就多聽着,對你多有好處,你可懂?”

陳貴人臉頰緋紅,俱是愧色:“是,臣妾冒失了。”

湯貴妃笑意盈盈地在一邊,不置一語,高下早已分。

“皇上批折子也累了,坐下聽聽戲吧。”湯貴妃扯了威帝的袖子,不等他拒絕便将他拉到了榻上。威帝從養心殿走到鳳凰臺已經是大汗淋漓,此是殿內有穿堂風,四周輕紗曼舞,入眼就是鮮果點心,身上的熱氣還未散去,可心頭的暑熱早已盡數褪去。

湯貴妃親自送上一盞威帝最愛的龍井茶,威帝笑着接過,一品,正是合适入口的溫度,感嘆道:“愛妃有心了。”

湯貴妃擺了擺水袖,瞥了一旁立着的陳貴人,用意不言而喻。

陳氏入宮前,上至祖父父親下至母親嫂嫂,都曾對她多番叮囑。她也早已做好了深入虎穴以身飼虎的準備,可眼下,她仍舊控制不住将要脫眶而出的淚水。說到底,不管是對于皇上還是夫君,女子總是有一些期盼的,她也不例外。

***

诏獄門前,猶如重新活過一遍的秦二郎被扔了出來。

“回去好生做人,莫要讓我們在此地見到你了!”

大門關上,秦二郎瑟瑟發抖地站了起來。

“我的兒啊!”早已守候在此的馬車裏,一中年女子走了下來,跌跌撞撞地朝着秦二郎撲去。

秦二郎茫然地看着母親,這才相信自己真從那種鬼地方脫身了。

“娘——”他痛嚎一聲,終于哭了出來。

與此同時,慶王府上,舒伯爺怒氣沖沖地上門。

“王爺,您可要為小兒作主啊!”舒伯爺一見到慶王的面就開始喊冤,“那秦二郎當街打死我的真兒,鐵證如山,竟然能從诏獄脫身,臣的老母親現下已經氣病卧床了啊!”

慶王自然知道這樁官司,本來秦二郎殺人罪已經是逃不脫的了,可誰讓秦大學士找了一個好靠山呢。

“舒伯爺,不是本王不願助你,只是眼下案子已經了結,皇上那裏也有了批示。若再去翻案,豈不是質疑天子?”慶王親自将他扶了起來,彎腰撣了撣他的袍子,“你家的冤屈這京中誰人不知?奈何有人從中作祟,這才讓你家公子不能好生上路。”

“我就知道這背後有人搗鬼,可能撼動大理寺和錦衣衛的人,這……?”舒伯爺一臉丘壑,老态龍鐘,卻還要為亡子奔走,實在是一片慈父心腸。

“伯爺細想,如今能有這般能力的人,還能數出第二個嗎?”慶王暗示。

舒伯爺神色一斂,顫顫巍巍地道:“莫不是宮裏的……”

“伯爺盡知便好,一切都放在心裏罷,總有一天能為你家公子伸冤的。”慶王一臉悲天憫人,無奈地勸慰道。

“老夫心裏有數了。”舒伯爺點頭,神色凝重了起來。

送走舒伯爺,慶王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她竟然有這般能耐,本王也是沒有想到。”慶王搖頭,一臉愁容。

慶王的謀士周彌從次間走出來,他看着舒伯爺出去的方向,道:“舒伯爺掌京畿防衛多年,身份不比尋常。湯貴妃這次願意得罪他而幫助秦家,可真是婦人之見了。”

“舒伯爺的好處咱們用得上,可她一個深宮婦人難不成還有用得上的一天?”慶王道。

周彌與慶王一同認識湯貴妃,可這個女子他像是從未看清一般,總覺得有些危險。

“咱們若能拉貴妃上同一條船,王爺所謀,焉能不成事?”周彌道。

不用周彌多言,這也是慶王的奢望。湯貴妃遠比他們想象的要能左右君王的思想,若能将她收入麾下,這大半個夏朝恐怕落入他的囊中也不成問題。

“她貴妃當得好好的,怎肯與咱們上同一條船。”慶王苦惱此事已久。湯鳳雖是他推到皇帝身邊的,可她早已不受他的鉗制,局勢已經反轉。

周彌眼中有精光閃過,此計他已思索良久,若能成,不愁湯貴妃不為王爺所用。

“你可有好辦法?”慶王注意到他的神色,立刻察覺到自己這位最善謀的謀士興許是有了對策。

“此計頗有風險,可一旦成了,貴妃便會是王爺的馬前卒,供由王爺驅使。”周彌眯着眼,滿是褶皺的臉上透露出算計。

慶王眼前一亮,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對權勢的渴望。

“先生但說無妨。”

周彌微微一笑,道:“貴妃無子。”

慶王尚有疑惑:“這與我們何幹?”

“若貴妃日後有了龍子,而這孩子卻是王爺的種……”周彌撫弄長須,奸詐畢現,“如此一來,貴妃不就和王爺站在一條船上了嗎?”

毫無疑問,這是一條險計。首先是欺君,其次便是謀逆,二者任何一條都是死罪。可這誘惑太大了,讓人不自覺地想去犯罪。

慶王若與貴妃有了首尾,貴妃自然一心為他和他的孩子籌謀。最好的情況便是慶王當了皇帝,稍次一點也是這個孩子成了儲君。這兩種情況任一發生,獲利者最大的便是慶王。

當然,事敗也有可能,到時候便是抄家滅族之罪了。

可二比一,難道這唯一的情況就會被他遇上?以他與貴妃聯手的實力,難道還不能将天下收攬囊中?

“請王爺早下決斷,若日後歸藩,就沒了這樣便利的條件。”周彌在旁加了一把火。

此時慶王的心裏已經燃起對美好未來的希冀,他在威帝掌下屈辱多年,若能打個翻身仗,不知是何等的暢快!

“此事須得從長計議。”慶王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或自己的後代君臨天下的場景。

周彌拱手:“在下這裏已有良策,可供王爺斟酌。”

“請先生速速說來。”慶王轉身坐上梨花木椅,激動之情難以克制。

周彌高深一笑,自有他的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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