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折磨後宮
正在承乾宮午睡的湯貴妃并不知道慶王已經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若是她曉得了這等比隔夜飯還馊的主意,恐怕會笑出眼淚。
此時湯貴妃午睡剛起,雙頰還透着一股緋紅,嬌嫩可人,任由誰瞧見了都覺得這顆水蜜桃香甜可口,想一親芳澤。
蓮藕一邊幫她穿鞋,一邊道:“剛剛延禧宮那邊傳來消息,說齊妃娘娘又有些不好了。”
蓮藕說這話也是拎着一股筋的,在這宮裏待上一兩年都知道湯貴妃與齊妃關系不睦,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只不過齊妃一向病弱,少出門,故而減少了不少的争端。
蓮藕是知道湯貴妃性子的,無風還要起三層浪,何況那邊又不好了呢。
“梳妝,今日本宮心情好,要去會會齊妃。”果然,湯貴妃輕笑了一聲,再一次準備打上門去。
湯貴妃點齊人馬帶上四位太醫,浩浩蕩蕩上門去了。
延禧宮的主位是齊妃,偏殿住着皇上的新寵陳貴人,恰巧這兩位都是不怎麽受貴妃待見的人,平日裏倒是有得話聊。
“姐姐,再喝一口罷……”此時陳貴人正伺候在齊妃的榻前,端着藥碗給她喂藥。
齊妃溫和的笑着,雖一臉病容,但仍瞧得出一股端莊秀氣的味兒,那是世家大族家的小姐才有的氣韻。湯貴妃雖美,可她的美張揚野性,絕不會像這樣的娴靜溫和。
“貴妃娘娘到!”
屋內兩人臉色齊變,齊妃拍了拍陳貴人的手,道:“這裏不幹你的事兒,等會兒記得少說話。”
陳貴人一臉迷惑,看着齊妃微微挺直的脊背,隐約感覺到貴妃這是找茬兒來了。
湯貴妃這一來動靜可不小,帶來的人呼一下子就占據了半間寝殿。
“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陳貴人屈膝蹲禮。
湯貴妃掃了她一眼,就像是看到街頭巷口的一只小貓小狗似的,不多與理會。她徑直走到了齊妃的床前,左右打量了一番,笑着道:“齊妃身子不好,本宮特地帶太醫院的太醫們來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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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揮揮手,後面的太醫依次而入。
齊妃喜靜,見着這麽多人就頭暈,但是她知道貴妃的脾氣,若不來這一出她是不肯收手的。
“如此就多謝貴妃了。”她閉着眼靠在軟枕上,任由太醫們擺弄。
湯貴妃掃了一圈寝殿,見各個窗門緊閉,道:“這病人最需要透風,整天悶在屋子裏就是沒病也悶出病了,趕緊把窗戶都打開,透透氣兒。”
齊妃的身邊的大宮女知菊臉色一白,噗通一聲就跪倒在貴妃的面前,道:“貴妃娘娘饒命,我家娘娘是寒風入體才遭的病,萬萬不能開窗戶的啊。”
湯貴妃低頭看她,呵呵笑出了聲:“你這婢子倒是好笑,本宮關心齊妃才讓你們開窗的,怎麽在你口中就變成了要齊妃的命了?真是胡攪蠻纏。”
“奴婢失言,請娘娘恕罪。”
“既知失言,那便掌嘴罷。”湯貴妃淡淡地說道。
蓮葉上前,不由分說地便給了知菊一個大嘴巴。這宮裏掌嘴也是有規矩的,什麽時候該大聲什麽時候該小聲,都要揣摩主子的心意。顯然,蓮葉給出的這一巴掌響徹整個寝殿。知菊的半張臉霎時就腫了起來,眼看着第二巴掌就要落下,齊妃終于看不過眼了。
“夠了!”
湯貴妃笑着側目,好整以暇:“齊妃有話說了?”
齊妃用力甩開太醫把脈的手,支起身子,道:“貴妃娘娘的威風算是耍夠了罷?延禧宮不需要這麽多人關心,這大熱的天兒還請貴妃娘娘回去休息罷。”
湯貴妃緩步走上前,太醫們紛紛退下,她坐在齊妃的榻前,伸手撩了一下齊妃額前的發絲。
“齊妃雖在病中,可這容顏依舊啊,不知皇上見到會不會再生愛憐呢。”湯貴妃戲谑地說道。
齊妃側頭,躲避她的觸碰。
湯貴妃偏偏湊上前去,道:“本宮看到齊妃好生生地活着,心裏便貓爪似的難受,齊妃,你說這是為何呢?”
齊妃偏過頭,嘴唇咬緊。她當然知道是為何,而且她們都知道這是為何。
湯貴妃的心腹,一個叫蓮花的宮女曾經死在齊妃的宮裏。自此,湯貴妃就從來沒有放過齊妃。
“既然知道,齊妃怎麽能不接受本宮的關心呢?”湯貴妃笑得更加和煦了,從旁人的角度看去,湯貴妃便是齊妃的好姐妹,一臉關切溢于言表呢。
陳貴人尚且還跪在地上,此時看見湯貴妃嘴角的笑意,忽然打起了冷噤。
怎知,這麽細小的動作也也逃不過湯貴妃的餘光,她忽然轉身朝她看來。
陳貴人一臉煞白,跪在原地不敢動彈。
“貴人果然與齊妃姐妹情深啊。”湯貴妃瞥了一眼一旁的藥碗,道,“既然如此,貴人就親自去給齊妃熬藥罷,想必有貴人的誠心在裏面齊妃也能好得快些。”
“臣妾、臣妾……”陳貴人有些害怕了。
湯貴妃下巴一擡,向着太醫們道:“本宮請你們來可不是游玩的,都拿出各自的本事來,醫好齊妃本宮大大有賞。”
太醫們低着頭互相瞟了一眼,心裏都有了數。
齊妃搭在被面上的雙手忍不住地握緊再握緊,她告訴自己時候未到,她此時翻臉不過是中了湯貴妃的計罷了,只能讓她更好地收拾自己。
待太醫們各自開好了藥方,蓮葉上前,請陳貴人去後面的小廚房:“貴人,請吧。”
小蝶将陳貴人扶了起來,她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主子,低頭發現她的手在顫抖。
有湯貴妃親自坐鎮,太醫們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來開藥方,四位太醫便有四個方子,每個方子抓一道藥,陳貴人便要在爐子面前熬出這四道藥來。
此時正是午後,外面烈日炎炎,陳貴人卻要守着火爐煎藥,其中滋味兒可想而知。小蝶幾次想幫主子煽火,但看在守在一邊的蓮葉,不敢輕易開口。
湯貴妃坐在齊妃的寝殿裏,四面的窗戶都打開了,她倒是涼爽舒坦。吃着才切的瓜,喝着剛沏的茶,悠閑自在。
床榻上的齊妃就難熬了,她這病見不得風,可如今四面透風,她又不想在湯貴妃面前示弱,連咳嗽都要一忍再忍。
當陳貴人拭汗的帕子濕了三條之後,這四道藥終于是熬完了。
“放冷了就喂給齊妃喝罷。”湯貴妃端着茶杯一臉淡然地說道。
藥要溫熱的才好喝,涼了就苦,藥效也不如熱的時候。湯貴妃整治人的法子層出不窮,齊妃自知今日難逃折磨。
陳貴人站在湯貴妃面前,汗水早已打濕了她的妝容,粉膩子貼在面上,狼狽又糟糕,看起來哪裏有半分京城第一美人兒的風範呢。再看湯貴妃,氣定神閑,妝容完好,連鬓角的發絲都不曾亂一根,高下立見。
“好了,喂去吧。”湯貴妃見時辰差不多了,擡了擡下巴示意。
陳貴人端着冷透了的藥朝齊妃走去,每走一步她都想哭,宮中日子難捱,可若是有這樣的餓狼環伺在身邊,她估計再也無法安眠了。想到閨中肆意的時光,父母在旁姐妹在側,那是多美好的日子啊。
陳貴人走到齊妃的床前,看到她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極盡無奈。一想到齊妃也是系出名門的貴女,世代簪纓,卻還要遭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這般折辱,心中悲涼頓起。
罷了,翻臉就翻臉,大不了挨皇上一頓斥責罷!她心一狠,做好了摔碗的準備。
下一刻,齊妃的手搭在了她的腕上,齊妃常年生病,身上的溫度偏低。她的手一握住陳貴人的手腕,頓時讓她的動作遲疑了。
“多謝妹妹。”齊妃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麽,朝她安慰一笑。
陳貴人眼神一動,不肯這般輕易受辱。齊妃看似溫柔實則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朝她輕輕搖頭。
陳貴人深吸了兩口氣,算是平靜了思緒,坐下來:“藥有些苦,姐姐受罪了。”
“無事。”
不遠處,湯貴妃輕笑道:“貴人可不要手抖哦,漏一勺本宮就再讓你熬一碗,你看着辦罷。”
陳貴人心裏暗恨,這般小心思竟然也躲不過湯貴妃的眼睛,果真是個厲害的人物。
湯貴妃低頭輕撫自己的指甲,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折磨人的伎倆,她是怎麽也出不完的。
藥苦澀至極,喂的人不敢作假,喝的人同樣不敢漏出半滴。
喂到第四碗的時候,齊妃終于忍不住了,大聲作嘔,一口氣将剛剛喝的所有藥都吐了出來。
知菊捧來痰盂,看着齊妃吐得撕心裂肺,似乎膽汁都要吐出來的模樣,心疼得流淚。
“主子……”
陳貴人放下藥碗,顧不得裙邊的污穢,跪在榻前,輕輕拍打齊妃的背。
湯貴妃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場面,她笑着站了起來,道:“看來這四位太醫的藥齊妃都不受用,罷了,看來是本宮好心辦錯事了。”
齊妃擡眸,嘔吐導致的淚流讓她的雙眼看起來像是被清洗了一遍,她就這樣不言不語地盯着貴妃,似乎在說:我偏不死,你奈我何?
湯貴妃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皺眉道:“果然是本宮讨厭的味道,跟這裏的人一樣。”說完,她朝齊妃輕挑了一下眉毛,道,“本宮聞着不舒服,就不多陪齊妃了。”
“貴妃娘娘慢走,不送了。”齊妃接過知菊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嘴角,擡起頭微笑着說道。
湯貴妃高深莫測地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離開了。
“主子!”
寝殿內,齊妃終于抗不住昏厥了過去。
湯貴妃走到延禧宮的門口,回身看了一眼這頭頂上的牌匾,冷漠地扯出一個笑:“她還以為本宮收拾不了她一條賤命呢,不過是覺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罷了。”
蓮葉低頭不敢作聲,蓮藕上前扶着湯貴妃上攆轎,道:“蓮花姐姐泉下有知,會知道娘娘對她的心意的。”
湯貴妃看了一眼蓮藕,這也是一路陪她走過來的人了,她們這些人瞧着她作威作福,不知心裏可有與裏面人一樣憎恨她的時候?
“呵。”她輕笑一聲,落在風裏,幾不可聞。
“心意”這種東西只有活人知道,死人能知道什麽?同樣的,痛苦和折磨也只有活人才能體會,就讓齊妃慢慢享用吧。
入了夜,齊妃才醒了過來。
“你怎麽還在這裏?”她驚訝地看着床前的陳貴人,心道:她們的交情也不至于多深,陳貴人難不成真的把她當作姐姐了?
陳貴人已經重新梳洗了一遍,下午的狼狽總算是掩蓋了一些。她端起一旁溫熱的蜂蜜水遞給齊妃,道:“我與姐姐都是苦命人,今天姐姐受罪也與我關,我這般睡去實在是心有不安。”
“傻妹妹,她一貫對我如此,跟你扯不上關系。”齊妃笑着道。
陳貴人搖頭:“不,與她分寵的人都是她的敵人,她不會放過我的。”
齊妃抿唇,默默地端着蜂蜜水湊到唇邊。湯氏的性子雖張揚,可也不是無腦之輩,否則哪裏能獨獲生寵這麽些年呢。
“姐姐。”陳貴人突然起身下跪。
“你這是做什麽?”齊妃趕緊将小碗放在一邊,伸手欲扶她,“趕緊起來。”
“姐姐,單個來看咱們都不是她的對手,若不擰緊一根繩只怕時時刻刻都要受她折辱。”陳貴人慘兮兮地道,“今日姐姐的遭遇興許就是我的明日,我不想死在她手裏,也不忍看着姐姐就這樣膽戰心驚的過日子。姐姐,不如咱們聯手罷!”
齊妃嘆氣:“傻妹妹,你以為咱們聯起手來就能對付得了她嗎?如今後宮是她的天下,前朝幾近一半的大臣也都被她買通,加上她聖寵不衰,咱們還有勝算嗎?”
陳貴人呆在原地,讷讷地道:“難道她就只手遮天了?”
“如今皇上寵愛她,誰也不能撼動她的地位分毫。”齊妃伸手将陳貴人扶了起來,“咱們只慶幸如今她膝下還沒有皇子,若有一天她誕下皇子,恐怕皇上會眼睛都不眨地立她的兒子為儲君,到時候咱們才是永無寧日了……”
皇子?陳貴人忽然擡起頭來,她心裏一直有個疑惑,此時倒是順理成章地問出口了:“姐姐,湯貴妃寵冠後宮這麽多年,怎麽膝下還沒有一兒半女呢?”
齊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這便是她恨我的緣由所在了。當初她也是有過身孕的,只是胎還未坐穩的時候便小産了。可偏偏她小産那日宮裏最擅長婦科的葉太醫正好在為我診治,承乾宮的宮女來請,被我擋了回去。”
“那時姐姐也有身孕?”陳貴人問道。
“是,那時本宮的孩子已經要臨盆了。”齊妃的目光裏閃現出追憶,“當時胎動頻繁,本宮夜夜難以安眠,所以讓葉太醫來請脈。承乾宮來人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又要為難我,所以攔着葉太醫不讓去。她那宮女着急要闖殿,侍衛們攔了下來,可那宮女性子烈,竟然掏出簪子橫沖直撞……”
陳貴人聽得心驚肉跳,瞪大了眼:“然後呢?那宮女……”還活着嗎?
“死了,被侍衛一棍子從後面敲了腦袋。”
“那姐姐的孩子?”
齊妃慘淡一笑:“她的貼身宮女在我的宮裏死了,本宮的孩子還想活下來嗎?”
“可姐姐的孩子是皇嗣,那宮女不過是奴才!”陳貴人脫口而出。
齊妃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可宮女是她的,孩子是我的。”以湯貴妃的跋扈專橫,她的孩子自然比不上她的宮女了。
“豈有此理!”陳貴人氣得渾身發抖,“那可是皇上的孩子啊……她怎敢如此?”
齊妃接着道:“不僅如此,你看這之後宮裏哪有再出生的孩子了?皇上已過四十,膝下卻唯有先皇後留下的一個大皇子,何等悲哀。”
陳貴人總算明白了今日湯貴妃的咄咄逼人,看來這個梁子早已結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如果我能生下皇子……”陳貴人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被齊妃握着的手有一絲絲地顫抖,“這樣是不是就能扳倒她了?”
皇上已至中年,為了江山後繼有人,難道就不想要一個健康的皇子?如果她能平安生下一個皇子,是否就有足夠的籌碼與貴妃抗衡?
齊妃說了這麽多,可算是将陳貴人引到了這條路上。她自己已經不能生,這法子對她無用。但陳貴人就不同了,她出身好,如今也受皇上的寵愛,若有一絲機會……
湯鳳啊,你總該還我孩子一條命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命無貴賤,殺人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