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兒女婚事
回了承乾宮,湯貴妃徑直步入了寝殿,蓮藕要進去伺候,被蓮葉從身後拉了回來。
“娘娘這會兒不需要伺候。”
蓮藕一臉疑惑地看着她,蓮葉看着貴妃的身影隐沒在了簾帳的後面,轉頭道:“你我伺候了娘娘這麽久,也該看出她今日心情不爽,就別去打擾她了。”
“娘娘……這是想起早夭的小皇子了?”蓮藕反應遲了一步,想到娘娘一路回來的沉默寡言。
蓮葉點頭,心裏更為早逝的蓮花而難過。
寝殿內,湯鳳坐在床邊,面前是一只漆木的雕着芙蓉花的盒子,她輕輕彈開搭扣,盒子裏的紅色小兒肚兜重見天日,像是許久未見到陽光,它盡情地釋放着鮮亮,竭盡全力地吸引主人的注意。
湯鳳伸手摩挲着肚兜的邊緣,即使過去了這麽久,這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她當初一針一線縫上去的溫度,稍微觸碰,便有灼熱之感。
她大約是這世上最狠心的女子,這樣的心腸不僅對別人,也對自己。
孩子……她怎麽敢留下如此牽動心腸的小家夥呢?
一縷清風從窗外襲來,像是帶着密語,沒頭沒腦地撲入了湯鳳的懷裏。
她緩緩擡起頭看向窗外,紫薇花開得正好,搖曳生姿,動人地訴說着情懷。
湯鳳嘴角輕擡,将肚兜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盒子裏,鎖進木箱,由着它繼續沉睡過去。
蓮葉的腳步聲從外間傳來,她止步在簾帳之外,低聲通傳道:“娘娘,湯國公夫人來了。”
“請。”
湯國公是貴妃名義上的父親,國公夫人自然與她有母女之情。
湯國公夫人李氏來這承乾宮的次數也不算少,但每來一次都會在心裏感嘆一番承乾宮的奢華。她這個義女,還真是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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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飲了半盞茶後,湯貴妃才姍姍來遲。
“臣婦給娘娘請安。”李氏起身見禮。
湯貴妃落座在主位上,擡手:“都是自家人,母親不必多禮。”
蓮藕在旁扶起李氏,笑着道:“我家娘娘前幾日還惦記着夫人呢,夫人可好久沒進宮了呢。”
李氏笑着道:“勞煩娘娘牽挂,府中瑣事煩擾,實在是難以抽身,望娘娘勿要怪罪。”
“說什麽怪罪不怪罪的呢,母親進宮看我便是惦記我。”湯貴妃虛點了一下蓮藕,道,“也就是這奴婢嘴碎,竟敢當着本宮嚼舌根。”
李氏笑笑,不知道貴妃這是怪了還是沒怪。這些年湯家沾了貴妃不少的光,仔細數來,貴妃不過是用了湯家一個名頭而已,可湯家在外面可是實打實地靠着貴妃這棵樹賺了不少的銀子。
“母親,喝茶。”貴妃道。
李氏笑着道:“這茶是新貢上來的春茶吧?我飲着似乎不是凡品。”
“本宮也說不清楚是什麽茶,聽說是從雪山上采下來的,本宮喝着味道不錯就讓皇上多留了些,母親喜歡就帶兩包回去,也讓家裏人嘗嘗鮮。”湯貴妃不在意地道。
李氏心裏豔羨,這禦貢的茶葉都是有數的,何況還是從鮮見的雪山上采摘下來的。可貴妃這裏不僅有,還動不動讓她打包帶走,可以想見皇上對她的恩寵。李氏心裏有些遺憾,要是這女兒是親生的就好了。
茶喝了半盞,家常也拉了不少,李氏終于切入了正題。
“娘娘,臣婦這次來是有事想求助娘娘的。”李氏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道來,“咱們家除了娘娘就只有徽兒一個嫡女了,我和國公爺細細瞧了一圈這京中的人家,高門大戶的規矩多,新貴人家又難免家底淺薄,左看右看,覺得韓驸馬家的長子不錯,想請娘娘說和說和。”
“韓驸馬家……母親說的可是慶國長公主的長子韓流?”湯貴妃輕輕撫了撫自己的長指甲,緩緩擡起頭道,“韓流年紀輕輕已在翰林院供職,其母親是長公主,本人又是進士出身,仕途無量,父親好眼光。”
李氏見貴妃認可了韓流,心裏大喜,趁熱打鐵道:“況且韓流若做了娘娘的妹夫也不算是辱沒了娘娘的身份,日後與慶國長公主也算是有了親,娘娘與長公主的關系自然也能更上一個臺階。”
湯貴妃輕笑,不置可否。
慶國長公主不喜弟弟專寵湯貴妃,人盡皆知,她如何能與貴妃化幹戈為玉帛?再說了,湯鳳又哪裏将一個毫無實權的公主放在眼裏了?
“母親若是喜歡,便讓父親與韓驸馬遞個口信即可,若是走了本宮這一層,恐怕有以勢欺人的嫌疑啊。”貴妃笑着道。
李氏有些讪讪的,她便知道這樣說是瞞不過貴妃的,只是……
“徽兒一心仰慕韓家小子的才名,在家裏已經鬧了不少日子了。最近聽說韓家有意與宋家議親,在家又哭又鬧,我與你父親實在無法,這才求到娘娘的跟前來了。”李氏放下茶盞,走到殿中下跪,帶着哭聲道,“娘娘,我就這一個女兒,實在不忍她自毀,這才鬥膽來求娘娘作主!”
湯鳳遞了一個眼神給蓮藕,後者趕緊又拉又扯的将李氏扶了起來。
“夫人莫哭,娘娘自然也是心疼妹妹的。”蓮藕安慰道。
湯鳳轉動了一下腕上的玉镯,皺眉道:“宋家?哪個宋家?”
“光祿大夫,宋仁。”李氏一邊抹眼淚一邊道。
聽聞此名,湯貴妃瞬間眯眼,殿內氣氛一時間有些肅殺。
宋仁。
“行了,母親安心回去罷。”湯貴妃嘴角掀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只等着找到獵物送上那致命的一擊了。
“那徽兒的事……”
“讓她安心備嫁,姐姐會成全她的。”
湯國公府。
湯徽從床上掙紮着起身,拽着母親的手連連追問:“姐姐她真的這般說嗎?母親莫要騙女兒啊!”
李氏看着她脖子上的一圈青紫,心疼地摟住她:“我的兒啊,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莫要再這般不知輕重地尋死了,若是讓你老祖宗知道,怕是真得一根繩子勒死你的!”
湯徽全然不管李氏後面的話,她只知道她嫁給韓流有望了,只要貴妃姐姐出手,從來沒有不成的!
“徽兒。”李氏用手指為她梳理頭發,愛憐地道,“你可不準這般孩子氣了。”
“是,讓母親擔憂了,女兒再也不會了。”湯徽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若不是被母親按住,她甚至想下地走兩圈了。
“你姐姐答應為你籌謀,你得記住她的恩情,以後可不準對她不敬。”李氏教訓她道。徽兒一直是府中的嫡長女,自小身份尊貴,可有一日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個長姐,不僅有絕色之姿,更是獨寵後宮,這難免讓徽兒有些失意了。
“她不過是占了個名分,你又有什麽好計較的呢?這京中誰不知你才是咱們國公府的大小姐呢。”李氏循循善誘,“她好咱們家才能好,你的親事才能順利,咱們才能得別人高看一眼,你可曉得?”
湯徽習慣性地想反駁,但她如今又受了貴妃的幫扶,嘴也不如平時硬氣了,只嘟囔道,“別人可都說她是妖妃呢,咱們家別被她連累了才好……”
“胡沁什麽呢!”李氏趕緊捂了女兒的嘴,惡狠狠地道,“這種話你也敢說?怕是不想活了?如今你姐姐得皇上愛重,那是一宮嫔妃都趕不上的,若是讓人知道你這般落你姐姐的名聲,你父親與我都救不了你!”
湯徽被教訓一通,心裏雖不舒服但也還算感激貴妃的出手,讷讷地道:“我不說了……”
李氏滿意地撫摸她的頭發,女兒就快要出閣了,她自然要嚴厲教育,再不能與往常一般了。
承乾宮。
威帝興致勃勃地駕到,卻聽聞貴妃在泡湯。
“不用麻煩貴妃,朕親自去請她。”威帝擺擺手,闊步望湯池去了。
承乾宮與旁的宮最大的不同,便是它有一處湯泉。湯泉并非天然而是人工打造,大約三十平米的大小,四周用大理石砌築,湯池每日一清掃,常年焚着貴妃最愛的橙花,香氣清透,配合着湯泉,足以讓人放松了骨頭。
此時,湯貴妃獨享一池,池中飄散着花瓣,她仰在池壁邊,後面有宮人在替她按肩。
威帝從她對面進來,一眼就瞧到了這個渾身濕潤的美人兒,她披散着頭發泡在池子裏,花瓣浮在她的胸前,遮擋了一片旖旎的風光。嘗過鮮味兒的人就算只這樣看上一眼,就能想像出那種酥軟筋骨的滋味兒。
威帝喉頭滾動,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大約察覺到屋內的氣息不同了,湯貴妃緩緩睜開眼,濕漉漉的眼神不經意間與威帝對視上了。
她輕輕一笑,用手凫了一瓢水朝他潑去,大膽又放肆。
威帝揮揮手,屋內的宮人悉數退下。
“貴妃真是好興致啊。”他居高臨下地走過去,憑借着獨特的角度欣賞着池內的風景。
她撐着池壁微微轉身,以面對面的方式仰視着君王,長發半濕,眼眸水潤,嘴唇上的紅成為最亮的一點,誘人采撷。
她輕輕拉扯他的龍袍一角,濕漉漉的眼神像是最懵懂的小動物,又像是成了精的狐妖,一點點引人踏入她的陷阱,呵氣如蘭:“皇上這是生氣了?”
他是有氣,而且即将爆發了。
腳尖輕輕觸到最底下的池壁,她輕輕将半個身子浮出水面,花瓣不知趣地黏在她的胸前,似乎想與這世間最豔的顏色一較長短。
“皇上……”
“嗯?”他喉嚨沙啞地問她,“愛妃想說什麽?”
她扯了扯他的外袍,他從善如流地蹲下。
“我瞧着這腰帶礙眼得緊……”她勾着他的脖子吐氣,一邊伸手将他的玉腰帶扯下,蠻橫又無理。
他眼底浮現出掠奪之色,殘忍又暴躁。不等她再次挑釁,他已主動解開了外袍跳入了池中。
水花四濺,一室的蕩漾。
外間的宮人悄悄掩緊了房門,眼觀鼻鼻觀心,早已習以為常。
——
偏殿暖閣裏,貴妃臨窗梳發,一頭黑亮的發絲在月光下閃着動人的光芒,像是黑夜裏躍出山洞的精靈,有一股野生的性感和妩媚。
她穿着單薄的寬袍,斜靠在榻上,眯着眼任由蓮葉幫她打理頭發。
威帝換了幹爽的衣裳走來,見她這般慵懶的模樣,喉嚨生澀發癢,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貴妃擡眸,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笑着伸手。
威帝上前,拉着她的手落座,道:“怎麽在窗口梳發,也不怕着涼。”
“天熱,悶得很。”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額角,微微蹙眉,帶了一股讓人心疼的風情,“吹吹風心裏也敞亮些。”
“朕聽說今日湯國公夫人進宮了,可是她又來求你辦什麽事了?”除了在她身上犯糊塗,威帝大體來說還是耳聰目明的,知道湯國公一家依仗貴妃做了不少賺錢的買賣,今日登門大概也是有所圖謀。
貴妃輕輕一笑,抛了一個嗔怪的眼神過去:“母女閑話而已,哪裏就算得上求這個字了。”
“呵。”威帝熟知湯家人的行事作風,不置可否。
貴妃抿唇,輕輕将手搭在威帝的手背上,遲疑地道:“臣妾一貫不喜歡摻和別人的家事,就算是自己家也不例外。可是母親自然在臣妾面前提起了,臣妾也不得不為家裏求上一求了。”
“你與國公夫人尚且用不到求這個字,與朕哪裏就這般生分了?只要你開口,朕無所不應。”威帝對她聖寵不衰,一是圖她的好顏色,二是喜歡她會來事兒,這樣相處多年,竟然也生出了七八分的真心。只要貴妃開口,他是如何都不願讓她失望的。
貴妃道:“湯國公膝下只有徽兒一個嫡女,她的親事家裏事看了又看的。如今相中了人選,想請皇上賜個恩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湯國公看中了哪家公子?”
“慶國長公主的長子,韓流。”
威帝蹙眉,怎麽偏偏是他?
貴妃一見皇上的神色便知他有難處了,細心問道:“皇上可是覺得不妥?”
“前些日子皇姐在朕這裏提過一句,說是已經看中了光祿大夫宋仁的嫡次女,兩家現下興許已經在議親了。”威帝無奈地看着貴妃,道,“旁的人家還行,皇姐的面子朕不能不給,她既然已經相中了兒媳婦,就不好再硬塞一個過去了。”
湯貴妃面露遺憾之色,道:“這樣看來,是徽兒與韓家公子無緣了。”
“貴妃可會怪朕?”威帝偏頭看她,心裏還真有些怕她使小性子。
湯貴妃先是一愣,然後展顏一笑,粉拳輕捶了一下威帝的胸膛,道:“臣妾在皇上心中就是這般不明事理的人麽!”
威帝見狀,摟着她哈哈大笑,笑聲從窗外傳出,估計都能順着這夏風爬上那最近的雲端。
湯貴妃別扭地依偎在威帝的懷裏,眼中閃現的是算計之色。
宋仁的女兒想要嫁給好人家,做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