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下大亂

“逃了?”

當瑞王聽說湯鳳和她的侍女逃出刑場的時候, 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近千人把守的刑場,怎麽可能逃得了?

可事實擺在眼前,當混亂的局勢被控制下來的時候, 本應當街問斬的兩名女囚犯不翼而飛, 搜遍了附近的街巷也杳無蹤影。

刑部尚書親自告罪,道:“當時現場極為混亂, 百姓們蜂擁而至,将行刑臺擠得水洩不通。士兵們忙着維持現場秩序, 又要防止百姓們傷了囚犯, 着實有些顧不過來。中途負責看守囚犯的士兵的确發現她們不見了,但由于現場過于混亂擁擠, 沒有第一時間追出去,以至于贻誤了時機。”

瑞王仰頭閉眼, 以拳抵額,整個人都陷入了陰沉的氛圍中, 他嘲諷地道:“上千人把守的刑場,居然看不住兩名囚犯, 最後還将罪責推到百姓的頭上,蔡尚書, 本王讓你當這個監斬官可真是選是選對了人啊。”

蔡尚書下跪請罪, 慚愧道:“臣有負王爺囑托,自知難逃失職之罪, 請王爺降罪。”

瑞王此時還未即位,處置朝臣尚且名不正言不順。他心中權衡了一番,最終覺得按捺下來,道:“此事也并非你一人之過,本王也有安排不當的地方。”是他低估了湯鳳的能耐, 以為她已經是虎落平陽,沒想到她卻是在關鍵時候來這麽一下子,真是讓人佩服。

“她定然已經出京了。”瑞王厲聲道,“傳令下去,沿途搜索逃犯影蹤,一旦确定身份不用請示,就地格殺。”

“是!”

瑞王雖遺憾這步棋走廢了,未能達到預期的效果。但此時最要緊的并不是殺了湯鳳,而是登基之事。說到底,殺湯鳳的形式大于結果,只要讓百姓們知道他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那他們自然就會多偏向他一些。如今這一招失算,可登基之事卻不能再拖延了。

“召周相。”瑞王道。

“是。”

因為周遂之在朝堂上的鼎力相助,瑞王已經确認為他是自己人了。遇到事情也願意與他商議,聽聽他的意見。

胥二将湯鳳三人送走後便回了相府,她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今日出門實在是勉力為之。

周遂之親自給她換了一身舒适的衣裳,再将煎好的藥遞給她:“娘娘可是确定要回南疆了?”

“唔。”胥二捏着鼻子一口氣喝完,皺緊了眉頭道,“如今大夏半壁江山都落入了瑞王的手裏,她要想要自由并不容易,只有回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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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沒有想過要跟她一起走?”周遂之試探地問道。

胥二吃了一顆蜜餞,瞥他一眼,斬釘截鐵地道:“我向來說話算話,說了要和你過一輩子,少一天都不行。”

周遂之抿唇含笑,他這樣的人,就算是歡喜也是極為克制的。

“老爺,宮裏來人了,瑞王爺傳您進宮。”外間,小厮敲了門輕聲說道。

周遂之心裏有譜了,拍了拍夫人的腦袋,道:“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該我了。”

“小心些,他不是個好糊弄的。”胥二起身,整理着丈夫的衣襟,見他年過四十仍然風姿綽約,清秀俊朗,發自內心地感嘆道,“這些年你怎麽就不老呢。”

周遂之道:“日子過得舒心,自然就不顯老。”

胥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她知道這是在向她表白呢,她可不似某人,就算高興也只表露三分。她踮着起腳吻了吻丈夫的下巴,道:“真希望以後的日子也能與從前一樣。”

“定然更盛從前。”他摟着她的腰,眼底溫柔盡顯。

——

西境

大夏軍隊剛剛勝了一場,夜晚的營地裏火光沖天,衆人圍坐在一團,正在喝着慶功酒。西寧軍隊的确強,所向披靡,一路能打到宣府也足以證明他們的本事。只可惜這次遇到的對手是馮弦機,他是戰場殺神,頭頂往來不敗的神話,至今無人破除。

主帥的營帳內,他手裏正捏着雷暮派人帶來的信,一共兩封,前一封說皇貴太妃被瑞王暗算,關押在獄,一封說她不日将被問斬,他已聯合周相打算救人。

馮弦機從頭到尾讀了兩遍,确定沒有看錯任何一個字之後,才将信放在油燈上方,燒成灰燼。

溫如易知道他心裏不好受,可戰事進行到這裏,也絕無班師回朝的可能,只能繼續往下打。若是勝了,是為新君立的功勞,若是敗了,正好被新君問罪,拔出他這顆眼中釘。故而,無論戰敗,此時對于馮弦機都是極為惡心的事情。

“他竟然敢對她下手。”怒極之下,他呵出來的嘲諷都是輕飄飄的,讓人膽寒。

溫如易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瑞王有些不自量力,馮弦機是誰都敢惹的麽。

馮弦機轉過頭,雙眼幽深,裏面藏着無盡的殺意和憎惡:“他算個什麽東西,也敢這般對待她!”話音一落,三寸厚的桌子被砸出一個大窟窿,聲音巨烈,引得外面值守的士兵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下去!”溫如易趕緊提醒道。

士兵看了一眼從中間斷裂的桌子,吸了一口氣,趕緊掉頭遠離現場。

馮弦機的這一拳絲毫沒有傷到自己半分,他是天生的鐵骨,從來都不覺得痛。溫如易倒是看着這桌子有些心痛,上好的黃花梨木啊,就這樣變成柴火棍了,着實敗家。

“王爺,娘娘吉人天相,又有雷暮在外面策應,一定會無事的。”溫如易勸慰道,“您也說了,她不是尋常女子,不會待在原地等着人救,她定然有脫身的法子。”

“萬一沒有呢?萬一她這次沒來得及呢?”馮弦機擡頭看他,剛硬的眉骨透着一股淩烈的殺氣,一字一句地道,“她不是神,不會算無遺漏。”旁人覺得她狡猾多變,刀槍不入,再陰狠的圈套也能全身而退,可他偏偏不覺得。究其根本,他把她當做一個會哭會笑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

溫如易啞然,知道這是關心則亂了。

兩人沉默了起來。馮弦機是心中慌亂,一時間定不下神,溫如易是不知道該如何勸阻他不要回京,雖然他知道這位皇貴太妃娘娘在王爺的心中重量非凡,但此時是在戰場,不是別的說走就能走的地方。

“王爺,大局為重。娘娘若知道您為了他放棄此事的戰果,定然也會惱怒您的。”溫如易只得搬出湯鳳的名頭,不管她會不會這樣想,但他一定要這樣勸。

馮弦機扶額,背着身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聽他道:“你多慮了,本王不會拿将士們兄弟們的性命開玩笑。”他雖然心急如焚,可要知道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再怎麽着急也不過是熱鍋上的螞蟻。

溫如易松了一口氣,這就好。

“我欠了她這次。如果她好好活着也就罷了,如果她有什麽三長兩短……”他轉過身來,眼底的風雲已經平息了,透着一股從地獄裏升騰出來的陰煞之氣,咬牙切齒地發誓,“我定會讓瑞王死得非常難看。”

溫如易心口一緊,多少年了,他還從未在王爺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像是紅了眼的豹子,只要見血便會沖上去将獵物撕成碎片。

戚風從外面進來,撩開簾子一看,從破碎的桌子和溫如易無奈的神色上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爺,八百裏加急報。”戚風揚了揚手裏的信,特地強調,“京城來的。”

馮弦機收斂了氣息,三步并作兩步跨到了他的面前,拿了信,慌忙拆開。

信是雷暮寫的,和前面一封的時間相隔不遠。信上說人已經救了出來,交給了周相的夫人,但由于周夫人不讓他插手營救之後的安排,所以他只知道周夫人将人安排出了城,去向不知。

去向不知……馮弦機緊緊地盯着這四個字,拆開、合并、再拆開,像是不認識了一般。

他突然想到離京前,他說讓她早些離開,并要雷暮一路保護她的時候,她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如今的“去向不知”不正是印證了當時的“欲言又止”?

她打定主意要遠離這些人和事,所以特意不讓雷暮知曉她的行蹤。什麽周夫人的安排,只是一個幌子罷了。馮弦機閉眼,忽然之間重如此強烈的悲喜讓他神色恍惚。

“王爺……”溫、戚二人有些不放心他。

“沒事了。”他将信捏成了一團,轉身朝沙盤走去。

走了也好,只要還活着,總會再見的,他緊緊盯着沙盤中的一處。

……

元康十九年,二月十七,大夏軍隊大敗西寧軍于陽高縣,殲滅西寧軍三萬餘人。

元康十九年,三月初一,瑞王在上京稱帝,尊順帝為順王。

元康十九年,三月十五,大夏軍隊收複宣府等地,殲滅西寧軍五萬餘人。

元康十九年,三月二十,長達近一年的西夏之戰最終以西寧派人求和告終。新皇下旨,命征西大将軍馮弦機盡快班師回朝接受封賞。

元康十九年,三月二十五日,順王在親信的護佑下出逃京城,聯系在山東的魯王,發布诏書,稱瑞王逼宮謀反,以武力強迫他禪位,此舉實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元康十九年,四月初一,西南王馮弦機率征西軍十萬人,毫無預兆又意料之中地反了。

硝煙四起,各地藩王紛紛起兵站隊,一時間天下淪為了煉獄,處處可見厮殺和白骨。

西南王府的門口,一輛馬車緩緩經過,車裏的人撩開簾子往外面瞧了一眼,目光觸及到匾額上方的字的時候,眼神溫柔缱绻了許多。

“不下車看看?咱們繞道蜀地,你就是為了這一眼?”車內有人在笑話她,聽聲音也是個女聲。

“一眼就夠了,看得再多也留不下來。”撩簾子的女子哼了一聲,聲音有幾分清亮悅耳。

“呵。”

馬車噠噠地向前駛去,西南王府大門緊閉。誰也想不到在這樣一個混亂的時候還有人為了曾經說過的話特地繞了這麽大一圈,不為別的,就看一眼。

“真是瘋了。”一襲男裝的女子抱着肩膀瞥向旁邊的人。

鳳玉已經坐了回來,繞了半天的路達成了這麽一個微小的心願,她已然十分知足了。見海棠面帶促狹,她坦然地笑道:“看了就不惦記啦。”

“是麽,我不信。”海棠輕哼一聲。

鳳玉伸手,腰間的荷包裏放着那枚屬于自己的黃玉牌,她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将它挂在腰間了。她抿唇一笑,道:“愛信不信,反正我心願已了,可以放手去做其他的事了。”

“呵。”海棠翻了個白眼,伸手撩開車簾,問外面駕車的人,“還有多久到?”

“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還有兩天就可以到俪都了。”

坐在海棠對面的就是胥二安排的阿好,她笑着道:“騎馬雖快,但畢竟有些打眼。咱們坐在馬車裏,吃住都可以在車上,更方便掩蓋行蹤。”

“嗯。”鳳玉點點頭,“你考慮得很周到。”

阿好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她的膚色偏小麥色,笑起來總有種撥雲見日的明亮,讓人心生好感。

“沉寂這麽久,能為主子效力是小的榮幸。”

鳳玉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才十五歲的姑娘,怎麽這般老成?嗯?”

“我出生時雖故國已被滅,但自小父母教導的便是要我謹記自己的身份。”阿好揚眉,滿眼星星地看着鳳玉,“只要能為鳳主效勞,小的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她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澄淨,望向鳳玉的時候充滿了期盼和信心。海棠說,像阿好這樣的人有很多,她們雖不曾踏足故國,但心中從未有一日忘懷。

鳳玉心中一熱,她何德何能,竟得這麽多人真心跟随。

“好姑娘,咱們就快到家了。”她伸手,輕輕地将阿好攬入了懷中,拍打着她的背,就像是兒時母後哄她入睡一樣的溫柔。

阿好紅着臉,僵硬地保持身形不動,手足無措。這樣的鳳主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她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閉着眼小憩的海棠也掀開了眼皮看向對面,忽然覺得眼前這一幕眼熟,嘴角稍稍一彎,心下大定。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今天少一千字,我一定會在明天補上的,挨個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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