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武帝登基
原本以為仗打完了能輕松一些, 沒想到戰後重建以及登基儀式的準備卻絲毫不比打仗要簡單。那些老臣們就應不應該改國號能毫不退讓地争執上兩三個時辰不喝水,支持改的人認為朱家王朝已經改名換姓了,那國號自己要改, 反對派認為馮弦機這位置怎麽也算是從順帝手裏接過來的, 既然是名正言順,那便應該承襲“大夏”這個國號。
吵來吵去, 馮弦機聽得頭疼,很想掀袍走人。可溫如易卻勸他:“現在才是個開始, 以後這樣的場景少不了。日後聽臣子們打嘴仗的時候還多着呢, 現在落跑了,以後總不能回回都跑吧。”
馮弦機覺得有理, 按耐住他的暴脾氣,硬是撐過了這最艱難的七八日。
最終, 支持一方獲得了勝利,改國號為“安”, 取安順平和之意。
“大安。”鳳玉點了點頭,靠着軟枕笑着道, “聽着倒是很不錯,讓人向往。”
在她面前坐着的是來探訪她的朱永紅, 兩年未見, 少年身量也長高了些,長相雖依舊青澀, 但舉手投足間似乎穩沉了不少,不再是那個一心一意要和她作對的小孩兒了。
他努努嘴,示意她的傷口:“你就這麽算了?聽說傷你的人是你的姐姐,看不出來你這人還挺念親情的。”
這話,很有幾分嘲笑的意味。畢竟在大夏皇宮的五年時間了, 她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睚眦必報,從來不肯輕易擡手放人一馬。如今被堂姐傷成這樣,卻沒有任何報複的行為,有些不像她。
朱永紅并非是說來惹她生氣的,而是真有幾分好奇。
鳳玉不鹹不淡地道:“我并非心慈手軟,只是已經報複回去了。”
“哦?”
“讓她跟瑞王的家眷們待在一處,不是很好嗎?”她原本打算帶鳳恬回南疆,故土雖不如大夏繁華熱鬧,但畢竟能堂堂正正地擁有自己的府邸和封號,她不是她的父母,自然也不會管着她,她若願意參與到政事上來也歡迎,若是願意當一個清閑自在的郡主也行,随她去。
“當她選擇背叛我的時候,她想要的一切其實也已經離她遠去了。”鳳玉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剝個橘子給她,“報仇呢,未必是要你死我活,皮肉之苦也太輕松了一些。讓原本她可以觸手可及的東西灰飛煙滅,不是更解氣嗎?”
朱永紅手一抖,橘子汁兒差點兒濺到他臉上去。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還是這般的心狠手辣。”
鳳玉不在乎地一笑,指着自己受傷的地方,道:“她先動手的,不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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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不怪她。
可又着實應該怪一怪她。
鳳恬被圈禁起來的時候忍不住想,鳳玉到底是從來沒有對她設防還是打定主意要考驗她。她的隔壁就是瑞帝的皇後,讓人意外的是,衆人眼中的賢伉俪似乎并沒有那般的情深似海,瑞帝死了,皇後不僅沒有打算為他殉葬,而且看起來神色還一如既往的好。
同在一個屋檐下,難免會交流。
對于鳳恬的困惑,皇後也同她分析了,道:“鳳玉這個人做事決絕,她要是信你便是毫無保留的信,要是不喜你也能絲毫不掩飾。”
鳳恬皺眉:“她并不像你說的那般坦蕩。”住在城郊宅子裏的時候,但凡鳳玉對她露出一點兒防備的心理,她便沒有機會下手。可她一貫的洞察力似乎一下子關閉了一樣,由着她引了外賊來刺殺她,并且險些刺殺成功了。
皇後雖不喜歡鳳恬,但也願意為她解惑。餘下漫長的幾十年,說不定就是她們倆對付着過了呢,她可不想整日對着一張苦瓜臉。
“她信你,但是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抛棄你,一旦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那就沒有機會了嗎?”鳳恬仰望着四方的天,有些後悔。
皇後剝着手裏的松子兒,慢條斯理地摧毀她的希望:“你沒有得手興許還有可能,但你确确實實傷了她,她這下子應該也能心安理得地抛下你不管了。”
鳳恬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不得不說,皇後是了解鳳玉的,雖然這兩個女人從來沒有促膝長談、互相剖白,甚至不存在真正的友誼,但無可否認的是,她們總是能準确猜中對方的想法。這大概也側面印證了兩人屬于同一類人。
馮弦機登基的日子定了,十月初十,欽天監算出來的這一年到頭最好的日子。
瑞帝的屍首被埋進了孝陵,跟着老朱家的祖宗一塊兒。馮弦機這個繼位者還算厚道,對他的親眷說不上厚待,但也絕不虐待,在西郊行宮辟了一處別院安置她們,日常也有宮女太監伺候。
皇後孫氏的一切榮耀自然沒有了,但她适應得非常快,絲毫看不出任何不适的跡象。甚至還向外面要了一臺織布機,脫下了華貴的綢緞,穿上棉麻的衣裙,這個昔日的大夏皇後竟然自己開始織布染布起來。
鳳恬沒有她這樣的好心情,她近日時常陷入一種懊悔的情緒中。總是在假設如果當初沒有被瑞帝诓騙,沒有生出那一絲絲陰暗,是不是現在早已回到了故土?南疆王室只餘下她與鳳玉兩人,鳳玉應該也能好好待她吧。
可是,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回頭路。她被禁锢在這小小的別院裏,每日聽着織布機,一遍遍反省自己錯在哪裏。她甚至給鳳玉寫過信,隔段時間就會寫,只是從來沒有收到過只言片語的回信,也不知她是不願意回還是根本沒有收到。
——
轉眼間,十月初十到了,馮弦機四更天就從王府出發了。他本應昨夜就宿在宮城,但因為鳳玉的原因,他不得不兩頭跑。
馮弦機請她進宮一塊兒參加儀式,被她斷然拒絕,她的理由是那個地方的回憶不太好,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她想一輩子都不願再踏足了。
這讓馮弦機有些苦惱,他是皇帝,總不能登基之後還住在王府吧。如果她不願意進宮,那兩人不就宮裏宮外兩地分居了嗎?
“我确實不願意再回去,起碼現在還不想。”鳳玉安慰他,“不過我這個人善變得很,以後說不定能克服那點兒心理障礙呢。”
馮弦機:……
雖然知道她在滿嘴胡扯,但看在她的傷還未好完全的份兒上,他也放棄了讓她操勞這一趟。只是臨出發的時候威逼着她起床送他,并非要一路送到門口才算數。
秋意已經很濃了,天色還未完全亮起來,像是被什麽罩子從外面罩住了一樣。她裹了一件妃色的披風站在那裏朝他揮手,似乎是在趕他早日離開。
馮弦機苦笑:“這皇帝當得可真夠沒意思的。”
她用右手幫他理了理鬓發,笑着道:“沒聽過有人是為了享清閑才選擇皇帝這個身份的,既然選擇了,就要做好。你從前是咱們的王,以後是咱們的君,你能勝任前一種身份我有理由相信你也能勝任後面一個。”
他莞爾一笑,倒是對她的安慰很受用。
“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她推了他一把。
馮弦機低頭,捧着她的臉狠狠地啄了一口她的唇,低聲道:“不管我走到哪個位置,我的心都在你這裏。”
“肉麻。”
“那你也肉麻一個給我聽聽。”
“……”
“快點兒,不然要錯過吉時了。”他拿她剛剛說過的話來堵她。
“……我等你回來。”
“就這?”他挑眉,表示不滿意。
鳳玉哼了一聲,鄭重又傲嬌地囑咐他:“不管你飛得多高多遠,風筝線在我手裏,我扯一扯你就得回來,知道嗎?”
得了,溫情細語才不是她,傲嬌又大膽才是她這只狐貍的真正底色。
因為她的嬌蠻之語,他總算感受到了一絲熨帖和歡喜。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她下的蠱,怎麽就喜歡她勁勁兒地不把他放在眼裏的的樣子呢?
他随即提出問題:“都說南疆人善制蠱毒,那有沒有一種蠱毒,可以讓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對一個女人的?”
鳳玉的回答從不讓他失望:“放心,如果研制出來了,我第一個給你用。”
“好。”
見他要離去,鳳玉主動上前,右手按住他的右肩,将他微微往下壓,然後踮起腳尖在他臉頰處落下一個輕吻。
“一切順利,我的陛下。”
他先是微怔,然後眉目瞬間疏朗,露出一個滿足的笑,而後上馬揮鞭而去。
鳳玉駐足在原地,鮮衣怒馬,她一直目送他逐漸遠去的身影。
待看不見人了,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唇,被胡子紮得有些疼和癢,她心裏盤算着:總有一天得讓他把胡子剃了,那麽大一把胡子,看起來不像皇帝像土匪。最要緊的是,每次吻她的時候就紮得要命,她伸手推他卻只能換來更兇猛強勢的吻。
“主子,外面露水重,回去吧。”蓮藕走上前來扶着她。
蓮藕和小金子當初被鳳玉送到了西南王府,這兩年一直盼着能重新回到鳳玉的身邊。謝天謝地,兩人盼了這麽久終于是把人盼回來了,如今仍然伺候在鳳玉的身邊。
“他回來之後你提醒我,找個時間讓他把胡子剃了。”鳳玉道。
蓮藕笑着道:“外面的人都說陛下一把美髯似關雲長呢,打仗更不輸給關公。”
鳳玉在腦海裏搜尋關公的畫像,随即渾身打了一個冷噤。
蓮藕掖緊了她的披風,十分緊張地道:“主子果然還是冷到了,咱們趕緊進府吧。”
起得太早,鳳玉果然很困,回屋倒下便睡起了回籠覺。
天光大亮,宮城裏,太極殿外面,百官列隊下跪,山呼“萬歲”。
廣場環繞着群臣的參拜聲,像是雷鳴,又像是山崩,氣勢雄渾。
馮弦機背對着衆人,一步步走上玉階,朝着那個金燦燦的寶座走去。
如此莊嚴肅穆的時刻,他忽然想起王府門前她落在自己臉頰處的吻。坐在龍椅上,俯視群臣,做皇帝的感覺不過如此,甚至未及她一個吻來得讓他心動。
待他坐定後,群臣依次進殿,文武官員分列兩側,泾渭分明。
“臣等參加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年是鳳康元年,武皇帝登基,改國號為“大安”,正式結束了大夏朝三百餘年的歷史。與此同時,史書上備受贊譽的“武惠之治”即将到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