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國王沒有說話,愛德華一動不動的伏在國王的腳邊,猶如一塊沒有生命的岩石。房間裏一片死寂,空氣也停止了流動,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壁爐裏冰藍色的火焰還在輕輕的晃動着,發出仿佛冰晶碎裂的輕響,散發着一股股的寒氣,幽幽的藍光籠罩在國王和愛德華的身上,仿佛兩人是一座冰雕。

壁爐散發出來的陣陣涼氣順着紅木地板蔓延開來,再緩緩的上升,充盈整個房間。愛德華覺得自己的手腳仿佛浸透在了冰水中,又因為不敢挪動的緣故,四肢漸漸開始發麻僵硬,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國王一直沒有說話,愛德華越來越沒底,恐慌也随着上升的冷氣從心底升騰起來。他找不到國王拒絕他投誠的理由,但是國王畢竟是浸淫政壇多年的老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從二十歲加冕到現在已經管理了國家二十多年,歷任五屆首相,他對于國家大局的考量又怎麽是幾乎沒有任何經驗的愛德華能夠理解得了。

冷汗漸漸浸透了愛德華薄薄的衣服,從額頭順着面頰滑下,滴在他的兩手之間。他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上一世在帝國聖萊曼大法院接受審判的場景,在黑塔被宣布死刑的場景,還有聖安東尼廣場上架立在白色行刑臺上的絞刑架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愛德華咬住自己的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始在心中默背《聖訓》,不讓自己被恐懼吞噬理智。

忽然,他的下巴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用力握住,手的主人動作粗暴簡單的扳起他的頭,俯下身來,盯着他的眼睛。

“誰讓你來找我的?”國王面無表情,“王後?”

“是我自己,陛下。”愛德華努力放松自己,不讓自己有任何掙紮或者拒絕的動作,仿佛自己是最溫順的獵犬,任由主人扼住自己的性命,“沒有人指使我。”

國王微微勾起一個蔑笑:“你?我親愛的兒子,你怎麽會想到要來找我呢?”

愛德華意識到國王是要讓自己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他之前還不過是一個沉迷于各種享受、對政治一無所知的纨绔,突然間了解了自己的身世,還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偷偷跑來向國王投誠,無論怎麽看都像是有個人在背後為自己出謀劃策。愛德華穩了穩心神,他背後自然沒有這個人,他所有的行為确實出自自己的意願,這在現在是他最大的優勢——他是一個沒有黨派的人。

于是愛德華低聲道:“去年春天,王後來薩摩賽特探望我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了她和她兄長之間的談話,王後很看不上我的無能,向她的兄長抱怨說,如果我是她和國王親生的後代,資質一定會更好。”

“然後你就信了?”國王收回自己的手,又靠回到椅子上。

“因為,王後還提起了我的兩位父親。”愛德華接着說,“聽起來,我的獸人父親應該是您的兄弟,您父親的私生子,而我的亞獸人父親,應該是王後那位早逝的同父異母的弟弟。王後說,這兩人身份同樣卑賤,再加上我的亞獸人父親愚蠢無能的大腦,生下我這種廢物不足為奇。”

愛德華說完這段話後,房間再一起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久到愛德華鑽心疼的膝蓋失去了感覺,國王才長長的嘆了口氣。

“那不是愚蠢無能。”他低聲說,“你的亞獸人父親,他只是年齡太小了,還沒有經歷過什麽風雨罷了,那是缺乏經驗的天真,需要的不過是時間而已。你起來吧。”他最後說,聽起來有些疲憊,“坐下吧,別跪着了。”

愛德華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四肢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差點一個踉跄摔倒在地上,好在十幾年的禮儀教育讓他生生的忍住了針紮一般的疼痛和麻木,還算得體的退回到國王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國王仿佛因為愛德華的話陷入了回憶,他撐着下巴,望着壁爐裏輕輕晃動着的火焰,低聲道:“當年,你的亞獸人父親布萊恩特的空間是全帝國最有潛力的、能夠生産草藥的空間,他那時剛滿十四歲,可空間等級已經達到了五級中級,要知道,有很多平民一輩子都達不到五級。布萊恩特是王後的家族,阿布洛斯家族最小的亞獸人,潛力又大,因此從小備受寵愛呵護,沒怎麽接觸過外面的世界,顯得有些不知世事。但是他是個很善良寬容的人,有着一顆包容的心和寬闊的胸懷,非常有責任心和使命感。天真幼稚可以用現實磨砺而去,得到成熟思想和頭腦,可高貴美好的品質,卻是奧爾貢拉的恩賜,與生俱來。正是因為這兩點:他的空間,還有他的品性,我決定娶他為我的王後。只是後來……”

國王沒有說完,他的目光穿過跳動的火焰,凝聚在遙遠的看不見的地方。

國王雖然沒有說,但是愛德華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王後和她的兄長們證明了他們的繼母和父親之間的婚姻是無效的,因為在繼母嫁給他們父親之前,曾經和另一個獸人有過婚約,他們在教堂裏,在奧爾貢拉的金環龍前宣誓過,等那位獸人從國外游歷回來,就去結婚,他們簽下了契約,見證人是教堂的主教和獸人的一位好友。原本應該有雙方的長輩在,但是這對情侶并不被對方家庭所接受,他們實際上是私定終身。不過不管是不是私定終身,在卡斯伯特帝國,于神靈前宣誓過的婚約和真實婚姻具有同樣的效力,只要沒有解除,就算已經成婚。

繼母堅稱自己解除過了婚約,但是她拿不出解除婚約的證明。解除婚約需要雙方再簽訂新的一份契約,之前的訂婚契約也要蓋上無效的印章,并在見證人的見證下,在奧爾貢拉面前重新宣誓,表示兩人心甘情願解除婚約。可繼母既拿不出紙面證明,也找不出證人。最後她和王後父親的婚姻被判無效,愛德華的生父布萊恩特因此變成了私生子。而私生子是沒有資格嫁給國王的。

愛德華不敢因為自己的生父布萊恩特是曾經得到過國王青睐有所放松,上一世國王可沒有念在布萊恩特的份上放過他,而是毫不猶豫的決定處以他死刑。他早已看透,國王和愛情這個詞從來不挂鈎,他鐵石心腸,心裏想的只有他腳下的帝國、頭頂的王冠和手裏的權杖,連威廉的母親瑪格麗特小姐都不能得到他的憐惜,更不要提只是可能能夠成為王後,實際上和國王一點關系都沒有發生過的布萊恩特。而國王現在這般姿态,僅僅只是在懷念過去,遺憾于自己原本可能能夠得到一個出色的王後而已。就好像懷念自己錯過的一次煙火表演,一次古董拍賣,一份難得的魔法陣卷軸罷了。他只是在遺憾自己沒能圓滿的人生,而不是因為痛失所愛而難以釋懷。

國王思念了一會兒曾經的王後人選,過了很久,才想到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我姑且相信你是自己想要來找我的。”國王再一次端起酒杯,他輕輕晃動着被子,酒香緩緩的散開,,冰塊輕輕的撞在杯壁上發出的清脆的聲音和壁爐裏的火焰發出的冰晶破裂的碎響交融在一起,讓房間裏的氣氛和緩了下來,“你說你希望我能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那麽,如果我給你這個機會,你要怎麽回報我呢?”

愛德華低着頭說:“我能夠帶威廉殿下去薩摩賽特。王後在王宮多年,勢力早已滲透到方方面面,如果威廉殿下生活在王宮裏,即使您花再多的心思保護他,如果王後發覺了什麽,她也總是能夠找到機會除掉殿下。可在薩摩賽特不一樣,您曾經也是薩摩賽特親王,那裏依舊存留着您當王儲時積攢下來的人脈,而且這些年您安排去薩摩賽特陪伴和教導我的人,也遠遠多于王後在我身邊安插的人。在薩摩賽特保護威廉殿下,比在王宮容易的多。而且在王後看不見的地方,我可以利用王儲的身份為威廉殿下提供更多的便利,使用更多的資源,讓他接觸到封地的公務,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國王做準備。”

國王靜靜的聽着,最後突然道:“你的空間現在到幾級了?”

“四級中級。”愛德華只說了一部分實話。

國王微微眯起眼睛,朝着愛德華招了招手:“你過來,我看看你的空間。”

愛德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國王是八級獸人,整個薩爾曼大陸最強大的獸人之一,空間裏的秘密恐怕瞞不過他。不過愛德華還是順從的半跪在國王的身邊,心中殘留着一絲僥幸。

國王将手放在他的頭頂,打算用精神力刺探進愛德華的空間。亞獸人可以把空間裏的糧食草藥搬到空間外,自然也可以從空間外往裏面放東西,這其中包括其他的獸人和亞獸人。一個人如果想要查看別人的空間,有兩種方式供他選擇,一種是用精神力刺探,一種就是實體進入。因此,亞獸人的蛋剛剛孵出小寶寶的時候,亞獸人通常會選擇把孩子放在空間養,空間裏不會有威脅到寶寶安全的隐患,如果寶寶有什麽事,亞獸人也能第一時間感受到。

愛德華閉上眼睛,這是他第一次被獸人刺探空間,空間對于亞獸人來說是一種很私密的東西,除了其他的亞獸人,未成年時只有獸人父母能夠刺探進入,成年後就只有自己的獸人配偶了。愛德華強忍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國王的精神力巡查着自己空間的每一個角落,那種感覺就像有一頭巨龍在空間飛行,國王的獸型有兩座王宮那麽龐大,精神力同樣完美的呈現了他龐大的身軀,塞在愛德華的四級空間裏,讓他有一種下一秒空間就要被撐爆的恐懼感。

國王退出了愛德華的空間,臉上似笑非笑:“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愛德華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将空間裏能夠種植草藥的部分以及那一塊兒異常的能夠生長高級草藥凝結魔晶的土地都告訴了國王。

國王不計較他的隐瞞,而是拍了拍他的頭:“不愧是布萊恩特的兒子,我原以為你沒能繼承他的天賦。”

“這些土地都是突然出現的。”愛德華說,“或許是奧爾貢拉為了讓我更好的服侍威廉殿下。”

“因為奧爾貢拉嗎?”國王輕輕的笑了一聲,“你的近侍人選,現在其中一個,就給威廉吧。” 說着,他忽然正色,甚至是有些疾言厲色道,“你要好好服侍威廉,如果我發現你敢背叛我,我就把你釘在十字架上,豎在聖安東尼廣場暴曬雨淋,但我還會給你食物,給你飲水,我會讓你最後心力衰竭,精神崩潰而死去。”

“請您放心,我會永遠忠于您和威廉殿下,把一切都獻給您和王儲,甚至是生命。時間能夠證明一切。”

談妥了這件事,愛德華便離開了國王的房間,回房休息。他總算解決了一個最大的難題,頓時感覺輕松了不少。他心懷感激的跪在祭壇前向奧爾貢拉祈禱了一個小時,躺在床上後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而國王這邊,愛德華離開後不久,一個亞獸人從房間最裏面的寝室裏走了出來,他穿着一身和國王的款式差不多的睡袍,并不年輕,看起來和國王的年齡相差不多。他是國王的封爵情人中地位最高的德菲奈斯子爵,曾經是國王的近侍,成年後結果一次婚,丈夫在軍隊服役時去世,他便變成了鳏夫。後來在國王到處和亞獸人生育子女的時候,德菲奈斯子爵成為了他的情人,他為國王生育了一個獸人和一個亞獸人。現在,他不僅僅是國王最穩定的床伴,也是他的智囊。

“過來。”國王拍了拍自己的腿。

德菲奈斯子爵翻了個白眼,“您想讓我坐在您的大腿上,抱着您的脖子撒嬌嗎?”但是他還是順從的在對方的腿上坐了下來,拿過國王手裏的酒杯喝了一口,“您真的相信愛德華王子來找您是出于自己的意願和考量,而不是背後有人指點嗎?”

“當然不相信。”國王毫不猶豫的說,“但是他确實能夠給我提供不小的幫助,至于他背後的那個人,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查,只要這個人存在。”

兩人就要派去薩摩賽特的威廉的老師和監護人作了一番簡短的讨論,直到房間一角的落地鐘發出報告整點的音樂聲,他們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一點了。

“睡覺吧。”國王摸着德菲奈斯子爵的臀部,暗示意味十足。

“我以為您今天不想。”德菲奈斯子爵似笑非笑的看着國王,“畢竟提到了親愛的布萊恩特,我以為您不會有心情。”

“吃醋了?”國王親了親他的鎖骨。

“您覺得呢?”德菲奈斯子爵反問道,雙手卻開始在國王的胸口和後背徘徊。

國王待他确實與衆不同,但是那什麽都證明不了,那只是國王放松生活的一種方式。他只有小心的配合,務必讓國王感到輕松自在,被崇拜被仰慕,而又不會覺得他放松得過分,愛得失去了分寸,失去尊卑和對國王的敬畏。

國王并不在乎德菲奈斯子爵的回答,他興致來了,沒有人可以拒絕。他很滿意對方的配合,立刻将懷中的亞獸人扔到沙發上,扯去睡袍和睡衣,俯身壓了上去,大力的沖撞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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