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獸人年滿十八歲後身型會暴長，而頭三天的成年期第一階段是最痛苦的時段，他們會從不過半人多高的小孩子的模樣迅速的長高長大，看起來差不多就像一個成年獸人一般，而這種過速的生長不是沒有代價的，這三天獸人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從五髒六腑到皮膚都會疼痛難忍，仿佛針紮刀割一般。以前不是沒有獸人因為這種比酷刑還要痛苦的生長過程忍不住自盡，因此獸人在成年時都會回到亞獸人母親或者父親的空間中，在那裏獸人找不到可以傷害自己的東西，而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也可以讓成年期獸人下意識的放松緊繃的情緒。

因此，成年禮通常會在獸人成年後的第四天舉辦，以慶祝獸人順利的度過成年期第一階段，并表示該獸人成為了一個可以被考慮的結婚對象，正式進入社交圈。因此，成年禮晚宴過後的舞會才是成年禮的重頭戲，成年禮的主角将要和到場的所有亞獸人跳一支舞。

為此，愛德華特地找來自己的舞蹈老師教威廉跳舞。愛德華的舞蹈老師沃利夫人是一個慈眉善目的亞獸人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名震整個薩爾曼大陸的舞蹈藝術家，從舞臺上退休之後便投入到了撫養子孫的家庭生活中，身材很快走樣，從一個優雅纖細的美人，變成了一個漂亮的慈眉善目的胖老太太。

沃利夫人雖然身材不再苗條，但是四肢依舊柔軟，舞姿柔美輕巧，或許是剛剛又得到一個小孫子的緣故，對威廉的态度很是溫柔和善，耐心十足手把手的教導笨手拙腳四肢僵硬的威廉在愛德華的房間裏跳集體交誼舞，愛德華的近侍們作為陪練，跟在沃利夫人的身後陪威廉适應多人集體舞，學習如何保持距離和交換舞伴。

“一、二、三、四、屈膝！起來！一、二、三、四、轉身——、屈膝——哦，不是這樣，要慢點，頭稍稍點一下，這時要垂下目光，表示對舞伴的尊重。”

“指尖輕輕的與舞伴的指尖相疊，不要抓對方的手，這很不禮貌，來，再來一次……對，很好，好孩子，做得漂亮！”

“這個時候可以牽住舞伴的手，注意要讓對方的手指搭在你的掌心，就好像拖着什麽珍貴的東西一樣……嗯，很好！另一只手要背在身後，來，向前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松手、屈膝、轉身……不要這麽刻板，自然一點，速度再快一點……”

愛德華坐在房間角落裏的沙發上，看着小威廉越跳越僵硬，幾乎快要同手同腳，笑得肚子都疼了，又怕傷害到男孩兒的自尊心，拼命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保持淡淡的微笑，臉上的肌肉都酸痛了。

“一、二、三、四、馬上就要交換舞伴了、二、三、四、轉身！向前走兩步，屈膝！伸手！注意指尖！”沃利夫人精力十足的指揮着威廉，緊緊的跟在他身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細致到每一次擡手每一次低頭，但是威廉還是轉錯了方向，又忘了沃利夫人剛才的提醒，一把抓住了新舞伴的手。

近侍不耐煩的犯了個白眼，然後沒過幾個動作，威廉就踩到了她的裙子，絆了一跤，又不小心踩了她的腳，舞步全亂了。然而不等近侍發脾氣，威廉先一聲不吭的甩開他的手，一聲不吭的沖到房間角落的沙發上，猛的把自己扔了進去，皺着臉，看起來就像是在生悶氣。

“哦，是不是累了，我的小甜心威廉？”沃利夫人笑眯眯的說，“是我考慮不周。來，我們先休息幾分鐘，吃點東西，喝點茶。”

近侍們集體的松了一口氣，就近找到沙發椅子坐下，體力明顯不足的亞獸人們唉聲嘆氣的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獸人們則圍在小桌子旁吃點心，未成年的獸人們雖然個子不高，但是能量消耗快得驚人。

看了半天戲的愛德華站了起來，走到威廉旁邊坐下，“學得不錯。”他違心贊揚道，“你掌握的很快，只要再放松一點就好。”

威廉偷偷的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眉頭皺得更緊了，“連您也笑話我。”他小聲嘟囔道。

愛德華忙摸摸他的頭，“當然不是，我可是用了好幾年學習跳舞，你才學一天，就掌握到這種程度了，真的很聰明。所以，自信點，甜心威廉。”最後他套用了沃利夫人對威廉甜蜜的稱呼，試圖逗威廉開心。而這個稱呼的效果是驚人的，威廉的臉蹭的就紅了，剛才還悶悶不樂的表情消失的一幹二淨，看起來甚至有些腼腆扭捏。

愛德華覺得他應該是不好意思了，獸人們總是對這種奶奶們甜膩的感情表達有些适應不能，又喜歡又別扭。他們喜歡親近亞獸人，可又覺得被亞獸人這樣寵愛着很傷面子，即使對方是長輩。

等大家都喝了一杯茶，愛德華環視着房間，獸人們自然依舊精力十足，而亞獸人們看起來還是有些神色怏怏，似乎還沒歇夠，或者是因為無聊而提不起精神。而沃利夫人已經開始催促了：“起來吧，孩子們，站過來。你們這樣的體力可不行，要知道，舞會可是從晚餐後一直開到第二天淩晨，你們不想在氣氛最好的時候，結果因為體力不支，只能看着心儀的獸人和別人跳舞吧？”

“讓他們再歇一會兒吧。”愛德華站起來說，“我陪威廉練習一會兒。”

威廉猛地擡起頭，立刻興致勃勃的從沙發上跳下來，小跑着來到房間的正中心站好。

沃利夫人很高興威廉又看起來幹勁兒滿滿，笑道：“那我來陪親愛的小威廉練習交換舞伴，我會跟在殿下的身後，你只要到了那個位置交換到我的位置就好。”

侍從放了一顆能量晶石在儲蓄聲音的卷軸上，優美的音樂立刻從卷軸中傾瀉出來。威廉咬住嘴唇，表情嚴肅，仿佛他現在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準備和別人決鬥。他一手撫胸，一手向一側展開，屈膝鞠躬行禮，愛德華回禮，随後伸出手，将指尖疊在威廉高舉的指尖上。

一曲終結，威廉沒有做錯一個動作，雖然他還是僵硬的像是鐘表的秒針，一格一格的做着動作。

“很好。”愛德華摸摸他的頭，“只要能夠再放松一點就完美了。而這需要多加練習。”

威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額頭都是汗，他太緊張了，為了不出錯，這舞跳的比打架還累人。“您能再陪我練習幾次嗎，殿下？”他鼓起勇氣問道。

“當然可以。”愛德華毫不猶豫的應承下來，又向威廉伸出手，“再跳一遍？”

五天後，愛德華的前任近侍，喬納斯凱利的成年禮晚宴終于開始。愛德華沒有參加晚宴，喬納斯的成年禮恐怕會邀請很多平日裏沒有機會進入王宮的親友，愛德華擔心自己在場會讓喬納斯的客人們吃不下飯。他算好了時間，等到舞會快要開始的時候才來到凱利伯爵的府邸，正好趕上可以和喬納斯跳第一支舞作為舞會的開場。而這支開場舞也将會讓凱利家顏面大增，使喬納斯的成年禮成為全王都最令人羨慕的成年禮之一。

凱利伯爵已經從愛德華這裏得知了他的打算，晚宴時便一直将所有人壓在桌旁，不停的喝酒吃甜點，直到得知王儲的馬車已經離開了王宮，這才讓大家移步道大客廳。很快，一位身着王室仆人打扮的獸人侍從進入大客廳，用手裏的包金銅杖重重的敲擊地面三下，高聲道：“尊貴的愛德華王子殿下，薩摩賽特親王，埃斯杜爾公爵，布爾森塔伯爵到！”

凱利伯爵立刻帶着妻兒站在大客廳門口，一看到身着王儲正式禮服的愛德華的身影出現，立刻深深的屈膝鞠躬，稱呼道：“尊貴的王儲殿下。”

愛德華請他們起來，将手遞給凱利伯爵一家，等他們都親吻完了自己的權戒，才看着喬納斯，送上自己的生日祝福，又端起酒杯，帶着全場客人向喬納斯道了一聲“生日快樂”，舞會這才正式開始。喬納斯牽着愛德華的手來到舞池的正中心，随着音樂聲響起，開始跳起開場舞。

一舞既畢，愛德華來到特地為他準備的主座上坐下，拒絕了其他人的邀請，舞會的氣氛還沒有炒起來，他不想喧賓奪主，搶了喬納斯的風采。

凱利伯爵陪在愛德華的身邊和他聊天。凱利伯爵是一位男亞獸人，他的妻子是一位文靜娴雅的女獸人，伯爵夫人曾經當過國王的妹妹，德博拉公主的近侍，知道緊跟在愛德華身邊的男孩是替補喬納斯的獸人近侍，毫不猶豫的向他傳授自己當年作為一個獸人如何服侍亞獸人公主的經驗，并不因為他的出身有任何的偏見和無禮。

和凱利伯爵夫婦的聊天很愉快，直到愛德華覺得自己飲料喝得太多，需要去方便一下。他沒有讓威廉跟着，而是帶着兩個亞獸人近侍，在凱利伯爵的仆人的帶領下，離開了大客廳。

愛德華剛剛從洗手間出來，沒走幾步，一個黑影從牆角蹿了出來，擋在他的面前。

“殿下。”喬納斯在近侍們驚呼出來的時候忙出聲表明自己的身份，他變化太大，幾天前還只到愛德華的胸口，現在卻已經高了他一個頭，肩膀也寬了不少，站在愛德華的面前，幾乎要把整個走廊擋住，“殿下，我想和您單獨說兩句話。”

愛德華沒有猶豫，喬納斯陪了他十幾年，情分非比尋常。他跟着獸人來到花園，讓近侍在花園入口等着，自己則和喬納斯來到花園裏面的涼亭裏。薩爾曼大陸貧瘠的土地無法生長植物，景色荒涼，但是富有的貴族們還是想方設法作出了花園，凱利伯爵府邸的花園是用水晶雕琢出得一叢叢鮮花灌木裝飾而成。各色的水晶在薩爾曼大陸不少見，難得的是雕琢工藝，愛德華在燈光下仔細欣賞着一叢水晶玫瑰，雕刻師将嬌豔欲滴即将綻放的花苞內層層疊疊的花瓣惟妙惟肖的雕琢了出來，看着繁複卻不厚重，輕巧可愛。

“很漂亮。”愛德華得出結論，又看向身邊的獸人，“你想說什麽就說吧，不過幾天不見，怎麽變得拘束起來了？”他們已經繞着涼亭外的這片玫瑰花從走了好幾圈，而喬納斯一直一言不發。

“殿下……”喬納喃喃道，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殿下……”

愛德華耐心的等着，他知道喬納斯要說什麽，滿面含笑的看着他。

最後，喬納斯仿佛下定什麽決心一樣，“殿下，我……我喜歡……我喜歡……”

一個小小的身影猛的水晶灌木叢後沖了出來，狠狠的撞在喬納斯的腰上。喬納斯心事重重，沒能及時的反應過來，立刻被撞倒在了地上，接着被一個雖體積不大，但是力度不小的拳頭砸中了顴骨。

“威廉！”愛德華驚呼了一聲，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腕，防止他繼續攻擊喬納斯，又将他從喬納斯的身上拖開，“你在幹什麽？”愛德華厲聲道，“為什麽突然打人！”

威廉氣沖沖的瞪着喬納斯，大聲喊道：“不許你搶王儲殿下！”他還是個孩子，喊起來的時候，不僅聲音大，音調也高了很多，守在花園入口的兩位近侍聽到他尖利的叫聲，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沖了進來。

“什、什麽？”被打倒在地的喬納斯還有些暈頭轉向，“誰要搶殿下？”

“不許你喜歡殿下！”威廉試圖伸出腳去踢他，但他的手腕還在愛德華的手裏，他不敢太用力的掙紮。

“我、我不喜歡殿下啊。”喬納斯茫然的說，“我喜歡的人是安東尼奧！”

剛剛趕到現場，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的兩個近侍中的一個立刻紅了臉，眼睛開始到處亂瞟，就是不看依舊坐在地上的喬納斯。另一個“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忙捂住嘴巴轉過身，肩膀劇烈的抖動了起來。

喬納斯終于明白威廉到底誤會了什麽，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對愛德華到：“殿下，我喜歡安東尼奧，我想追求他，請您讓他留在王都，我九月份就要進入聖索爾西斯大學學習，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往于王都和薩摩賽特。請您讓他留下來吧，我舍不得他。”

喬納斯的心上人安東尼奧結結巴巴的說：“你憑、憑什麽讓我留下來？我才不留下來！我要跟在王子身邊……我才不留下來！”

“安東尼奧！”喬納斯有些慌，“你明明答應過我，等我成年了就和我交往的！”

“你沒成年的時候知道什麽是交往嗎？”安東尼奧死不認賬，“那只是小孩子玩過家家。”

“可是……”

“先生們，停一下。”愛德華打斷這對情侶沒有營養的對話，“喬納斯，我會把安東尼奧留給你的。剩下的事情，你們自己再商量吧。我看我們這些無關人士還是趕緊離開，打擾情侶相處可是不道德的事情。”說着，他帶着威廉和另一位近侍快步的離開了花園，回到了大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