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年禮的主角正在花園裏和心上人互訴衷情，為了不讓舞會冷場，愛德華親自下場連跳了兩支舞。因此等他重新坐下後，才發現威廉似乎有些過分安靜。

他稍稍一想就知道怎麽回事，“還在想剛才的事情呢？”他摸摸威廉的頭，“如果覺得對不起人家，那就等喬納斯回來的時候向他道歉。”

威廉點了點頭，表情看起來好受了一點：“殿下，您想喝點什麽嗎？我給您拿。”

“這個問題先不着急。”愛德華說，“我還沒有問你呢，你為什麽要打喬納斯呢？就因為你以為他喜歡我嗎？”

威廉低着頭，半天不吭一聲，最後吭吭哧哧的說：“因為……因為如果殿下跟別的獸人在一起了，就、就不會和我再一起了。我原來村子的亞獸人，都是這樣，和獸人再一起之後，就不在跟我們一起玩了。”

愛德華哭笑不得，難道威廉是怕自己戀愛結婚後，他就失去了一個玩伴了嗎？

剛剛也在花園的亞獸人近侍聽到了威廉的話，笑着說：“威廉，事情可不是這樣考慮的。只要你還沒有成年，你就可以一直呆在殿下身邊繼續服侍他，就算殿下結婚了也一樣，但是等你成年了，不管殿下有沒有和別的獸人有羅曼蒂克的關系，你都不能再留在殿下身邊了。”

威廉鼓着臉，對近侍怒目而視，卻一句話都沒有說。愛德華見狀，說了兩句圓場哄了哄威廉，便接受了一位女亞獸人的邀請，走進了舞池。

舞會要一直開到第二天淩晨四五點，不過愛德華做為王儲，要在十二點以前回宮。喬納斯戀戀不舍的将王儲送出門，看着心上人安東尼奧跟着王儲進了馬車，門一關，馬夫在空中響亮的抽了一下鞭子，黑色的獨角翼馬便微微撐開翅膀活動了一下身體，接着搖頭擺尾，邁開蹄子，甩着尾巴小步的跑進夜色中了。

馬車駛出一段距離，愛德華回頭，從馬車車廂後面的玻璃窗望去，看到喬納斯還站在馬路邊上，癡癡的望着馬車。

“我明天給你放一天假，怎麽樣？”愛德華笑着說，“以後每天下午都是你的自由活動時間，你可以去找喬納斯，等仲夏夜假期結束了，你也不用再跟着我回薩摩賽特了。我會給你寫封推薦信，讓你去巴爾達羅大公夫人身邊任職。”

安東尼奧漲紅了臉，唯唯諾諾，半天說不出話，看起來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和喬納斯的戀情，卻也确實舍不得離開王都，和戀人兩地分居，最後輕聲細語的道了謝，縮在馬車的角落裏不出聲了。

愛德華回到王宮，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被國王叫去了書房。

國王穿着一身常服，坐在辦公桌後批改文件。等愛德華行過禮，他才放下筆，輕笑了一聲，道：“我聽說一件趣事，今天在凱利伯爵府邸的花園裏，威廉為了你打了凱利伯爵的兒子喬納斯。”

愛德華微笑道：“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國王重複道，拿起筆，繼續批改文件，不再理會愛德華。

愛德華沒有被允許坐下。他站在國王的書桌前，漸漸的，輕松的心情沉重了起來，他不知道國王大半夜突然把他叫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未知的原因讓他越來越恐慌。

突然，火石電光間，愛德華猛的反應了過來，冷汗嘩的冒了出來，仿佛中暑虛脫了一般。

“很抱歉，陛下。”他低聲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國王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直到把手裏的這份文件看完了，扔到一邊，才道：“你說過你要向我和王儲效忠，那就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跪在地上求我，我才接受了你的效忠。你要做的，是照顧他，保護他，教育他，引導他，我允許你幫助他熟悉薩摩賽特，熟悉原本該屬于他的封地，熟悉原本屬于他的臣民，幫助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但是，你要記住，你不是他的哥哥，你是他的仆人。威廉雖然還小，但也不是可以任你擺布的。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愛德華深深的彎下腰。

“如果你真的忠于我，忠于王儲，忠于蘭開斯特家族，我會留下你的命的。但是如果讓我發現你敢刷什麽小花招，仗着你特殊的身份，利用威廉喪母的身世，妄圖讓你自己成為一個什麽特殊的存在，為你自己謀取利益，我可就沒現在這麽好說話了。”國王的聲音依舊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他傾吐出來的不适尖刻傷人的警告，而是溫柔的催眠曲，“別讓我為前幾天的決定後悔，愛德華，記住你的身份。”留下這最後一句話，就讓愛德華離開了。

愛德華站在走廊裏，清涼到有些寒冷的風穿過走廊，被汗水打濕的衣服還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帶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溫暖，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殿下？”近侍疑惑的問道。他們沒有進書房，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事，走吧。”愛德華握緊胸口隐藏在衣服裏的金環龍。

他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這幾天相處下來，眼中滿滿的全是孺慕之情的小獸人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威廉的身份，他把這個可愛的孩子真的當成了自己的弟弟，而不是自己的主人，國家未來的君王。

我怎麽會生出如此狂妄的心思？他反問着自己，心中極度懊悔。明明已經計劃好了，這輩子要報答威廉上一世救自己一命的恩情，成為他最忠心的仆人，為什麽會忘了作為臣民侍奉上位者應有的謙遜和恭敬？

他這樣想着，不知不覺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就看到威廉正和新來的亞獸人近侍，那位為他在愛德華回宮的一天舉辦的家宴上說話的伊利莎白小姐，坐在燃燒着冰藍色火焰的壁爐旁說話，伊利莎白小姐正在給他念《聖訓》，吐字清晰，節奏緩慢，而她每念一句，威廉都會學着念一句，看起來她是在糾正威廉的發音。

聽到愛德華進屋的聲音，兩位小近侍忙站了起來，向他行禮。

“怎麽不去睡覺。”愛德華有些疲憊笑了笑。

威廉不好意思的說：“我還沒有跟殿下說晚安呢。”

愛德華想走上前摸摸他的頭，就像這幾天一樣，親昵的仿佛威廉真的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這種沖動，只是矜持的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那麽，晚安，威廉。去睡覺吧。”說完，他走進自己的寝室，那裏侍候了好幾年的亞獸人近侍已經為他放好了洗澡水，等着為他沐浴更衣，換上睡袍。

威廉看着愛德華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有點不高興的皺起了鼻子。愛德華沒有摸摸他的頭，這還是第一次。

“你是想去睡覺，還是想再念一會兒書？”伊利莎白問道。

威廉有些怏怏不樂的說：“我想睡覺了。謝謝你，伊利莎白。”

“不客氣。”伊利莎白把《聖訓》放回到壁爐旁的架子上，和威廉一起離開了王儲的房間，他們的卧房緊挨着王儲的房間，獸人在左邊，亞獸人的在右邊，兩人在王儲房間的門口告別。

見威廉什麽都沒做，轉身就走，伊利莎白忙叫住他：“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威廉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忘記了什麽，忙一手叉腰，一手撫胸，一條腿後退半步，屈膝彎腰行禮：“晚安，伊利莎白小姐。”

伊利莎白展開雙手放在裙側，屈膝低頭：“晚安，威廉閣下。”

禮畢後，伊利莎白接着說：“你要把禮儀時時刻刻記在心裏，就好像呼吸眨眼一般。你的行為舉止代表着王儲殿下，一旦有什麽失禮的地方，不僅你會被人看低，王儲殿下也會被人诟病。”

威廉鄭重的點了點頭，說：“我記住了，謝謝你的提醒。”

“還有。”伊利莎白猶豫了一下，“夏陵公爵的小兒子，馬修，就是那個和你打架的男孩兒，他明天就要來王宮報道了。”

“那個膽小鬼！”威廉立刻憤憤道，“我才不要這種人服侍殿下！”

“不要這樣議論別人。”伊利莎白糾正道，“紳士不在背後議論別人，同樣，紳士也不會這樣直白的流露感情。”

“我說的是真的！”威廉有些不服氣，“是、是客、客什麽的真相！”

“客觀事實。”伊利莎白說一字一頓的說，“但是這樣會讓人覺得你不禮貌。你不想讓別人以為王儲的近侍沒有紳士寬容的風度，進而以為王儲也是小肚雞腸的人吧。”

“好吧。”威廉不情願的說。

“你要和他好好相處。”伊利莎白就像個大姐姐一樣循循善誘，“不然殿下會很難辦的。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朝中重臣的愛子，你讓他偏袒誰呢？”

“我不會給殿下添麻煩的。”威廉嘟囔道，心裏卻打定主意不讓那個只會告狀的讨厭鬼靠近愛德華。要知道，像馬修那樣獸型毛茸茸、模樣可愛的獸人總是更招亞獸人的喜歡，尤其以犬科和貓科類為甚，他記得村子裏的亞獸人總是喜歡把那些毛茸茸的小獸人抱在懷裏，為他們梳毛，撫摸他們的後背，帶着他們在山坡上跑來跑去，而毛比較短，或者甚至根本沒有毛，就像他一樣帶鱗片的小獸人，就沒這個待遇了。

而威廉格外被大家忽視，因為是少見的龍型，村子裏的人都議論他的母親瑪格麗特小姐可能是哪個王室宗親家的女傭，那樣或許能夠解釋她優雅的口音和行為居住，他們認為瑪格麗特小姐勾引了自己的主人，懷上孩子後，被主人的丈夫或者妻子趕了出來，這才流落到了這裏。父不詳的身世原本就讓他受盡白眼，而獨特的獸型更是讓他成為全村孩子欺負的對象。當然，當他把所有的孩子都打趴下去之後，他就成了孩子們的老大，不過即使在獸人孩子中的地位上升了，他依舊不是亞獸人最喜歡的那種類型。

到現在，愛德華身邊的獸人近侍的獸型大多都是身帶鱗片或者羽毛，或者只有身體一部分被毛覆蓋，唯二的兩個毛茸茸的獸人一個已經訂了婚，還有一個不愛說話，性格陰沉不讨人喜歡。而馬修性格活潑，臉蛋也很漂亮，看起來很會讨人喜歡。

膽小鬼最讓人讨厭了！威廉躺在自己的床上憤憤不平，一邊想着怎麽不讓馬修靠近愛德華，一邊想着今天晚上愛德華為什麽不摸摸自己的頭，漸漸的陷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