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願奧爾貢拉對您的喜愛與日俱增,願他為您降下無數幸福的歲月,使任何憂愁和黑暗都不能染指你的袍角,使愉悅和平靜永遠駐留您的心房。願您的仁慈和英明在奧爾貢拉行走過的大陸上傳誦,願您的臣民永遠愛戴于您,願……”
房間裏的近侍們已經開始竊笑了,他們雖然沒有笑出聲,但是都抿着嘴,互相交換着眼神,然後繼續看着站在愛德華面前的新來的近侍,夏陵公爵的幼子,十三歲的馬修·薩瑟蘭,唱贊美詩一般的用語法晦澀、辭藻華麗的語句向愛德華問好。
愛德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他昨天晚上被國王的敲打震得心神不寧,跪在祭壇旁禱告了兩個小時,又遲遲無法入睡,今天早晨一醒來,就覺得頭暈腦脹。現在又要打起精神來應付這個早就和馬修結怨的新來的小近侍,生怕兩個孩子第一眼見到就不對付。
夏陵公爵雖然不屬于不過寥寥百人的八級強者,但也有七級中級,實力不俗,不過夏陵公爵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戰鬥力和軍功,實際上在服過法律規定的兩年兵役後,夏陵公爵便離開了軍隊,轉行當了商人,他有一個靈敏的鼻子,能夠嗅到最微小的機會離嗅到金錢的味道,不到二十年,就成為了全帝國最富有的商人,幾乎快要把控了國家的經濟命脈,好在他知道什麽是樹大招風,把掙錢的機會勻了一大半給國家,這才保住了薩瑟蘭家族的安全和全帝國第一財團的地位,還得到了財政部部長的職務。
就像伊利莎白昨天晚上對威廉說的那樣,如果兩個孩子起了争端,愛德華真的不知道到底該為誰說話,更何況,國王把馬修安排在威廉的身邊,不可能只是為了讓他學會如何與不喜歡自己卻又不得不共事的人相處,他恐怕更希望威廉能夠和馬修成為朋友。
帝國第一大奸商夏陵公爵的大兒子和夏陵公爵完全相反,這位公爵繼承人對打仗的興趣遠遠高過金錢,已經打定主意留在軍隊成為一名軍官。馬修繼承了他父親的奸商本質,五歲和別的孩子在家裏玩過家家的時候,就會忽悠着小夥伴們玩商人和顧客的游戲,用自己家的糕點和飲料騙別的孩子口袋裏的零花錢。将來,夏陵公爵的大兒子将繼承公爵頭銜、夏陵城堡、祖傳的古董以及公爵名下的土地,但是馬修将會繼承夏陵公爵最有意義的資産,那就是公爵在商界的資産和人脈,以及他天才一般賺錢的頭腦。這才是國王最看重的。
經過兩個小時的祈禱和一夜睡眠的休整,愛德華已經從昨晚的惶恐和憂慮中掙脫了出來,他知道自己的忠心是堅定而真誠的,他絕不會背叛蘭開斯特家族,他只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而距離感恰巧本就是他最擅長的,作為一個王儲,他永遠不能和任何人過于親密,包括陪伴了他十幾年從小一起長大的近侍,而威廉不過是個特殊的意外。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心,那就是如何緩和兩個孩子的關系。國王嘴裏說着讓威廉自己學會處理,恐怕實際意義是讓愛德華利用王儲的身份進行調停。他以前不是沒有處理過鬧矛盾的近侍,不過那是都是訓斥為多,而對威廉和馬修,肯定不能如此。
此時,馬修已經背完了長長的臺詞,又動作标準的向威廉行了個禮,随後看向站在愛德華旁邊的威廉,對着他使了個又得意又輕蔑的眼神。
威廉哼了一聲,想到伊利莎白的囑咐,沒有再說什麽,卻朝着愛德華的方向又靠近了一點,微微彎腰湊到愛德華的耳邊聲音不大不小的問道:“殿下,您要喝茶嗎?”
愛德華一點都不渴,不過他看出來威廉是在向馬修示威,所以即使不想喝茶,他也不能回絕威廉的好意,傷了他的自尊心,讓他在馬修面前丢臉,但也不能太偏着威廉,讓馬修覺得自己不喜歡他,便道:“好的,謝謝你,威廉。馬修,請坐下吧,我想你也一定渴了,伊利莎白,請幫馬修倒一杯茶。”
威廉不讓人幫他,自己親手倒了一杯茶送到愛德華的手裏,而那邊,已經從伊利莎白手裏接過茶杯的馬修喝了一口茶,微笑道:“這瑪琳娜紅茶的味道真是太妙了,家父空間裏的瑪琳娜紅茶的味道可沒有殿下這裏的好,您的紅茶裏的果香味道更加醇厚,不知道是來自哪一位亞獸人空間。”
如果馬修已經成年了,這種溫文爾雅的微笑,這種優雅标準的喝茶動作,還有這種客氣禮貌的恭維話,都會讓他顯得格外風度翩翩,贏得不少亞獸人的好感。可他現在還沒成年,坐在椅子上,腳都挨不着地,臉上還帶着肉嘟嘟的嬰兒肥,微高的音調讓他的抑揚頓挫變成了小孩子過分誇張的朗誦表演,明明是想學大人成熟的社交方式,最後卻只剩下可愛,房間裏的亞獸人近侍們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有幾個年齡稍大一點的獸人近侍,雖然看起來沒比馬修高大多少,但是這些年見識的事情多了,回想起自己當年也是這樣一幅小孩子裝大人的搞笑模樣,都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轉過頭去,不再看馬修浮誇的表演。
愛德華沒有笑話他,鎮定自若的回答道:“紅茶來自文肖女将軍的妻子,她曾經在教會任職,她的空間生産的紅茶有強身健體的藥效,既然你已經成為了我的近侍,将來也會經常喝到這種茶。”
馬修再老成,到底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聽到別的近侍發出笑聲,這讓他很是緊張,好在愛德華對他還是很溫柔和善,王儲臉上溫和親切的笑容他放松不少。愛德華又問了他一些問題,安慰了他幾句,就讓別人帶他去看看自己的房間,講一講近侍的職責,接着就帶着威廉繼續去旁聽國王議事。
馬修從椅子上跳下來,鞠躬行禮送愛德華出門,在他直起身子的時候,正好看到回頭的威廉,而後者對着他勾了勾嘴角,無聲的張開嘴,用口型說道:“裝腔作勢!膽小鬼!”
馬修氣得差點沖過去揍他。那一天在王宮他被威廉打的毫無招架之力,被一個小傷口吓得以為自己要死了,躲在父親的懷裏又哭又鬧,這件事早就傳遍了整個貴族圈子,所有的孩子們見了他都先用這件事打趣他。他這幾天被這些“羞辱”折磨得簡直“生不如死”,傷一好就吵着要來王儲身邊報道,第一可以躲開那些看他笑話的人,第二可以找機會向那個鄉巴佬複仇。
淡定,馬修薩瑟蘭。他對自己說。時間還長着的,走着瞧!
安東尼奧被愛德華留在了王都,于是王儲身邊又少了一個近侍。這一次,國王沒有再跟王後搶,做任何事情都要張弛有度,不能一味緊逼,眼下還不是和這些潛在的叛徒撕破臉的時候,他不能一點空子都不留給王後。
于是王後心滿意足的把這個意外空出來的位置留給了阿布洛斯家族的一位年輕的亞獸人,奧古斯特·阿布洛斯,他的獸人父親是王後的親哥哥,也是王後的父親帕爾瑪公爵的繼承人,奧古斯特比愛德華要小一歲,是愛德華的表弟,以前因為身體不好,并不經常出門。
奧古斯特長得非常漂亮,極為陰柔俊美,五官精致卻不小氣,身材纖長而不柔弱,只是曾經身體不好,略有些單薄,除此之外幾乎挑不出一點瑕疵,他皮膚白皙,頭發是極淡的金色,又穿着一身繡了金色暗紋的白色長袍,看起來就像是壁畫裏侍奉在奧爾貢拉身邊的侍神,在愛德華的房間裏一站,光芒四射,連亞獸人都挪不開眼。他的眼睛又細又長,或許是繼承了他亞獸人母親家族銀狐獸型的血統,愛德華總覺得他看起來有些像一只狐貍,潛伏在黑夜中,透着一股陰森的氣質,嘴角總挂着看起柔和實際狡詐的微笑。
愛德華對于表弟奧古斯特的到來有些不太舒服,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是阿布洛斯家族的人,除此之外,還因為他記得在上一世,他的這個表弟會在兩年後死去,而上一世王後安排在他身邊的是另一位獸人表弟,那位獸人表弟只比愛德華小一個月,王後當時打的是撮合愛德華和阿布洛斯家族的人戀愛的主意,即使不能成婚,成為王儲的情人也能拿到不少好處。而且愛德華依稀記得,奧古斯特雖然表面上是死于意外,但是據貴族圈內部流傳的消息,奧古斯特實際上是被幾個成年獸人強迫而死,事後那人怕奧古斯特報複,強行闖入并撕裂了他的空間,導致他精神受到重創,在醫院搶救了兩天後便不治身亡了。
一個兩年之後就要以一種極為凄慘的方式死去的人現在站在你的眼前,不管是哪個家族的人,愛德華都會覺得有些詭異,不過想想自己上一世也不過比這個孩子多活了四年而已,愛德華又釋然了,這孩子這一世呆在自己身邊,總不會再遇到那些歹徒了。不過身世再可憐,也是阿布洛斯家族的人,是王後安插在他身邊的釘子,他不得不防。
整個仲夏六月,愛德華每天白天都帶着威廉參加國王的議事會,晚上則帶着他參加各種社交活動,讓他見見世面。因為國王的警告,愛德華下定決心要和威廉保持适當的君臣之間的距離,只不過現在他是君,威廉是臣,等到威廉成年後,兩人之間的地位才會扭轉。
愛德華的疏遠讓威廉苦惱不已,他懷疑是馬修的到來分走了愛德華的關心,但是愛德華也沒有摸馬修的頭,對自己的微笑也依舊溫暖親切,這讓威廉好受了一些,只是更加拼命的學習禮儀和貴族口音。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才是罪魁禍首,只是單純的認為自己更優秀了王儲才會更喜歡他。
威廉的基礎太差,國王特地為他安排了幾個家庭教師,到時候跟着愛德華一起回薩摩賽特。王後因為國王對私生子的這種特殊待遇氣得頭疼,好在愛德華因為不放心奧古斯特,天天把他帶在身邊,做出一副疼愛表弟的假象,這才讓王後忍而不發。
很快,六月的仲夏假期過了,愛德華必須離開王宮,回到自己的封地。國王為王儲一連開了三天舞會。七月的第一天,國王和王後親自送王儲從王都正東方的城門離開,長長的車隊和護衛隊延綿了好幾公裏,一排排繡着王室王徽的正藍色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氣勢非常。
愛德華吻別了兩位陛下,在民衆們的歡呼和贊美聲中上了馬車,随着一聲號令,車隊開始緩緩前進,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返程的速度和來時一樣的緩慢,不過來王都時的慢速是愛德華有意拖延,而返程時的慢速則另有原因。
“我們為什麽不能坐飛行獸回去呢?”威廉問道,“這些獨角翼馬飛行的速度那麽快,薩摩賽特離王都也不是很遠,我們飛兩天就能到了。”
“哦,威廉閣下,你以為尊貴的王儲殿下是那些忙于趕路的普通平民嗎?”馬修陰陽怪調地說。自從來到愛德華的身邊,似乎是為了顯示自己和威廉的不同,馬修總是用這種過于誇張的方式說話,而且馬修的性格裏有一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固執,即使知道自己是錯的,也要将錯就錯下去。他第一天就因為這種矯揉造作的說話和行為方式被人嘲笑,他不僅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的浮誇了起來。愛德華為此很是頭疼,他決定拜托一位和薩瑟蘭家族關系較好的近侍和馬修好好談談,實在不行他再上場,如果還是說服不了馬修,他就只能給夏陵公爵寫信了。
威廉根本不理他,而是擡起頭望着坐在他身旁的愛德華:“為什麽呢,殿下?”
“因為殿下是卡斯伯特帝國的王儲,未來的國王陛下。”坐在愛德華另一邊的奧古斯特說道,“殿下要時不時的出現在他的臣民面前,向他們展示王室尊崇的地位和王儲高貴的英姿,只有熟悉自己的統治者,了解君主的強大,折服于王室的風采,臣民才會對蘭開斯特家族獻上自己的忠誠,才會相信王儲有能力不使即将戴在他頭頂的王冠蒙塵。”
果然,很快,當王儲的車隊穿過王都萊曼外的森林,來到第一個鎮子的時候,整個鎮子上的人都放下手裏的活,擁擠在道路的兩側,欣賞王儲威武懾人的近衛隊和王儲本人的風采。
王儲近衛隊的獸人左列是男獸人,右列是女獸人,男獸人長得人高馬大、身材強壯、相貌英俊,女獸人長得凹凸有致,身段挺拔,妩媚動人,他們穿着锃亮的盔甲,跨坐在披着繡有王室王徽的戰袍的獅首龍身有翼獸的背上,皮質的緊身褲和及膝的長靴包裹出他們線條勻稱修長的腿,盔甲帽子上裝飾着紅色的羽毛,上身的盔甲在胸口鑲嵌着用水晶雕琢而成的重瓣白色山茶花,那是卡斯伯特帝國的國花,凱瑟琳茶花,而女獸人的盔甲更是做出豐滿的弧度,看着格外誘人。
“愛德華王子萬歲!蘭開斯特萬歲!國王陛下萬歲!”道路兩旁的群衆們發出震天的歡呼聲,朝着近衛隊的軍官們投擲鮮花、香草和繡着自己名字的手帕。有的軍官接住手帕,在放唇邊親吻又扔回去,女獸人會塗抹唇紅,手帕上便印上了唇印,為了這種印着唇印的手帕,亞獸人們幾乎打成一團。
國王、王後和王儲的近衛隊向來帥哥靓女雲集,卡斯伯特雖然對婚姻和婚生子極為保護,極力打壓非婚生子和破壞婚姻者,但并不迂腐保守,實際上民間民風相當的開放,因為心生仰慕而願意和這些近衛隊的軍官們春風一度的亞獸人大有人在,只要不搞出私生子和私定終身的醜聞,一段美好的風流韻事私下裏其實還是一段頗讓人懷念和羨慕的好事。如果王儲的車隊是傍晚到達這個鎮子,恐怕等第二天王儲車隊離開的時候,全鎮所有的亞獸人都已經被王儲近衛隊睡過一遍了。不過說起來,到底是獸人們占了白送上門的亞獸人的便宜,還是鎮子裏的亞獸人白玩了這些平時接觸不到的優質的高等級獸人,誰也說不清楚。
愛德華讓人把馬車車窗上的簾子拉開,打開了車窗,對着外面的民衆揮手致意。民衆們歡呼着愛德華的名字,大聲喊着萬歲,珍貴的鮮花和香草不要錢似的朝着王儲的馬車襲來,落進王儲的馬車。
威廉被一只玫瑰花砸中了臉,吓了一跳,小聲喊道:“殿下,這也太危險了!如果有人朝着馬車裏投擲爆破卷軸怎麽辦?”
“如果人民真誠的愛戴我,就不會刺殺我,但如果他們認為我沒有資格成為王儲,坐上那王位,那麽被刺殺也是我罪有應得。”愛德華語重心長的說,“統治者要敢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人民的手中,民心就懸在你頭頂的一把劍,拴在劍柄上得繩子的另一頭捏在你自己的手裏,如果你松懈了,那麽必然會迎來滅亡的結局。”
威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奧古斯特看了威廉一眼,又看了愛德華一眼,掩去嘴角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轉頭看向窗外的民衆。
幾個孩子追上馬車,朝着馬車裏探頭,看到愛德華,忙摘下帽子,一邊跑一邊喊:“願奧爾貢拉祝福您!王子殿下!”
“也願奧爾貢拉祝福你們。”愛德華笑着說。
“啊!王儲對我說話啦!”小孩子大驚小怪的尖叫道,繼續跟着馬車跑,更加用力的對着愛德華揮手,或者試圖把鮮花親自遞到王儲的手中。
愛德華讓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金幣,親自一把一把的扔出窗外。這種闊氣的親民的行為很受大家歡迎,而且這些錢全都是王儲自己的錢,并不動用納稅人的稅款。
在衆人歡呼聲和如雨點般落下的鮮花香草中,王儲的車隊離開了鎮子,繼續前進。
馬車內刻了擴大空間的魔法陣,這種魔法陣需要大量的魔法晶石維系能量,對于普通人來說不如再買一輛馬車,因此只有有錢人才供得起這樣的魔法陣,裝下愛德華所有的近侍綽綽有餘。路途遙遠無聊,近侍們一部分在角落裏打牌,一部分在外面騎馬,好動的獸人變成獸型跟着車隊跑,反正晚上會在驿站休息,可以洗漱更衣。
不過愛德華沒讓威廉出去,他把國王派給威廉的老師叫進車內,讓他給威廉大體的講一講國家的歷史,薩爾曼大陸當下的國際形勢,各國之間的外交情況,以及國家的法律常識。威廉很聽愛德華的話,認真學習,并不偷懶,再加上他腦子聰明,等進了薩摩賽特的首府德萊鎮的城門時,他已經可以流利的背出卡斯伯特從建國以來到現在的歷代王室和國王、女王的名字,他們執政時的功績,頒布的法令以及政事上的失誤之處,還能和老師讨論卡斯伯特帝國五百年前到底是走共和制還是君主立憲制國家發展會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