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所以呢?”愛德華微微向後躲開了一下,奧古斯特貼得太近了,即使都是亞獸人,這距離也讓他覺得不舒服。
奧古斯特仔細地觀察着他的表情,臉上露出意思滿意的神色。“是我搞錯了,您确實沒必要感到害怕。畢竟您也只比我多活了四年。”
“真是無禮。”愛德華輕聲說道,臉上看不出喜怒,“你怎麽敢未經過我的允許就躺在我的身邊?”
奧古斯特笑出了聲來,卻依舊躺在愛德華的身邊,兩人的臉只隔着一根手指的距離。
“您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他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我猜您是去年仲夏夜那會兒回來的吧。突然生病,又突然熱衷于宗教,想從奧爾貢拉的那裏尋求寧靜和庇護?”他用手臂撐起上半身,半靠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着愛德華。
愛德華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望着奧古斯特,沒有說話。
奧古斯特的手依舊握着愛德華的手,他靠在床頭的姿勢仿佛要把愛德華圈進自己的懷中,低低垂下的頭顱,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落下一個吻,如果兩人不是都是亞獸人,這個姿勢真是非常的暧昧。
“說真的,我的殿下。”奧古斯特嘆了口氣,“您真是個善良的人,如果我被國王不分青紅皂白的判了死刑,最後又以那樣痛苦的方式死去,肯定沒有辦法像您這樣,繼續若無其事的當一個乖乖的王儲,保護導致自己被當做靶子的弟弟。我想,如果我不去篡位,把自己王儲的身份變成國王,那就會幹脆聯合別的國家,發動戰争。我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愛德華終于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奧古斯特是比他早死了四年,怎麽會知道自己被國王判了絞刑這件事?難道還有別的人也從未來回到了現在?
他心中十分驚訝,差點将心中的疑問問出口,但是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垂下了眼睛,二十多年的貴族教育已經讓他幾乎可以在任何場合都能保持臉上矜持溫和的微笑面具。
但是奧古斯特還是從愛德華的逃避中看出了他的驚訝和疑惑,對于愛德華的驚訝,他也感到一絲疑惑,卻還是解釋道:“我死後停留了六年,剛好親眼看着您被關進黑塔,也看到了威廉閣下如何幫助您從黑塔逃出來,包括後來在王都外的森林發生的事情。看來每個人死後停留在世間的時間都不一樣,我以為您也有六年。”
這次愛德華是真的驚訝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但是他什麽都沒說,他已經學會了保留,已經明白,在與人交往的過程中,自己的情況透露的越少對自己越有利。于是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原來如此。”便繼續保持沉默。
奧古斯特仔細觀察着愛德華的表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滿意。
“您終于成熟點了。”他有些感慨的說,“看來背叛永遠比死亡給人的教訓更深刻。”
“我想休息了。”愛德華冷漠地說,奧古斯特有別的企圖,但是現在不是個談事情的好時機,他現在的精神狀态也有些糟糕,又接收了這麽多信息,他現在好好休息一下,把跨年活動應付完,順便整理一下思路。
奧古斯特順從的滑下床,站起身來,為愛德華蓋好被子,卻忽然壓低身體,幾乎要碰到愛德華的臉。
“您真的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他耳語道,聲音幾乎要被愛德華的呼吸聲掩蓋住,“這樣被利用,随時可以被丢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喪命,您真的要這樣一直下去嗎?您就沒想過做點什麽,不提回敬那些傷害您的人,至少抱住您自己的性命,保證您的安全?”
愛德華眯起眼睛,聽聽這這種充滿了煽動性和挑撥的話語,看來這位同樣重生而來的表弟,似乎想把他拖進什麽陰謀中。他已經被國王害了一次,如果再沒頭沒腦的沖進另一個陰謀,不如幹脆現在就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也省得再一次成為兩方博弈中的犧牲品,淨受些零零碎碎的折磨。
于是他低聲說道:“奧古斯特表弟,既然什麽都看到了,就應該知道威廉都為了我做了什麽。”
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直到奧古斯特遲疑的點了點頭,才繼續道:“所以,我不會背叛他。我不知道你如何理解重生這件事,但是在我看來,這是奧爾貢拉給我的機會。上輩子,我從來沒有把威廉放在心上過,但是到了最後,只有他幫助我,甚至還……”那張沾滿了淚水的臉在眼前一閃而過,聲聲滿含悲傷和絕望的“我愛他”就像一顆落進聖殿的石子,在他的大腦裏敲出陣陣連綿的回音。
他接着說:“他為了做了這麽多,可最後我只留給他無盡的傷痛。所以這重來的人生,是奧爾貢拉賜予我的補償的機會。我重生的意義就在于此。好了,請出去吧,我已經很累了。”
奧古斯特的表情在愛德華說話的時候變得越來越平靜,到最後什麽都沒剩下,他站直身體,臉上只剩下恰到好處的微笑和下位者面對上位者的順服。
“祝您好眠,殿下。”他鞠躬行禮,随即退出房間。
除夕夜晚宴時堪比國宴的正式晚宴,愛德華穿上一整套奢華的禮服,胸前戴着一條正藍色绶帶,用山茶花騎士勳章別在肩上,象征他高貴的身份。晚宴之前,由薩摩賽特等級最高的樞機主教帶領大家做了一次晚課,而等會兒的跨年彌撒也将由他主持。
整個城市都在慶祝新年的到來,王儲自己出錢,為全城的人買了大量的煙花,王儲的船隊順着城內的河流來回的行駛,在水面上燃放煙花,一朵又一朵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照亮了整個城市。新年歡快的氣氛終于被這些歡快的炮竹聲喚起了,連王儲的臉色也看起來紅潤了不少——除了幾位近侍,沒有人知道他紅潤的臉色要得益于幾位女性亞獸人近侍的粉撲。
晚宴後,王儲披上厚厚的鬥篷,乘坐馬車前往勃洛克大教堂。道路兩旁站滿了同樣準備出門去做彌撒的人,看到王儲的馬車,大家都高興的舉起手中的煙火棒,大聲地問候王儲新年快樂。
這一次,愛德華一個人坐在馬車裏,其他的近侍都另坐馬車。威廉好奇的看着窗外的人群,他以前生活的村子并沒有這麽多的人,除夕夜要走上一個多小時去幾個村莊合建的教堂做彌撒。
“羨慕嗎?”坐在他對面的奧古斯特突然輕聲說道,“大家都如此熱誠的擁戴着愛德華王子,即使他什麽都沒有為他們做過。”
威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字一頓道:“因為他是王儲!”
“是啊,是王儲呢。”奧古斯特意有所指的加重了“王儲”這個詞的讀音。
“他是唯一的王儲!”威廉壓低聲音吼道,奧古斯特的作态讓他有些心慌,“沒有人可以取代他!”
“你可真是個忠心的好弟弟。”奧古斯特敷衍的說着,接下來便是一路的沉默。
今年的跨年彌撒和往年的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大家禱告,朗誦《聖訓》,合唱贊美詩,王儲上前做跨年演講,接着就是表演。
臺上的孩子們雖然演技欠佳,但是表演得很賣力。愛德華一臉認真地看着臺上的表演,不管演的好不好,他都應當給予十二萬分的關注,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身旁有人靠近,奧古斯特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殿下,您如果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吧。大家不會介意的,所有人都知道您重傷未愈。”
愛德華愣了一下,轉頭看着奧古斯特,微微眯起了眼睛。
“哦,我差點忘了您的身體。”主持這次彌撒的樞機主教,弗朗西斯大主教笑道,“殿下放心地去休息吧,孩子們會體諒您的。”
愛德華知道,奧古斯特只是找了個借口帶自己離開這裏,估計是打算趁此機會把自己帶入晚宴前曾極力引誘自己跳入的陷阱中。愛德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跟他走,奧古斯特背後的勢力看來是和國王相對峙的,而從王後那邊的表現來看,阿布洛斯家族似乎并不清楚奧古斯特背後的這個第三方勢力。
這看起來像個機會,但是更像個陰謀。
如果他不去,就這樣保持現狀,說不定等到威廉成年,接替他的位置成為王儲後,他就能像他一開始設想的那樣,進入教會,成為一名終身不婚的神職人員,平靜的度過餘生。
可如果國王不想留下他的命呢?這次借着自己遇刺,國王來了一個大洗牌,在朝堂上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那下一次呢?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借着自己的死亡,徹底鏟除異己?
可如果他去了……
愛德華看着奧古斯特俊美的臉,藍色的眸子仿佛兩顆藍寶石,在燈光下閃爍着柔和的光,仿佛他是最順服的仆人,真心地牽挂着王儲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