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蛹鎮(十六)

勺子碰到杯沿發出清脆的響聲,楊叔的嘴唇有些幹裂,甫一沾到水帶出死裏逃生的嘆息聲。

陸言一手持着杯子給他喂水,一手輕拍着他的背,這場小劫難不僅帶走了他右手的五根手指,還帶走了這位豪爽大方的北方漢子最後的一點精神氣,雖然沒傷到什麽要害,但原先還有些肉的臉就這幾天時間便已有些脫相。

他只拿着勺子攪拌着杯子裏的溫水,一句話也沒有說。

陳婧在藥箱中翻找了一會,準備給楊叔換下藥,許蘭英見她眼泡還有些腫,溫溫和和地勸道:“小陳你去找點水敷一下眼睛吧,我來給楊哥換藥。”

“沒事,不用麻煩許姐了,這事我比較熟悉,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你們去休息一會吧。”

許蘭英有些無奈:“休息啥呢,我還要去給大家做午飯,楊哥是病人,先考慮他的胃口吧。”

楊叔灌了一大杯水,這才勉強把口中的幹澀壓了下去,見許蘭英這麽殷勤,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有啥可挑的啊,俺跟大家吃一樣的就成了,又不是什麽好大的傷口。”

“這咋成呢,還是要忌口的。”

陸言輕輕地把杯子放到了床頭櫃上,替他倆拿了主意:“不用單獨做小份的,菜稍微清淡點,不要放有刺激性的東西進去就好了。”

這幾天下來,陸言早已成為了這群求生者中的核心領導人物,他說的話比其他人有權威得多,許蘭英一見他都這麽說了,便沒再多問一句。

張偉和許誠這時候正提着一桶洗過菜的髒水洗刷大堂地板,楊叔的小房間門開了個小縫,陸言再三确認過門外的人聽不到之後,這才開口将楊叔昏迷時所發生的事情一點點道出來。

“你……你說啥?小蔣他不是活人?”楊叔猛地聽到蔣濤已經死去的消息還吓了一大跳,陸言觑着他的神情,拿捏着語氣探他的話:“是啊,也許周沐就是蔣濤殺的呢。”

楊叔有些苦惱地用剩下那只手撓撓腦袋:“這樣想起來真的是吓人哦,誰知道和你住在一個屋子裏的是人是鬼呢。”

陸言并沒有接着他的話說下去,轉了一個話頭問道:“那……楊叔,你被襲擊當晚,有看到是誰襲擊了你嗎?”

楊叔閉着眼睛仔細回憶了一下,有些頭疼的說:“俺當天晚上睡得早,啥聲音都沒聽到,睡到半夜突然感覺右手被啥東西咬了一下,醒過來就只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坨黑影,俺當時就吓着了啊,趕快就叫出聲來了,那家夥撲到俺身上又抓又咬,我直接給疼暈了。”

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如果陸言沒有記錯的話,事發當晚,周沐的鬼魂驚起了二樓所有的人,走廊上鬧出那麽大的響動,楊叔怎麽會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

他先把這個疑問給按了下去,陸言素來有潔癖,蔣濤死後雖然他們已經清理過一次,但是他總感覺擡過屍體後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不好的氣味。

陸言被這味道弄得有些頭暈,按了按太陽穴,耐着性子繼續問道:“那楊叔你還記得那襲擊你的怪物長什麽樣嗎?”

楊叔低着頭想了一會兒,伸起左手跟陸言比劃了兩下:“當時天太黑了,俺也沒看太清楚,只記得黑乎乎那一團,但是那家夥長了很長很尖的指甲,撓起人來,就跟……就跟猴子一樣。”

跟猴子一樣?這又是什麽比喻。

陸言覺得頭更暈了,楊叔見陸言沒再問,便識相地閉上了嘴,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小陸,你信俺嗎?”

“什麽?”猛地被人這樣一問,陸言還有些茫然。

楊叔搖搖頭,自顧自地開口:“俺知道咱是個粗人,嘴巴裏也說不出啥好話,周沐那丫頭死了之後,你怕也是懷疑過俺的,但俺也沒啥好說的,大家都疑着俺,本來想鼓着一口氣把兇手給抓出來,沒想到自己還把一只手給搭出去了,一個靠手藝吃飯的人,現在真搞得啥也不剩了。”

他這突如其來的感嘆讓陸言有些措手不及,他也不太懂怎麽安慰一個突然感傷起來的大老爺們,想了半天只有動之以理:“現在兇手也被抓出來了,要是當時其他人有嫌疑,我也會防範的,畢竟我們每一個人都想活着走出這裏。”

楊叔嘆了一口氣,把心裏的苦水倒完,縮回了被子裏,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子不太像個老爺們,沉默了一會後讪讪道:“小陸那啥,俺心裏一時有些不痛快,但現在把話說清楚了,也不唧唧歪歪的了,俺有一樣東西想托付給你。”

“什麽?”

楊叔用左手手肘撐起身子,陸言趕忙站起來扶着他,楊叔在抽屜裏翻找了幾下,摸出了一個小盒子,用眼神示意陸言打開。

陸言打開後,發現是一枚車鑰匙。

他把那枚鑰匙捏在手裏,問道:“這是?”

楊叔重新把身子縮回了被子裏,眼神無比疲倦:“俺這個人,看着老實爽快,其實也怕死。對吶,俺這種年紀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家裏的頂梁柱,誰會不怕死?老板出事那晚,俺偷了他前臺放着的車鑰匙,想着偷偷開車逃了,發生這種鬼事情,誰知道還活不活得到第二天,結果門被大家堵住了,俺不得以又躲了回來,現在想起來,多虧了那時他們把門堵了,當時外面那麽多怪物,要是那時開車跑了,怕是早就死在外頭了。”

陸言把鑰匙握在掌心,楊叔這是把底牌露給自己看了,他這麽說的目的是什麽?

他把手攤開,搖搖頭說:“警察遲早會過來的,你把這鑰匙給我也沒用啊。”

誰料楊叔這次卻一反常态地執拗:“小陸你拿着,咱也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找到這裏來,多久能找到咱這來,要是遲遲不來,有一輛車咱多一層保險。”

楊叔見陸言不說話,趕忙補充道:“一樓大堂往後繞有一道小門,那扇門的鑰匙俺都一起交給你了,打開門正好連着車庫,車庫大門上了鎖,鑰匙也一并交給你管了。”

陸言有些難以置信:“你為什麽要把這些告訴我?”

“俺右手也廢了,要是警察遲遲不來,你是唯一一個拿得出主意的人了。”

也好,這也算是一場等價交換。

陸言腦袋還是暈暈乎乎的,這幾天晚上為了照看楊叔都沒睡多久,心裏又壓着事情,估計今晚前半夜還是得失眠,他忍着頭疼帶來的惡心問道:“對了,你說這把鑰匙是你從老板那裏偷來的?”

楊叔沒料到陸言會抓住這個細節,有些尴尬道:“俺在這裏幫廚之前做過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不過你放心!俺現在早已金盆洗手了。”

陸言忍着頭痛繼續問道:“我不是說這個,你們可以在很快的時間內不傷害鎖芯就把鎖打開嗎?”

“這個得分鎖,像咱們旅館裏都是銅挂鎖,這種鎖防盜等級低,稍微有點手藝的人很快就撬得開。”

他盯着楊叔看了一會,有些疲憊的點了點頭往外走。

剛把門推開,陸言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出現了重影,他趕忙扶着牆壁,胃裏卻又是翻江倒海,這個時候陸言想的第一件事還是不要吐在衣服上了,弄髒了好麻煩的。

在衆人的驚呼中,他終于忍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陳婧欣喜的面孔,他聽見陳婧歡快地說了一聲:“你醒了啊!”這才發現自己屋裏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話,嘴裏又被怼了一根舀着水的勺子。

吳梓見他終于醒了,稍稍放心了些,看到陸言一臉尴尬的表情有些新奇,安慰道:“你應該就是連日壓力過大睡眠不足才會突然暈倒,好好睡一覺就行了。”

陸言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特別像小女生被人照顧,掩飾地咳了咳:“我最近确實睡眠不好。”

“是不是前半夜睡不着後半夜又多夢啊?吃一片安眠藥就好了嘛。”

陳婧聽了埋怨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吳梓:“安眠藥也是能随便亂吃的嗎?”

吳梓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被撞的地方:“又不是什麽長期症狀,偶爾吃兩顆沒關系的吧。”

陸言用被子埋住頭:“我這藥盒子裏沒有安眠藥。”

“吃顆感冒藥效果也是差不多的吧。”

陳婧有些無奈地把吳梓往外推:“我的祖宗诶,你幫不上忙就別在這屋裏添亂了成嗎?”

吳梓被人連推帶請的攆出去,看到大家都沒把眼神放到自己身上後,這才放心地往樓下走去。

就在不久之前,沈越問過他一個問題:“你知道我們這間旅館裏還有誰是情侶嗎?”

“情侶?你是說的那對螳螂情侶呢?還是周沐和蔣濤呢?據我所知我們旅館裏就只有這兩對情侶,還都死了,其他都是單身狗呀。”

沈越聽後若有所思,吳梓連忙問道:“你突然提起這個幹什麽?”

“昨天晚上我好像聽到了那個聲音。”

吳梓一臉懵逼:“哪個聲音?”

沈越被小孩搞得有點不好意思:“就那個聲音啊!做愛時叫床的聲音。”

小孩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整個人從裏到外透露出一種良家少女被惡霸言語猥亵後的無措和羞澀。

沈越一口冷粥沒吐他臉上:“不是吧,你害羞什麽?你中學生物老師沒給你做過性教育?自己沒有偷偷摸摸看些技術視頻?”

他當然接受過性教育,也當然看過小黃片小黃文,但是沈越怎麽就這麽直白地把話說出來了呢?!

吳梓在心裏怪着沈越說話沒遮沒攔,卻沒思考一下自己為什麽臉皮突然就薄了起來:“也許昨晚風大你聽錯了呢。”

沈越垂眸不語,1號的任務獎勵遲遲沒發來,比起系統崩潰他還是更相信于自己并沒有找出真正的兇手。

吳梓見他不說話,把碗收走準備開溜:“你不是嫌棄我身上味道大嗎?我先走了啊。”

沈越卻突然跳了起來,把吳梓吓了一跳:“你又怎麽了我的小祖宗。”

“對啊,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吳梓:糟了,是老流氓開黃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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