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不合适。
他習慣了戚良尋晚歸,回來時到他房間送一趟東西。
但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候來敲戚良尋的門。
只是反過來,卻好像很不一樣。
就在祁客傾準備走的時候,門開了。
是梁淮開的門。
他臉色不太好看。
祁客傾思考了一下,輕聲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梁淮點了點頭,側開身體,讓他進去。
祁客傾向來知禮,知道他們可能有什麽事情,他這個時候進去不合理數。
但是,不看一眼戚良尋,他放心不下。
今天他心緒太亂了,總覺得會有事發生。
事實上,确實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戚良尋受傷了。
祁客傾進去第一眼就看見他胸前那道手掌長的傷痕。
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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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傷了!”
戚良尋臉色蒼白,他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沒事兒,處理一下就好了。”
梁淮走過來繼續給他清理傷口,沉默寡言得像換了個人似的。
祁客傾站在一旁看着,偶爾幫忙換一盆水。
傷口不算太深,但看着很吓人。
梁淮直到給他包紮好才舒了口氣。
“你下次不用管我,我能躲開。”
戚良尋看他一眼,點了下頭算是應了。
梁淮咬咬牙,今天情況兇險,若不是良尋,他真的不一定能躲開,說不定還得喪命。
但他寧願喪命,也不想讓良尋替他。
祁客傾擔憂地看着戚良尋,跑去外面給他燒了壺熱水過來。
他回來時,梁淮已經走了。
戚良尋自己披着外袍坐在那,手上拿了一串珠子。
“小公子不用擔心,我身體好,過幾天就好了。”
說着,他擡手握了祁客傾的手,把珠串給他戴上。
祁客傾的手纖細白皙,手指修長,手腕腕骨略微凸出。戴上瑩白的珠串,看着倒是一脈相承得脆弱。
戚良尋給他戴好便松了手。
“很适合你。”
祁客傾滿腔複雜的心緒亂成了麻。
他道了謝,想問他發生了什麽,想知道他是什麽人。
但他最後什麽都沒有問。
只說:“公子好好養傷,若是有什麽不适,盡管告訴我,我認識的大夫多,可以幫到你。”
戚良尋輕笑,微微仰頭看着他。
“別擔心,事情快結束了,到時候講給你聽。”
第 4 章
又是一年陽春三月。
連雲山腳下的連雲鎮送走了一場春雨,卻留下了綿綿涼寒。
乍暖還寒時候,偏生這祁家七少爺從江南表親家回來,當真是讓祁家還了寒。
小鎮不大,卻因着連雲山莊富庶一方,雖遠遠比不得京城,也算得上名聲在外。多年前,祁家祖先在小鎮上安家立業,勤勤懇懇,打下偌大家業。
祁家家大業大,這麽多年來,在連雲鎮開枝散葉,老宅及其産業幾近盤踞小半個連雲鎮。祁老爺子身為連雲山莊三大管事之一,祁家雖比不上皇城貴族,卻也算是有名望的大戶人家。但到底抵不過後輩不成器,到了如今這一輩,除去上了年紀的祁老爺子,竟沒有一個能上的了臺面。
鎮子小,每日裏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過是些家長裏短和那些個來來回回被人咀嚼過無數遍的家族秘聞。
其實也說不得是秘聞,傳來傳去,早已經家喻戶曉,連稚子都能張口講一段當年的風花雪月。
一說祁老爺子獨子祁論嶺當年光風霁月、文采斐然,惹得鎮子上的閨閣小姐門芳心暗許。然而祁公子不顧俗世穢言,與花魁岚晴兒暗結情愫,喜結良緣。
後來生下一子,更是對岚晴兒寵愛有加,可惜了這花魁是個沒福分了,生子時落了病根兒,沒兩年竟撒手人寰。其子祁七自幼身體孱弱,後被祁論嶺送去江南靜養。
另一說當年岚晴兒豔絕天下,沉魚閣花魁的名頭家喻戶曉,只一眼就迷得祁論嶺神魂颠倒。
恰逢祁老爺子有要事離家,祁論嶺算是意氣風發,一時得意。而祁論嶺雖是祁家獨子,卻碌碌無為,終日流連世俗之間。
好在有一副好皮囊,錦衣玉袍加身,倒也迷了不少女子。
于是,在一場花天酒地中,祁論嶺一擲千金為其贖身。
之後自然是正室不依、側房欺壓、明争暗鬥、挑撥離間。再加上岚晴兒過于小家子氣,昔日榮寵不在,竟郁結在心,堪堪生下祁七之後撒手人寰。
府中本就有三位少爺、三位小姐,這幾房女眷又怎會容忍再多一個來争寵。
祁家祁老爺子管事,可祁老爺子并不關心後院鬥争。在他眼裏,鬥得越厲害越好,家族傳承,若是連這些女人勾心鬥角的手段都敵不過,又怎能獨當一面。
可憐祁七無名無字,一如大家族裏那些衆所周知的腌臜事,娘不在爹不疼,唯一管事的老爺子也不過問。在府中五年受盡苦難,終是落下一身病根,後被送到了江南祁家表親那裏。
許是覺得祁七那羸弱的身體活不久了,想要給自己的兒子積點福氣,那幾房女眷倒是默契地沒有再痛下殺手。
如今祁七回府,才激起了她們的後悔。
可惜了,世上藥草衆多,卻沒有一味名喚後悔。
風月之時風月說,前者也不知是哪個酸書生,兩耳不聞女眷事,只聽得三言兩語,便編了這個個只論風花雪月的佳話來。
如今這世道本身就對女子苛刻一些,更何況這是一個染了紅塵的花魁。
尋常女子入了大家高牆,尚要脫一層皮,無論身或心。
這花魁又怎會善終。
踏盡煙雨,遠離江南。
祁客傾一襲紅袍,撐一把油紙傘,帶着小童,終是踩上了連雲鎮的青石板。
雖是三月,日頭并不曬人,祁客傾卻是受不住,撐起小童一早備好的油紙傘。
常年不見陽光,祁客傾的皮膚泛着病态的白。
縱是久病纏身,也擋不住他的好顏色。一張臉,比着當年的花魁也不落下風。
白衫紅袍,饒是裏裏外外穿了數層,襯着清瘦的身體,還是單薄了些。
沈休在一旁看見有賣零嘴兒的,想着自家公子愛吃甜食。
“公子,可要買些蜜餞?”
“嗯,買一些吧。”
一路走來,用來消遣的吃食竟所剩無幾。祁客傾輕聲應答,聲音也清清冷冷。
沈休手腳麻利地買了平日裏祁客傾愛吃的東西,讓老板包了。
提着剛買的甜食,沈休跟在祁客傾身側,開始絮叨。
“公子,這不比江南,您的身子弱,這一路舟車勞頓,少不了一番折騰,您可得按時吃藥。”
祁客傾淡笑,知道是為了他好,只是自己受不了藥的苦味。
這些年來藥從來都沒斷過,按理說他也該習慣了藥味,相反,他對藥苦愈發敏感。所以身子能受得住的時候,他便總想着拖一拖。
“還有啊,公子……”
一路絮叨着,兩人到了祁家宅子。
上好的紅木門,當真是氣派。
沈休上前跟守門的說要見祁論嶺,只道是赴約。
守門的一看祁客傾氣質非凡,不敢怠慢,迅速進門通報。
祁客傾神色淡淡,輕垂眼簾,周身的氣息更清冷了些。
不多時,管家來請。
管家看着祁客傾覺得有些熟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卻也不逾矩,沒有多言,一路帶着他們去前廳。
再說祁論嶺正在跟新納的小妾打情罵俏,聽了下人來報,滿腹疑慮,并不記得跟誰有約。
被擾了好事兒的祁論嶺板着個臉來了前廳,遠遠的看見祁客傾美極的側臉,臉色緩和了很多,心思也開始活絡起來。
等他走進前廳,走到祁客傾前面的時候,春光滿面卻令人作嘔的表情一瞬間僵住。
祁客傾不緊不慢地起身,對祁論嶺點頭問好。
他神情冷淡,并沒有時隔多年再次面對生父時該有的情緒,無論欣喜或厭惡。
只有被迫跟陌生人談話的不适。
“你……祁……”
祁論嶺幾乎是瞬間認出了他,只因他的容貌幾乎完全随了他的母親。可是,要叫出口的名字死活想不起來。
“祁客傾。”祁客傾開口提醒。
看着祁論嶺略微尴尬的表情,祁客傾微微垂眸。
他當然想不起來他的名字,只因他從出生到離開都不曾被賜名。
祁論嶺想拍拍他的肩膀,又覺得有些別扭,伸到一半就收了回去。
“客傾啊,怎麽突然回來,也不跟爹爹打聲招呼?”
祁客傾有些想笑。
“父親這是哪裏的話,自己家不是想回就能回的嗎?”
這話多少有些直接,祁論嶺面上挂不住,便沒有接這個話茬。
“這為父并不知你今日回來,也沒有提前準備好你的住所,你就委屈一下住到望竹樓吧。”
真不愧是在各色紅顏中流連的人,不要臉的功力很是強大。
臉不紅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