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隐情
鄒家大小姐閨名芸珠,今年十八歲,是鄒家大老爺的嫡長女,她容貌秀麗,為人溫婉大方,琴棋書畫又樣樣精通,在京城世家女子中素有美名。
年初的時候,她與京城首富衛家的長子衛子均定了親,原定于年內完婚。今日是按京城的風俗,來開元寺的銅雀塔登高祈福,不想意外墜塔身亡。
對于二小姐的那套說辭,阿雪是一句也不信的。鄒芸珠跟衛子均不算盲婚啞嫁,他們彼此相識多年,兩人感情一向很好,所以大小姐不可能想不開,跳樓自盡。除非是鬼附身,迷了她的心竅。
鄒家二小姐玉珠,今年十六歲,是大小姐的同胞妹妹,也是鄒家的嫡女。她跟姐姐不同,從小靜不了心,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說話行事不動腦子,往往得罪人也不自知。
年初,芸珠和衛子均定親後,衛子均就時常來鄒府走動。就這樣,他跟玉珠也相識了。衛子均長得一表人才玉樹臨風,玉珠情窦初開,就此迷戀上了他,一口一個衛大哥,喊得好不親熱。
芸珠聽到過幾次後,察覺事态不妙,就暗中訓斥了妹妹幾句,說她一個未婚女子,如此這般太不莊重。她是為了妹妹好,怕她年幼不懂事,這事如果誤傳出去,讓人以為她對姐夫別有居心,那就成笑話了。
不想,玉珠根本聽不得芸珠的訓斥,甚至直言不諱地跟她坦言,自己就是喜歡上了衛子均。只可惜,自己比她小了幾歲,沒有她的福分,當不成衛夫人。
自己的夫君豈能容人肆意觊觎,芸珠見妹妹如此恬不知恥,明目張膽地對着自己說喜歡姐夫,就跟她吵了起來。
相吵無好話,面對妹妹的咄咄逼人,芸珠最後也破了功,說她不該惋惜自己晚出生了兩年,應該嘆息自己沒有投胎到姨娘肚裏,否則身為庶女,嫡姐出嫁的時候就可跟過去當個小妾。
此言一出,兩姐妹徹底翻了臉,兩人互不理睬。鄒夫人見此情形,很是頭疼,極力撮合她們兩個和好如初,可惜效果甚微。
聽完八卦,江若隐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随口問道:“你們來銅雀塔的時候,确定裏面沒人嗎?”為了登塔祈福不受旁人打擾,鄒家大手筆,今日包下了銅雀塔。
“嗯,來的時候大門鎖着呢,開元寺的知客僧親手把鑰匙交給我們的。”阿雪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雖然沒有跟着上到塔頂,但是阿牛叔和老王頭一直在下面守着,就怕外人意外闖入,打擾了大小姐祈福。所以,裏面肯定沒有外人。”
“師爺,你這麽問,是不是懷疑二小姐殺了我們家小姐?”阿雪順着江若隐的思路,忽然領悟過來,低聲問道。
“別激動,我只是随口問問而已。你們家的二小姐太笨,這事不太像是她幹的。”江若隐漫不經心地敷衍道。
對此,阿雪不以為然,笨人就不會殺人了?一時激動失手殺了人,之後不知道如何善後,就此裝傻充愣也是有可能的。當然話雖如此,阿雪也不會笨的跟江若隐就此争辯,于是話題不了了之。
到幸陽府衙錄完口供出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江若隐在街頭随意吃了碗面,又回到了銅雀樓,白天人多眼雜,她有一些事情沒有弄明白,只能趁着天黑再回來摸索。
此時已然夜深人靜,銅雀樓被鎖上了。長約一米的鐵鏈将門上的兩個銅環繞了兩圈,下面挂着一具結實的銅鎖。
江若隐用手推了一下,發現門其實并沒有被鎖死,中間留有一道手臂粗的縫隙,縫隙雖大但再瘦小的人也無法穿過,所以勉強也算是鎖上了。
江若隐圍繞着銅雀塔走了一圈,發現它不像一般的佛塔每層都有拱券門洞,可以走出去憑欄遠眺,取而代之的是長寬二尺左右的窗口用來采光。
江若隐擡頭望向高處的塔角,忽然施展輕功縱身一躍,腳尖在塔身上輕點,一個幹淨利落的鹞子翻身,輕輕松松上了二層的塔角。
圍着塔身繞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江若隐從二層的窗口鑽了進去,準備走塔內的樓梯上頂層。
江若隐邊走邊尋思白天所發生的怪事。鄒大小姐肯定是被人推下去的,這點毋容置疑。當時的塔裏只有二小姐一人,且她有着強烈的殺人動機,所以她的嫌疑最大。但是,手指間纏繞的長發幹枯毛躁沒有光澤,鄒玉珠的頭發卻烏黑亮澤,兩者全然不同。且鄒芸珠的指甲縫裏有細微的皮屑,說明糾纏的時候,對方被她抓傷了,但江若隐仔細觀察過鄒玉珠的手臂,上面潔白如玉,沒有可疑傷痕,她并沒有被抓傷。
從這兩件事來看,鄒玉珠應該是被人栽贓嫁禍了,兇手另有其人!如果她不是兇手,那兇手當時肯定在塔裏。
兇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塔殺人,再悄然無息地離開呢?
要知道,銅雀塔被鄒家的人包了,他們來的時候門是鎖着的,鑰匙是開元寺的知客僧親自交給石管事的。鄒家兩位小姐進塔後,下面一直有人看守,直到出事他們也沒有擅離職守。
就算兇手有本事躲在銅雀塔不被鎖門的僧人發現,那他又是如何在殺人之後逃離的呢?
不知不覺來到塔頂,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江若隐想都沒想,手迅速斜插入對方的腋下,潇灑的一個轉身,黑影就呼的一下飛了出去,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伴随着“啊呀”一聲慘呼,江若隐發覺對方的聲音有點耳熟,掏出懷中的火折子點燃,兩人打一照面,異口同聲道:“又是你?”
被江若隐扔出去的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被她一腳踢飛的幸陽府治中大人。
“季大人,你怎麽在這裏?”下面的大門鎖着,江若隐先入為主,以為塔裏沒人,所以見到黑影,條件反射,問都沒問一聲就将人打了出去。這是合理合法的自衛!
“查……查案……”季大人摔得不輕,掙紮了兩下,居然沒有爬起來。
江若隐見此,不好意思地伸手将他拉了起來。
“季大人,門鎖着,你是怎麽進來的?”自己有輕功,對方明顯沒有,不然也不會被自己摔得那麽慘了。
“我問知客僧拿了鑰匙,開門進來後,又反鎖了。”季大人拍着身上的塵土,緩緩說道。
門縫有胳膊般粗,人在塔裏完全可以伸出手用鐵鏈穿過門上的兩個銅環,然後再鎖上。這樣,外面看來是鎖上了,其實人在裏面。
“季大人,你懷疑兇手是用這個方法事先躲在塔裏的嗎?”江若隐腦子動的很快,幾乎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嗯,是的。我問過知客僧,因為銅雀塔裏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所以晚上鎖塔也是象征性地,鑰匙平時就挂在寺廟的門房。所以,如果兇手是有心人,他完全可以趁人不備,偷偷配置一把。然後用跟我一樣的手法,躲在塔裏,等到天亮鄒家小姐入塔後,伺機行兇。”季大人手持燈籠,剛爬到塔頂,還沒來得及開始調查線索,一陣冷風吹過,熄滅了蠟燭。偏偏此時江若隐摸黑上了塔頂,見到黑影,不由分說就将人甩了出去。今天,真是悲催的一天啊!
“那你也覺得鄒小姐不是兇手?”表面上看,塔裏只有鄒家姐妹兩人,如果認定鄒二小姐是兇手,季大人就不用以身犯險,摸黑上塔找線索了。
“嗯,死者手中的頭發與她的不一樣,且她手上也沒有抓痕,不太像是她幹的。”江若隐驚訝地望了眼季大人,沒想到兩人的看法如此一致。
“現在兇手怎麽趁人不備事先躲在塔裏一事解釋的通了。只是……他是如何逃離案發現場的呢?”季大人摸着自己的絡腮胡子,疑惑不解道。
“難道他殺了人之後,混在了上塔的人群中?”江若隐想到一個可能性。
“不會。他要是用這種手法,那他只能假裝是第一個上塔的人,因為塔裏只有一條路上下,他沒有地方躲。但第一個上塔的是守在塔下的鄒家仆人,且他們兩個是聽到大小姐墜樓的消息後,才上的塔,中間沒有時間差,讓他們殺人。”季大人的思維很缜密,分析起來頭頭是道。
“沒有混在人群中……那會不會躲在塔的外面呢?”江若隐聯想到自己來的方式,逆向思維道。
“外面?”銅雀塔沒有可以走出去遠眺的平臺,外面就是塔檐和塔角。
“嗯,我剛才就是從第兩層的窗臺外翻進來的。兇手會不會在殺了人之後,就向樓下跑一段,聽見對面有人上來,就翻出窗臺,懸挂在塔外呢?
當時,下面的人看見銅雀臺有人墜樓,視線肯定都在地上,他只要躲在鄒大小姐墜塔的相反方向,被人發現的幾率就很低,且他只要等上塔的人經過,就可以翻進來,時間也很短,之後他就可以慢悠悠地出塔了。”照江若隐所言,他們就和兇手擦身而過了。
“你說的有點道理,就是不知道……”季大人摸着胡子猶豫道。
“不知道可能性高不高是吧?這個簡單,你做一遍不就行了。你能做到,大多數人都能做到吧。”季大人沒有武藝,所以江若隐有此一說。
“嗯,你說的是。”季大人沒有意見,同意了江若隐的提議。
說完,江若隐跑到了樓下,季大人則從塔頂開始往下跑,聽見江若隐上樓的聲音後,就尋了一個窗臺爬了出去,手指牢牢勾住窗臺邊,腳小心地踩在塔檐上,俯身躲在外面。
果然,江若隐沒有發現他躲在第五層的窗臺外,兩人就此錯過。等她走後,季大人又從塔外翻了進來,兩人最後在塔頂彙合。
“果然可行,如果能查出兇手躲在哪一層就更好了。”案情有了重大發現,季大人很是欣喜。
“最近沒有下雨,一般人又不會躲在窗臺外,所以兇手翻的那個窗臺肯定會比一般的窗臺幹淨,因為灰都被他擦掉了。”江若隐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眼前的季大人胸口滿是灰塵,當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言之有理。”季大人表示贊同。只是天色太晚,他雖帶了一盞燈籠,但光線仍是不足,難以尋到痕跡,所以兩人決定天亮後再來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