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相
江若隐透過窗棱清楚地看到了那名女子的長相。她身穿蒼青色短衫，下身穿着一條土黃色的土布褲子，頭上紮着一塊青布，包裹着淩亂枯燥的長發。她的皮膚沒有光澤很是黯淡，眼神充滿了憤世嫉俗，仿佛歷經了滄桑，看穿了這世間繁華。
“你回去吧，我沒事，不用擔心我。”話語間，女子顯得跟尤大娘很熟稔。
“那荷包……”尤大娘果然是來向她追問荷包一事的。
“不在我身上，我看見了也不會撿的。可能落在別的地方了吧。”提起那個荷包，女子眉頭深深地皺起，一臉的嫌棄。
“嗯，那我走了，你獨自在外要注意安全。要不，你還是跟我回去住吧。”尤大娘拉着她的手，眼裏滿是依依不舍，臨走還試圖說服她。
“再過一段時間吧，等事情平淡了，我們換一個地方，重新來過。”女子不忍心拒絕尤大娘的好意，輕輕地說道。
尤大娘愛憐地摸了摸她的發鬓，哽咽道：“那你一定要小心……要我幫忙記得告訴我。”
“哎呀，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這樣活得憋不憋屈啊！”江若隐推開大門，無語地望着上演苦情戲的兩人。
“你是誰？”江若隐的突然出現，着實把那女子吓了一跳，尤其是她身後還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絡腮胡子，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
“我是誰不重要，不過你是誰卻很重要。”江若隐緩緩走到女子身前，笑意吟吟地說道：“孫小姐，我說的對嗎？”
“什麽孫小姐？你認錯人了！”女子的臉色驟然變白，矢口否認道。
“哦？那你敢不敢跟我去趟京城呢？你的容貌雖然有了很大的變化，但總有人還認得你。”江若隐掏出折扇，用惡霸調戲良家婦女的标準姿勢擡起孫鳳曦的下巴，笑得無比欠抽。
“我憑什麽要跟你走？神經病！”孫鳳曦歪過頭，狠狠地瞪了無賴一眼，不再理會他，興沖沖地往外闖。
“孫小姐，敬請留步。京城首富之子衛子均失蹤了，我們懷疑跟你有關，還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季逸然正好站在門口，伸手攔住了暴走的孫鳳曦。
孫鳳曦以為他是江若隐的跟班兼保镖，白了他一眼，揮開季大人的爪子，頭也不回直往前走。
“你不怕我把你的故事賣給說書先生當素材，變成評書廣為流傳？”江若隐要制服孫鳳曦易如反掌，拍暈了扛回去就行了。當她向來自诩自己是個斯文人，能用口舌解決的事絕對不動手腳。況且，對方也是個可憐人，江若隐不想太過為難她，所以就嘴上威脅了下，吓唬吓唬她。
“我的事？哈哈，我的故事可以當素材？”孫鳳曦聞言，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很癫狂，但是眼中完全沒有笑意，只有晶瑩的淚水。
“哎，你別哭啊。我只是有些事想向你證實……這樣好了，我問完話，你要是想走，我絕不攔你，怎麽樣？”反正自己不是官府中人，她只是一個“師爺”，抓捕壞人這事輪不到她。當然，季大人讓不讓她走，是另外一回事了。
孫鳳曦也知道，對方有兩人，且都是男子，自己若要硬闖無疑是螳臂當車，且奶娘還在場，自己暴露後還能将她留在邢家村嗎？那怎麽對得起死去的馨兒。
“你問吧，長話短說。”孫鳳曦停下腳步，權衡了一下，冷冰冰地說道。
“你先坐下，耐着性子聽我講個故事吧。”江若隐見目的達到，莞爾一笑，指了指一旁的破凳子。她手上沒有真憑實據，都是些猜測。不過，她的目的也不是要孫鳳曦認罪伏誅，她只是想确認一件事而已。
“話說京城有位世家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又聰明伶俐，深得父母疼愛，可以說是萬般寵愛于一身。有一天，她跟自己的閨蜜約好，結伴同行去雲華山踏青。表面上看，她們是去游山玩水，其實那位小姐是去私會情郎，同行的好友只是為他們兩個幽會打掩護。
出行的計劃很順利，她和情郎見了面，如願解了相思之苦。只是回來的途中發生了意外，他們一行人遇到了猛獸。她本以為情郎會挺身而出，擋在她的面前，保護她不受傷痕。不想，平時對她千依百順，将她捧在手心裏視若珍寶的情郎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于危難之間棄她于不顧，只知道自己逃命，最後導致了她們幾個弱女子被猛獸逼得走投無路，不得已墜入懸崖。
幸運的是，這位小姐被樹枝挂住了，逃過一劫。然而，她的下人沒有那麽好運，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以至于收斂他們的人都分不清誰是誰，只能草草安葬。
幾個月後，這位小姐脫離危險輾轉回到了京城，不想卻聽到了一個噩耗。跟她心意相通，口口聲聲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的情郎居然在短短時間內戀上了她的閨蜜，而她的好閨蜜面對對方的提親竟欣然接受了。
昔日最為信賴的兩個人同時背叛了她，這種打擊不亞于再死一回。為何她的愛情和友情如此的不堪一擊？難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老天給她開的一個玩笑？
看着昔日的好友意氣風發地包了銅雀塔祈禱婚姻美滿，她按耐不住自己的熊熊怒火，趁人不備偷了鑰匙，提前一天躲進塔裏。等閨蜜和她的妹妹上塔後，迷暈了她們兩個，然後将閨蜜擺到窗臺邊，又給她聞了解藥。
因為她要看着昔日的好友向她忏悔，然後清醒而絕望地面對死亡。
确認閨蜜墜樓身亡後，她俯身躲在塔外，避過上樓的人後，若無其事地出了塔，混入人群中。
為了嫁禍給閨蜜的妹妹，她又跑去衙門報了官。閨蜜雖然死了，但是她的恨意依舊難消，想盡設法地給她們家找麻煩。
當然她這麽做，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報官後，所有人都要去衙門錄口供，就不會直接回府。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她又偷偷約了閨蜜的貼身大丫鬟雪兒，将她騙至城外，用相同的手法迷暈了她，然後用刀刺死了她。
至于自己的情郎，她也沒有輕易放過他。交給他一封匿名信，教他用詭計甩了仆人，獨自與自己相見。至于，那個負心薄幸人最後的下場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嗯，故事講完了，孫小姐可要補充嗎？”江若隐将這幾天發生的事按時間順序描述了一番。
“這位公子，你的想象力真夠豐富的，果然有編故事的才能。只是，你不覺得這個故事有很多破綻嗎？”孫鳳曦雙臂環抱，一臉不屑。
江若隐揮開折扇，悠悠地扇了兩下，說道：“是有很多破綻，譬如說那位小姐死裏逃生後為何不回家呢？她的家人為何對她的死因諱莫如深？
還有，這樣的一個爛男人，既然變心了，丢了也就是了，為何要那麽狠，殺了與之定親的閨蜜及她的丫鬟，還要嫁禍給她的妹妹。緊接着又費盡心思把昔日情郎騙了出來，她想幹嘛？怎麽會變得如此瘋狂？”
“她……沒有瘋。只是她遭遇到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厄運。”孫鳳曦淡淡地說道。
“難不成……她遇到的不是什麽猛獸，而是……人？”江若隐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小心翼翼地猜道。
孫鳳曦聽了，眼神随之變得異樣，嘴巴動了動，似乎內心在猶豫要不要說出真相。
“孫小姐，我要是你就把真相說出來。你的怨氣這麽大，想來受了不少罪，錯的不是你，否則你也不會出手如此狠毒，将有愧于你的人都弄死了。”見到孫鳳曦的反應，江若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如此說來，她的怨氣是挺難消的，換了自己，也肯定會想方設法把他們都弄死。
“鄒芸娘這個賤人，死一千遍都不為過。她表面上跟我情同姐妹，其實心中早已恨我入骨，而我一直被她蒙在鼓裏，還把她視為知心人，什麽心事都告訴她。她卻看準時機，在背後狠狠地捅了我一刀，送我下了地獄。”孫鳳曦提起傷心往事，不由自主的淚流滿面。
“你猜對了，那次郊游，我們遇到的不是什麽猛獸，而是一群人，一群禽獸不如的人。”原來當日，孫鳳曦和衛子均在山上遇到了山賊。
衛子均見機不妙，轉身就逃，完全不顧自己的未婚妻。孫小姐在下人的保護下，一路退到懸崖邊，她天真的以為衛子均脫身後會召集山下的人來解救她們，不想苦苦挨了半個時辰，都沒有等來援兵。
己方傷的傷，死的死，山賊卻越戰越勇，步步逼近。馨兒眼見事态不妙，跟她說落入對方手中，身不如死，還不如縱身一躍來的痛快。她聽了，遲疑了一下，沒有跟着馨兒跳崖自盡，就因為自己慢了一拍，就此落入山賊之手。
一開始，山賊得知她的真實身份後，并沒有對她怎麽樣，只想拿她向孫府換點錢財花花。可是，她的父親收到消息後，不但沒有妥協付贖金，還對外宣布她得了痨病，已經在別院病逝。同時，将來報信的山賊亂棍打死，以示效尤。
這一舉動無疑激惱了對方，從此孫小姐就墜入了阿鼻地獄。一個嬌滴滴貌美如花的世家小姐落入一群瘋狂的山賊手中，可想而知會是什麽下場。
此時後悔當初沒有跳崖自盡已經晚了。事後，飽經折磨的孫小姐幾次三番想要尋死，都被救了回來，山上缺女人，尤其是如此美貌的一個女人，山賊們怎麽舍得她輕易死去。
最後，孫鳳曦絕望了，開始自暴自棄，她學會了委曲求全讨好馬賊們，自己早已污穢不盡，再無重獲自由一日，就這樣得過且過吧。
然而，在她心如死灰地接受了這一切，老天偏偏讓她知道了真相，所有的這一切都拜她的好閨蜜鄒芸娘所賜！
去年除夕，山賊的頭目喝得酩酊大醉，在床上與她一番纏綿後，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他跟她根本不是無意間遇到的，他早已埋伏在山頂，對她是志在必得。至于他為何能未蔔先知，原因很簡單，鄒芸娘的大丫鬟雪兒是他的遠方表妹，是她在通風報信！
孫鳳曦一聽，猶遭五雷轟頂，當場愣住了。雪兒跟她無冤無仇，背後如果沒人指使，她是萬萬不敢做這種事的。至于雪兒的背後是誰，一目了然！
只是，她一直想不通，鄒芸娘怎會如此恨她，居然不擇手段地陷害她。直到年初，聽到衛子均跟她定親的消息，孫鳳曦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擋了人家的道。
只要自己落入山賊手中，就算事後家人将她贖回來，不管她有沒有失貞，名節都已毀去，再也不能嫁人。唯有一盞青燈常伴，從此遠離紅塵。如果回不來，那就更好了，從此去掉了一顆眼中釘。
鄒芸娘的如意算盤打得非常好，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沒想到，有一天孫鳳曦會活着回來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