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往事
吱嘎一聲，書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提着一只精致的食盒，臉上洋溢着漫不經心的笑容，緩緩走到書桌旁。
“大人，忙了一晚，餓了沒？來吃點宵夜吧！”不等季大人應答，江若隐自說自話将桌上攤得亂七八糟的文件收起，從食盒中取出五碟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明火白粥。
“若隐，這些東西哪來的？”季大人正好覺得餓了，也不客氣，端起白粥就着小菜，熱騰騰的美食下肚，肚子舒服多了。
只是，現在是淩晨，店鋪還沒開張，這夜宵也不像是出自孟婆婆之手，口味差了點。難道說……這些是若隐做的？他居然還會熬粥？全才嘛！
“我剛才不是留在國公府協助王捕快他們尋找線索嘛。待了一會覺得肚子餓，就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沒想到那裏燈火通明，熱鬧的很。”江若隐笑嘻嘻地解釋宵夜的由來。
“這麽晚了，國公府還有人吃宵夜？”季逸然好奇地問道。
“大人，國公府發生那麽大的事，今晚恐怖沒人睡得着吧，除了小孩。”睡不着就會想着吃點啥喝點啥，所以廚房裏忙碌也屬正常。
況且，國公府被燒毀大半，國公夫人更是葬身火海，府裏肯定是不能住了，英國公準備帶着家人去城外的莊園暫住。臨出發，肯定要墊飽肚子，所以廚房才會在淩晨還那麽忙碌。
管廚房的娘子知道江若隐是季大人的師爺，特意留下來查案的，見他過來要點吃的，二話不說就把她喂得飽飽的，甚至還體貼地讓她帶了幾份分給其他人，其中就有季大人的。
“這不算是貪污受賄吧。”季大人邊吃邊開玩笑道。
“算不上算不上！除此之外，我還看了一場好戲。”江若隐此趟收獲良多，又吃又拿，還有熱鬧看。
“說來聽聽。”季大人酒足飯飽，一掃剛才的無精打采，興致盎然地問道。
“大人，你肯定沒見過，原來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會打架。”啧啧，還是打群架，真彪悍！
江若隐到廚房後沒多久，就來了一個名叫小紅的粗使丫鬟，讓廚房給如夫人吳氏準備一碗蓮子百合粥。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情，臨走廚房裏又來了一個丫鬟，見她端着粥，就低聲罵了一句，賤人！這話讓小紅聽到，立馬不依了，揪住她的領子，非要讓她說清楚罵誰是賤人。
相吵無好話，一來兩去就變成了動手，小紅不及對方人高，吃了虧，被抽了兩個響亮的耳光，于是抽搐着跑去搬救兵。
沒一會，來了幾個看上去就很潑辣的丫鬟，三個人揪着罵人的那個打。那丫鬟本來就牙尖嘴利，不是肯吃虧的主，被她們打了兩下，立馬尖叫連連，喚來了自己的同伴。
然後……廚房就被殃及了。
江若隐眼疾手快，把廚娘給她準備的食盒搶到懷裏，及時躲到一邊，這才保住了季大人的夜宵，真是功不可沒。
“啧啧，一句話引發的群毆啊！”季逸然覺得很不可思議，大戶人家的丫鬟都受過嚴格的管教，哪會像這樣随便撒潑。
“積怨太深啊！”江若隐輕輕搖着頭，将打聽到的八卦娓娓道來。
二十多年前，英國公去隐龍山踏青，與如夫人吳氏在黑龍瀑邂逅，兩人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一個非卿不娶，一個非君不嫁。大楚律法規定，身負爵位者可以娶一正妻兩平妻，于是英國公就想娶吳氏為平妻，吳家也答應了這門親事。
當年，英國公已經和闵氏成婚數十年，兩人雖然育有兩個女兒，卻一直沒有兒子，此乃他人生一大憾事。
英國公不是風流的性子，所以這麽多年來，就算沒有兒子繼承香火，他的身邊也一直只有闵氏一個女人，別說小妾，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自從遇上吳氏，英國公就迎來了他的人生第二春。
他原以為，闵氏的性子雖然有點潑辣，但在大事上卻是很通情達理的，她膝下無子愧對于顏家的列祖列宗，斷沒理由阻止他再娶妻，延續香火。
不想，闵氏聽聞此事，一反常态，堅決不肯同意，任憑誰來說和也沒用。鬧到最後，英國公也發了狠，想要以七出之條中的善忌休了闵氏。
數十年的琴瑟和諧，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闵氏傷透了心，本想黯然離開，成全丈夫的移情別戀，偏偏這個時候她又診出了身孕。
英國公畢竟與闵氏有着數十年的感情，這個孩子來的及時，緩和了雙方劍拔弩張的關系。可是好說歹說，闵氏說什麽也不願意委屈自己，堅持不讓英國公娶平妻，所以到最後，吳氏就讓了一步，身為從四品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卻嫁給了英國公為妾。
從此以後，英國公總覺得自己有愧于她，過門後對她更是呵護備至。吳氏也争氣，進門沒多久就有了身孕。幾個月過後，與闵氏一前一後生下了兒子。
也許是懷有長子的時候，闵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所以穆元出生後，她一直對他不冷不淡的，從不關心他的成長，甚至連他的終身大事也很随意，尋了一個看起來乖巧溫雅的兒媳，雖說馮氏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卻終究比不上國公府的顯赫。
于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她給幼子尋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貴女，兩門親事放在一起，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來她對幼子的偏愛。
再說吳氏，她自幼熟讀四書五經，知書達理，性子更是溫婉怡人。雖然因為闵氏的作梗，毀了她的錦繡良緣，但她過門後從沒有露出怨怼之心。相反，對闵氏一直很尊重，只是闵氏從不正眼看她，二十年來一直對她愛理不理的。
下人們因為主子間的恩怨，私下裏也經常有龃龉與争執，只是因為闵氏管家甚嚴，吳氏又慣來息事寧人，所以勉強相安無事。
這次會吵起來，存屬意外。小紅跟那個丫鬟原先就有矛盾，之前一直壓着。今晚府裏的一把大火燒毀了別院，也燒沒了規矩，這才讓江若隐躲在一旁偷看了一場好戲。
“打聽到這麽多八卦，辛苦你啦！沒人傷亡吧。”丫鬟之間的小打小鬧當然不會出人命，季逸然也知道，他就是随口那麽一說而已。
“丫鬟們是沒有傷亡，不過有個小妾流産了。”江若隐臨走的時候，聽見有人喊了一句，崔姨娘小産了，快去找大夫。
“誰的小妾？就剛剛嗎？”難不成是因為今晚的大火，受到驚吓導致流産？
“沒聽清是誰的小妾。不過，我看見有人沖出去找大夫了。”英國公府今晚真是多災多難啊！
兩人坐在書房裏，有一言無一語的聊着天，一壺香茗味盡，不知不覺東方破曉。
王捕快帶着手下回到了衙門，向季逸然彙報進展。經過一晚的辛苦搜索，他們清理了大量的瓦礫和殘渣，終于在廢墟裏找到幾件可疑的物品。
其中一件是個銅質的瓶子，根據它的模樣及闵氏貼身丫鬟夏荷的回憶，這可能是放在寝室八寶閣上的八彩鎏金聽風瓶。
經過熊熊烈火的焚燒，銅質鎏金的瓶身變得烏黑黯淡還癟了一塊。這讓王捕快覺得很奇怪，就算經過焚燒，或者從八寶架上掉落到地上，都不會導致瓶身癟進去，除非用它來敲某件硬物。
用一個價值不菲的古玩來敲硬物，這不是正常人會幹的事。兇手用它來當兇器，敲打國公夫人的頭部倒是非常有可能。所以，王捕快将它帶了回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茶杯因為倒扣在地上，以至于外面被大火燒至烏黑，裏面卻有一層白色結晶。王捕快看了覺得稀奇，也帶了回來。
季大人拿着銅瓶細看，江若隐則接過了那只幸存的茶杯，果然杯壁附着一層可疑的白色晶體。
江若隐見了，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刮了一些下來，湊到鼻尖聞了聞。然後，放到一個空碗裏，加了點水融化，讓王捕快找來一只貓，逼它喝了點。沒多久，小貓就一頭栽下，不醒貓事。
“果然是迷藥。”江若隐将茶杯遞給季大人，現在它已經成了證物，理應由他保管。
沒有人會喝迷藥玩，這一定是兇手留下的。他把闵氏貼身的兩個丫鬟放倒後，又用銅瓶砸死了國公夫人，然後放火焚燒了這一切。
由此可見，兇手一定是國公府裏的人！因為能不知不覺下迷藥，且讓丫鬟喝下的人，一定是她們認識的，且不設防的人。
